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迟非
这一路风餐露宿,娄渭早就受不了了,他拽着自己的衣裳,嚷嚷着要找客栈先住下。
罗平双手环抱,并不作声,只是安静地跟在娄渭身后,俨然一副你要如何便如何的样子。
卢应文却是丝毫不惯着:“外出公干这般事多,也不知刑部姚尚书都是怎么调教手下人的,像什么样子。”
娄渭斜着眼睛瞧他:“我们刑部乃是六部之一,不似你们御史台,都是劳碌命。”
他自觉金贵,一路上都与他们少有交谈。
当然,除了分食而歇的时候。
毕竟人在外,吃饱饭才是第一要义。
可如今到了河州府,衣食住行都有了指望,自然姿态又是不一样了。
卢应文当即又要同娄渭吵起来,被罗平拽了拽:“勿要多事,他要如何都随他,咱们还有咱们的事要办。”
卢应文被罗平拽得袖子都绷直了,倒是没有坚持。
二人沉默跟着娄渭,住进了河州府最大的客栈。
刑部要了上房,罗平和卢应文只要了二楼靠后的一间房。
两人凑了凑,这才交了两日房钱。
娄渭嗤笑一声:“要不要我替你们付了。”
卢应文瞪他一眼,把碎银子往柜台上一拍,拿着钥匙就同罗平上了楼。
娄渭站在楼下,抬头去看那两人背影。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尾间那间房内,他这才一改骄矜的神情。
脸颊微微下拉,一双眼跟着垂了下去,神色里透着几分阴沉。
他朝身边一人看过去。
身边这人微微颔首,右手抬起,手掌朝下压了压。
——都已安排妥当。
娄渭这才收回目光,从怀里掏出帕子擦擦手,接过天字一号房的钥匙。
转过身又端起那骄矜,拎着钥匙,上了三楼最大的那间房里。
客栈里人声鼎沸,南来北往的商客都在此歇脚,操着各种听不清的方言,将这客栈大堂生生吵成了一锅沸水。
人群里,罗三儿穿着一身绫罗绸缎,拇指上还戴着个大大的玉扳指。
他灌下两杯酒,手往下属身上一搭,大声嚷道:“掌柜的!”
掌柜被惊了一惊,拨算盘的手都顿在了半空。
循声看过去,只觉得这客人实在是满身富贵。
他连忙提着衣摆小跑过去:“客官可是还要加些菜?”
罗三儿佯装醉酒,摆摆手,那玉扳指在老板眼前使劲晃着:“给爷,嗝,给爷开间上房,爷要休息。”
掌柜的得财,乐得直眯眼:“得嘞得嘞,我这就给您开,这就给您开。”
乖乖把钥匙奉上,指着三楼道,“上房就剩一间了,三楼最里面那间房,客官需不需要沐浴更衣?我让小二给您烧水。”
罗三儿大着舌头囫囵一句:“不,不用……爷,爷休息休息。”
说着,就在手下的搀扶下上了楼。
客栈自二楼起就呈回形结构,三面置房,一面朝向大门开口,两侧最角落都各有一间房屋。
三楼皆是上房,二楼皆是普通房间。
按照楼渭与罗平、卢应文的房间位置来看,正好是二楼与三楼的对角线,相距最远。
而罗三儿却正好在罗平与卢应文房间正上。
卢应文放下包袱,让罗平将房间对外的窗户打开,自己则站在门口,悄悄开出一条缝,观察着外面。
不一会儿,窗边有了动静。
卢应文回头看过去,就见罗三儿一个倒挂,从楼上的窗外翻进了他们屋。
罗平连忙伸头出去四处看看,小心翼翼地合上窗户,这才同罗三儿打招呼:“罗兄弟一路可还顺利?”
罗三儿此刻脱了浮夸的外衣,一身劲装站在屋内:“咱们长话短说,我截获了一路上楼渭传给河州府的信件,誊抄后都在这里。”
他从胸前掏出几张纸放在桌上,“信中只说让府尹和崇明县县令妥当处理好账册,其余并无多言。”
卢应文拿起来一目三行匆匆扫过:“只是这样而已吗?”
罗平亦是点头:“的确说不过去,此地除了账本,还欠着不少人命债,满大街的盐民难道他们也都不管了?”
罗三儿点头:“的确不同寻常,我将信件传回叶先生看过。
“叶先生吩咐我,一路上除了保护二位安全以外,还要留意周围是否有异常。
“为此我特地调了镖局在此地的桩子,叶先生料想的没错,一路上都有杀手在跟着你们。”
罗平当即大怒,却只能强压火气低声斥道:“他姚青松难不成要诛杀朝廷命官,当真是无法无天!”
