风雪不归人 第76章

作者:Resurgam 标签: 相爱相杀 古代架空

“真没有?”

“真的没有!”他的头直摇,“他们只是把一个盒子放在书房了,我没拦住。”

他说罢,我便抬脚往书房处走去,一时没注意,却没走动,回头才发现大壮没有动,神色还有几分仓皇。

“怎么了?”

“外面冷,你先回房间吧,我去拿就行了!”他慌张地松开我,急忙朝书房小跑去。

“急什么,书房还有什么吗?”我拉回他,先于他走进了书房。

然而书房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多出来的只有那桌上的小木盒,还有堆放在书架之下的杂乱物什,是下午秋文来时弄乱的那一堆东西,我让大壮自己收拾,没想到他放到了书房,似乎还更乱了些。

他莫不是怕我因此责骂于他?

我余光瞥见他一脸的小心翼翼,傻子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掩饰,于是我没再在意,将注意都放在了书案上的木盒上,大壮在我身后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我拿起木盒,掂了掂,木盒并不重,在我残存的记忆中,母亲手中的副印是十分有分量的,也可能是我当初年幼,记忆有些许偏差。

我打开了木盒,目光凝滞。

木盒里的副印只剩下一半,但裂口并不整齐,是被人生生掰断的。

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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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掉的副印,和毁了无异,我虽早已知晓父亲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将副印交给我,但也没想到父亲会直接将副印给毁掉。

思及副印的来历,我心里不免多了几丝冷意。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直在等待父亲的动作,然而出乎我的意料,父亲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整日在房中静养,万事都不再出面,将卧病静养的姿态做了个十成十,连我都开始怀疑,父亲的身体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之前在我面前说的一切不过只是哄骗于我,可是这又有什么必要呢?

一切我无从得知。

若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秋文自那以后又开始跟在我身边,每日按部就班地随我去父亲的书房,说是辅助我替父亲处理山庄的大小事务,但实际上送到我面前的,仍旧还是商堂的事务,和从前一般无二。

而秋文,与其说是在辅助我,不如说是在监视我,若是我稍微有一点触及书房其他东西的动作,他便立时看过来,神色中颇多警告。次数多了,我也懒得招惹他,加之商堂的事务千日如一,无趣至极,于是我每日一坐定就开始闭目养神。

“少爷。”

秋文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而我习以为常,眼睛都未来得及睁开,便已经抬手接住了他扔过来的半截副印。

我并未真的睡着,因而很快便站起身来,将这半截副印妥帖地系在腰间,副印断裂之处被隐藏的毫无破绽,看起来竟如从前一般完好。

我低头嗤笑了一声。

一开始我拿着断掉的副印找上秋文要说法,他却神色无波,只道是听从庄主吩咐,还令我每日务必将这一半副印带在身上,再进父亲书房。

这等自欺欺人之事听得我直发笑,秋文却当着我的面拿出了另一半副印,说:“少爷,庄主非是戏弄于您,只是您资历尚且不足,而他老人家身体抱恙,恐怕无暇时时刻刻都看顾于您,因而才吩咐属下掌管另一半副印,以免少爷一时不察,犯下什么错事,还望少爷多些体谅。”

他嘴上说得冠冕堂皇,然而当我在父亲书房中向他讨要另一半副印时,他却又不肯了,反倒让我将我手上的半截副印暂时交于他,待我出书房之时再交还于我。

他三番两次如此,纵使我几般忍让也难免生了火气,我的手握上那半截副印,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将这玩意儿狠狠地掷在秋文面前,最好砸个粉碎,然而不过片刻,这些画面就被母亲模糊的脸庞所代替,我将那半截副印握的更紧了。

秋文将我的神色收之眼底。

“少爷切莫误会,属下担心您太过劳累,便想着代您分担……是属下自作主张了,若是您想亲自来,属下自是,”他顿了顿,朝我露出进书房之后的第一个笑,“不会阻拦的。”

说着他便将他手中的半截副印放在桌案上,似是一点也不在意,我未解其话中意,只是拿起了他放下的这半截副印,待我坐下将两截副印拼合完成时,他已将锁在箱中的各类文书一一拿了出来。

我将合好的副印安稳地放在一侧,然后便顺手拿了最近的一份文书,虽然我并不是真的想处理这些事务,但当我将文书打开看下去时,整个人都几乎滞住了。

那文书末尾赫然是父亲苍劲有力的批复,观其墨迹,应当就是不久前的。

见我将文书放下,秋文在一旁问道:“怎么了,少爷?”

