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迟非) 第17章

作者:迟非 标签: 古代架空

“那晚,林员外来了乔姨娘这,都做了些什么?”

小丫鬟垂着眼睛回话:“老爷说,那粽子味道不错,特地带了几个回来给姨娘尝尝,两个人就在屋里喝酒吃粽子,聊了会儿天,老爷和姨娘就去沐浴更衣了。老爷让我下去,我就去廊下守着,中途后厨的果儿来找我,说夫人给每个院里都准备了燕窝,让我去端,我就去了一趟后厨。”

“老爷和姨娘晚上歇息,姨娘不喜欢我们这些下人守夜,所以我端了燕窝回来喊姨娘喊不出来,就自己回屋了。”

魏渊问:“那燕窝呢?”

“我端着燕窝准备还回后厨,走到花园里不小心崴了脚,燕窝洒了一地,好歹保住了碗碟。”

“崴了脚?”

“是啊,应该是踩着小石头了。”

魏渊摸摸下巴:“你那日穿的鞋可还在?”

“在的,就是奴婢脚上这双。”小丫鬟连忙指了指脚上的鞋。

魏渊让人把鞋拿过来看,千层底布鞋的鞋底有一处不太明显的擦痕,细细看去,那擦痕里还有一道又尖又细的划痕,好似是被什么细细的尖锐物件划开的。

所以说,有一段时间,乔姨娘的院子里是没人看守的。

魏渊招了招手,有个劲装男子低首,魏渊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那男子点点头,转身点了两人出去了。

叶昀在屋里转了一圈,然后双手插进袖子里,施施然站在魏渊身边。

魏渊问他:“叶老板看完了?”

“看完了。”叶昀的目光在院外人身上扫过一圈,“我想仵作那边,应该有新结果了。”

魏渊表示同意,依然是吩咐人守好院子。

然后同叶昀一道出去,临跨出门时,叶昀突然转向林夫人:“夫人,听说大少爷学富五车,还曾经参加过科考。”

林夫人一滞,似乎格外伤心:“是啊,品文他,运道不好。”

叶昀叹了口气:“世间的路,不止有科考这一种选择,大少爷才高八斗,只要希望不灭,总能成器。”

林夫人福身:“多谢。”

9

苏溪亭找了三个干净的粮食麻袋,让人缝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形罩子,只在眼睛处挖了两个窟窿。

叶昀和魏渊一踏进停尸房,就被他这奇异的造型吓了一跳。

“看什么看!”他声音闷在麻袋里嗡嗡的,语气很差。

叶昀没忍住,笑了出来。

老仵作被折腾得不轻,整个人靠在墙边喘气,这苏溪亭验尸厉害是厉害,但他动口不动手,一会要把人翻来覆去地搬动,一会要扒拉着死者胸口的伤往里看。

把县衙老仵作当下人用,老仵作敢怒不敢言,巴巴干着活,生怕案子误判被魏渊怪罪。

一根细长竹竿被他拿在手里,在尸体各处轻点着。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开膛破肚的时候,他还活着。”苏溪亭一句话如平地一声惊雷。

活人被开膛破肚,这……

“迷药做不到这个程度,我猜测他应该是用了麻药,扁鹊曾用‘曼陀罗药酒’将鲁公扈、赵齐婴二人麻醉,给他们做‘剖胸探心’的治疗。”他把竹竿往死者嘴唇和咽喉部一指,又下移到胃部,“嘴唇和咽喉都有残留,咽喉收缩、痉挛,典型的曼陀罗中毒,胃里有酒,毒性不及咽喉处重,是经过制作的含有曼陀罗籽的酒,掺的可不少。”

“致命伤是心口的刀伤,长约6寸,宽1.5寸,伤口两头尖小,凶器应该是把匕首,直直插进心口,拔出再插进,来回至少三刀。之所以说,他是活着的时候被杀,是因为他的伤口处皮肉紧缩卷凸如花纹,伤痕开阔,还有血水凝结成的花样血块,一般死后切割的伤口,创口边缘肉色干白,更不会有花纹血块。”

叶昀倒抽一口凉气:“这是有多恨。”

魏渊拧着眉:“还有何发现?”

苏溪亭一笑,衬着那副麻袋尊容,实在是诡异得很,他突然抬手:“一个人平躺着,你直直插刀下去,刀口应该是直上直下,再或者是从上往下斜刺,下刀时微微往内收。这人死得倒是有意思,他的刀伤是偏的。”

他走到叶昀身边,突然一掌切直,从右侧横切到他心口。

魏渊还没转过弯,叶昀却突然明白了:“你是说,捅刀的人,是坐在床边,伸着手捅下去的。”

苏溪亭的脸被蒙得结结实实,一双眼睛看向叶昀,显然透着股愉悦。

“人都被麻晕了,躺在那儿为鱼肉,按理说,不管怎么刺,都不会出现这样偏的伤口,除非……”

第18章

魏渊眼睛一亮,和叶昀对视。

除非,杀他的人站不起来。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杀人现场,不可能没有血迹喷射,单就心口三刀,抽出来是一定会伴随大量血迹喷射,然后开膛破肚,血液流出,凶手身上一定会有痕迹。”苏溪亭把竹竿一扔,走出停尸房,脱掉麻袋,大口呼吸,抬手扇了扇,只觉恶臭难闻,嘴角一撇,表情十分嫌弃。

叶昀也跟着出来,看苏溪亭的眼神颇有些复杂。

魏渊扬手招来几人,附耳吩咐了些什么,然后走到叶苏二人面前,拱手道:“两位先生辛苦,此案若能成功告破,两位先生得居头功。”

叶昀还没开口,苏溪亭就抢了白:“那我们可以走了吗?”