罗三儿目光警惕地看向门口,扫过一遍,手按在罗平肩上,示意他不要动怒,当心隔墙有耳。
罗平握紧了拳头,恨恨砸在自己腿上。
“先生说二位不必忧心,刑部不敢动你们,更何况还有我们兄弟护着。
“不过这群杀手来意不明,二位行事还需小心,为了以防万一,先生让我带了一册卷宗过来。”
那卷宗藏在他腰封之中,若非他亲自解下,当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那卷宗是叶昀手写,说的是梁溪县两年前发生过的一桩惊天大案。
一个叫赵载的恶霸欺凌少年,藏尸环翠山庄。
这卷宗将案情简单带过,却是着重点下了几处,引得罗、卢二人定睛看去。
一则,是环翠山庄内外尸体,形状与兰台藏尸案十分相似。
二则,是这个叫赵载的恶霸,言语间提起,总说宫中自有贵人。
而宫中姓赵的,仅有一位,那就是盛宠多年的赵贵妃。
2
信件虽被截获,但被罗三儿誊抄后,仍然顺利传到了河州府府尹和崇明县县令手中。
这二人都生得肥头大耳,也不知从前就是这般模样,还是在这里靠着盐民的油水养成了这副模样。
当晚二人便将整个河州府盐田的账册,都藏进了府尹私宅的暗室里。
一边藏还一边低声叫骂着:“若不是你那日喝了酒大意,怎么能让张觉生那个泥腿子跑了。”
“还说我呢,我说了让你设个局将他关进牢里,再转到我府衙的牢房里,神不知鬼不觉把他处理了便是。
“偏偏你这个色中饿鬼,盯着张家那小妮子不肯放,还正儿八经把张觉生当小舅子了不成!
“拖拖拖,拖到他那个妹妹吊死了,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这哪能怪我,都是张家一家子不长眼,活该去死。”
“人活该去死,最后连累咱们,这次要不是老天爷都帮着咱们,能有这样的好机会逃脱。
“你就谢天谢地吧,幸亏眼下是太子监国,咱们跟户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户部和太子在一艘船上,咱们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两人絮絮叨叨,浑然不知不远的夜色里,早有寒光瑟瑟相对。
河州府的夜很潮湿。
海水的咸腥好像浮在每一寸的空气里,然后落在床榻上、被褥上、衣衫上,最后渗进皮肤里。
罗平体谅卢应文长年伏案工作,脊背疼痛,将床让给了他。
然后自己躺在那张长榻上,用两人的包袱做了枕头,压在后脑勺下。
灯盏已灭,只剩摇晃的月光透过窗户,模模糊糊落在屋里,隐约可见桌上两只茶盏。
门被轻轻推开,一晃而过的黑影闪进屋内。
他先走到床边,然后侧头看向罗平。
罗平恰好翻身,露出头下两个包袱。
黑衣人上前,伸手就要去拿那包袱。
冷不丁一抬眸,却恰好撞进罗平清亮的一双眼睛里。
“阁下不问自取,是为盗,非君子所为。”罗平开口。
黑衣人哪管那么多,眼中滑过杀意,手下意识贴到腰间,顺势一拔,抽出一柄匕首。
匕首锋利,冷光在刀刃上滑过一抹亮光,旋即那匕首带着腾腾杀气,直逼罗平喉间。
罗平顺势往后一滚,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半跪在长榻上,与黑衣人对峙。
他儿时练过几年功夫,虽不比武林高手,但也足以自保。
余光在包袱上扫过,手掌当即便拍向长榻,一个跃起,双腿交叉直直踢向黑衣人。
黑衣人提刀闪过,脚下侧过三步,身子却是前倾,左手呈爪状对上罗平的一条腿。
狠狠抓过,将他的裤腿撕开一处,扣住他的脚踝。
罗平被拽向前,却正中他下怀,他顺势抱起两个包袱,狠狠往后一扔。
“卢应文,接好。”
黑衣人没想到罗平竟还有后招,猛地往后看去。
只见卢应文早已从床上坐了起来,此刻跳身将包袱收进怀中,然后整个人蜷成一团,往床下滚去。
黑衣人大怒,甩开罗平就要朝床边走去。
谁料罗平又是一个猴子上树,双腿架在黑衣人肩膀上,丹田下沉,整个人死死地扒住黑衣人的头。
黑衣人抬手就是一刀,匕首很快划过罗平胳膊。
是重重一刀,刀伤深可见骨,扬起一星血,洒在墙上,溅出一道弧线。
罗平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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