我抬头看着他,他话中虽有询问之意,面上却没有丝毫的疑惑之色,好似早就等在这里看我的笑话。

“这文书,可是都拿错了?”我问他。

“不曾。”不待我继续问,他像是等不及般又开了口,“庄主到底还是放心您不下,即便劳神费力也要替您把好关,均是出自对您的拳拳爱护之意,少爷也莫辜负了才是。”

我冷笑,“那要我来作甚?”

“只消少爷您在批复处盖上副印即可,”他弯起嘴角,似是心情不错,“属下早说愿替少爷分担,只是少爷不领情,也不知少爷此时还会不会怪我自作主张。”

我自是懒得理会他的嘲弄,而是复又拿起文书,从头看了一遍后才将副印于批复处印下。

我这番作态落入秋文眼中又成了另一番意思,一声哼笑之后只听他言:“少爷若是还有什么疑问,只管问属下就是,属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并未搭理他,而是将那文书一册册看尽,乃至忘了时辰。

除去商堂的事务已经分属给我,其余分堂的事务在此都是巨细无遗的,唯独暗堂,分毫不见。

不过我也并没有多失望,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若是真有什么机密的事情,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能让我看见?

许多未竟之事,还需徐徐图之。

我揉了揉眼角,准备离去休息,一直安静在旁的秋文却突然出了声,“少爷勿急,商堂的这些,您也莫要忘了。”

说着他又将一叠文书堆至了我面前,如同我拿到商堂令牌后的每一日。

我冷着脸,横竖也看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之后索性再也懒得管这盖章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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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回半截副印之后我便打算直接离去,还未走到观雪轩,却先遇见了来来往往的商堂仆役们,因着我拿了商堂令牌后常见到他们,所以便一眼认了出来。那些仆役也看到了我,连忙过来见礼。

我这才意识到又到了各家商铺上供的日子,而我,似乎已经多日未见到银铺的老掌柜了。

我只当是老掌柜近日忙着才无暇来山庄里见我,但心底到底还是有些担心,便顺口问了问这些仆役。

这些仆役面面相觑,才道:“回少主的话,方老掌柜今日也是来了的,不过将东西送到便离去了,气色也尚好,倒是没看出来身子有哪里不爽利的。”

我点点头,表示知晓了,便让他们忙去了,

我心存疑惑,却也不是很着急,想着下次若是见了再问就是,哪知那些仆役们却是上了心,应是下了工后立即去寻了那老掌柜,因而第二日我刚回到观雪轩,就见到大壮同老掌柜都在凉亭之中,一人坐在案旁写着字,另一人则在一旁看着。

我走近之时还听到老掌柜嘴里一直碎碎念着:“你这字自有自己的风骨,倒也不必再临摹少主的,少主的字好则好矣,但毕竟与你风格不同,时日久了难免还是会影响到自身。你看你这一落笔,就全然不能相似。”

大壮却是完全没有理会老掌柜,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只是将笔搁至一旁,骤然抬起头看向我,神色紧绷着,让我有些恍然。

他见了我,瞬时放松了下来,展颜一笑,仿佛方才都是我的错觉。

“你回了?今天好像更早了些。”

我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走到案旁,才发觉案上放着两幅字,除了他正写着的那一幅,一旁还放着一幅干透的字,我一眼便能看出来这是我的字迹,但粗粗扫了一眼内容,却没有太深的印象,也不知他是从何处翻找出来的。我又看了看他正在写的字,就是他平日的字迹,方知着老掌柜口中的临摹一说具是误会。

老掌柜自是也看到了我,也没管大壮理没理他,快步走到我身旁,颇有些喜不自胜。

我问道,“您近日可是遇着什么大喜之事?”

“少爷,我这是喜您之喜啊。”老掌柜笑眯眯地拉着我在一旁坐下,大壮见我此时无暇理他,自己又拿起了笔,也不曾闹我。

我纳闷,“我有何之喜?”

“我这些时日没有来见少爷,少爷可千万勿怪,皆是因为庄主将山庄的副印交予您这一事已经人尽皆知了,想着您之后可是日理万机,老头子担心叨扰了少爷便没有再来打搅,倒是劳累少爷担心了。”

我一愣,万万没想到老掌柜会说出这一番话。

他没察觉我的脸色变化,继续感慨道:“少爷年纪尚轻,便能当如此大任,现如今江湖上可都是对您称赞有加,小姐若是在天有灵,也定是为少爷欢喜的。”

说罢他又抚了抚眼角,似是极有感触,而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是不想说,而是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我的手抚上腰间的半截副印,将它掩的更紧了。

老掌柜终是注意到了我神色不佳,却只当我是劳于案牍,不作他想。

“您若是累了,不如早些休息,有什么需要的您尽管吩咐就是了。”

我摇摇头,正色道:“我确有一事想要问您。”

“少爷直说便是。”

“是关于那江南谢家,近日在江湖中可有什么异动?”

“江南谢家?”老掌柜一脸歉然,“近些时日那谢家闹得风风雨雨,无人不知,我还以为您都已知晓,倒是老头子我疏忽了。”

于是他便细细向我道来。

“那谢家现在的家主谢行,从前和青云庄那薛青城很是交好,虽然庄主当时与薛青城亦是好友,但那谢行却是一直看不来庄主,一来二去便生了龃龉,渐日成仇,薛家覆灭之后,罪行昭昭,可那谢行却一直不信,甚至污蔑庄主,说是庄主陷害薛青城,他定要为好兄弟讨回公道,然而一直却拿不出证据,自是就没人相信,渐渐他也便消停了。哪知最近他又开始与庄主叫板,甚至还勾结了江湖中许多与秋原不对付的势力一同讨伐庄主,这江湖中风言风语也多了起来,又说是薛青城蒙了大冤,又说是那薛家余孽并未身死的,可是好一阵动荡。”

说着老掌柜也有些忿然,“我看那谢行说薛家蒙冤为假,想与庄主对着干才是真,他就是嫉恨于庄主,眼红秋原今日之势,故意寻个由头来找庄主晦气。”

我并未接茬,“……之后呢。”

老掌柜如同变脸一般,一下子又笑开了。“之后便是多亏了您啊。”

“此话何解?”

“江湖中听风是雨之徒不在少数,那谢行声势浩大,自是不少人开始动摇,加上庄主突然病倒,归属秋原的势力也开始蠢蠢欲动,您此时手持副印接手山庄,行事也颇有庄主的风格,便是直接稳住了人心。那谢行也是活该,平白无故去污蔑大义之士,还将庄主气得病倒,若不是少爷您雷霆手段,秋原此时怕不是已经分崩离析了,因而许多人回想过来便十分怜惜,对那谢行的愤怒也更盛,如今那谢行声名大减,不成气候,而秋原自是威名更盛,全是因了少爷您啊。”

全是因了,少爷您啊。

我握紧了手中的副印,断裂的地方刺的我手心生疼,恍惚间我都不记得我是怎么送老掌柜出这观雪轩的。

大壮收拾好案上的物什便在原地等我回来,方才我与老掌柜谈话并没有避开他,他自是都听见了。

“你好厉害啊!”他很是开心地瞧着我,复又有些担忧,“那这样,你岂不是日日都很累?”

我眼眶一酸,好在天色已黑,他并没有看清我的神色。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我便感觉手中被塞了一个小布袋,沉甸甸的,也不知装了些什么。

我尽力地朝他笑了笑,问道:“这是什么?”

他的声音小了些,不过也足够我听清,“我下午见着那筐栗子,觉得浪费了可惜,我就想着给你剥上一些带着,你若是饿了,也有个零嘴……你之前说你喜欢这生栗子,不是骗我的吧?”

“……没有骗你。”

“那就好!”他长舒一口气,又高兴了起来。

我看着他那双通透的双眼,想到老掌柜今日所说的一切,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谢行啊谢行……你可莫让我再失望了。

第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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