他实在是觉得忍不下去了。

魏渊摆出一个“请”的手势:“当然,还请两位先生回家好好休息,待升堂判案,还请两位来做个见证。”

苏溪亭一听能走了,赶紧抬脚往外跑。

叶昀无奈,冲魏渊回礼:“大人客气,那我们就先走了。”

原以为苏溪亭要回他自己的住所,谁料他就那样笔直进了食肆,还要往后院去。

卢樟下意识拦住他:“苏先生?”一双眼睛看向后面的叶昀。

垂珠反应比他快,“喵呜”一声,跳进叶昀怀里,猫脑袋在叶昀腮边不停地蹭,表达自己对叶昀的想念。

卢樟激动:“东家回来了!快,我煮了柚子叶水,赶紧洒洒。”想过去,但又不敢放苏溪亭去后院。

苏溪亭回头看他:“想洗澡。”

委委屈屈,一副我帮你干了活,你不能拒绝我的样子。

叶昀摆手,示意卢樟放他去:“左边房间里有备用的衣物。”

苏溪亭闻言就是一笑,下巴微微抬起,眼神从卢樟身上划过,一扬衣袖,动作格外夸张,大步往后院走去。

卢樟也不好说什么,挠挠脑袋,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赶紧去厨房端柚子叶水,麻利地在叶昀身上洒着。

时间已经不早了,更夫都敲响了一更的锣。

苏溪亭洗了澡出来,穿着叶昀的一件灰色长袍,袖子有些短,穿在他身上明显小一些。但他倒是觉得好玩,这里拍一下,那里掸一下。

两个人囫囵吃了碗饭,叶昀抱起垂珠,与卢樟道别后,就往家里走。

走了片刻,脚下一停,叹了口气。

“你跟着我干什么?”

身后的人走上前,并排,摸摸鼻子,还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之前救你一命,这次你们破案也全靠我,你看看,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觉得你得还我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这样我才不亏。”

叶昀看他,掌下捏着垂珠的后颈皮,垂珠轻叫一声,又要上爪子。

“那你想要什么?”

苏溪亭躲开垂珠:“也不算什么,就是缺个睡觉吃饭的地方,你干脆养着我吧,我给你当店小二,有需要你开口,我上刀山下火海都给你办。”

“我不需要你上刀山下火海。”

“别这样啊,我很厉害的,武艺高强、吃苦耐劳,保证你不亏。”

“这么厉害,干嘛让我养?”

“流浪江湖,总得有个落脚地嘛,你不要这么小气……”

两个人走远。

叶昀嘴里说着不同意,但最后还是领着他进了屋。

10

约莫三日,叶昀照常做着生意,但店里却多了个很不懂事的店小二,这桌的饭菜送到那桌,那桌的汤送到这桌,端盘子也不稳,一碗汤盛出去到桌上就剩半碗,洗碗也不成,一上手就摔碗摔盘子。

叶昀都怕了他了。

前脚刚收拾完,正在给苏溪亭训话,后脚,衙门就来人了。

是魏渊带来的人,很规矩,抱拳问好,请叶昀和苏溪亭去堂下看审。

这一场,堂上跪的人不少。

林夫人跪在地上,头发有些乱,有些狼狈,她面无表情:“人是我杀的,是他先想我死的,我死了,他就可以扶正姓姚的贱人,我只是反击而已。”

魏渊坐在旁边,县令觑了他一眼,咽咽口水:“细细说来。”

林夫人抬眼看向“明镜高悬”牌匾,然后像是破罐破摔,无所谓地笑了,跪直了一些:“我身子不好,这两年咳得越发厉害,我一直以为是自己身子败了,却没想到是他想杀了我,他买通了给我看诊的大夫,在我的药方里加了一味相克的药材,长期服用,内里亏空,熬上一两年,我就没命了。

“那天是我的贴身丫鬟意外听见大夫跟他回禀,我才终于知道二十年结发夫妻,他竟然想我死。就因为嫡子残疾,无法顶起门户,他就迫不及待地想扶庶子上位。可笑,真是可笑,我儿子何等优秀,原配嫡子,是一个低贱的庶子比得上的吗?

“走到今天,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地步了,那晚我让人在后厨解粽子时,在粽子里下了曼陀罗毒,又趁东厢的丫鬟端燕窝的时候,去给那边确定了情况,我看着他躺在那里,恨从心起,就……”林夫人突然喘了口气,“就捅了他。”

县令刚要落下惊堂木,却听魏渊开口问道:“凶器和溅了血的衣物呢?”

“你们不是找到了吗?”林夫人泄了气,看向魏渊,“这两天搜家,我落在园子里的步摇,还有我埋在树下的衣裳,你们不都找到了吗?”

魏渊赞同点头:“确实,衣服上有血迹,簪子也和那小丫鬟鞋底的划痕一致。你当晚确实去过东厢。”

苏溪亭看了眼林夫人的背影,唇边勾起抹讥笑。

听见叶昀小声道:“不是她。”

他低了头,凑到叶昀耳边问:“那是谁?”

凑得太近了,叶昀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扑到他的耳廓上,他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是林瑛。”

苏溪亭直起身,抱臂而立:“啧啧啧,可真是感天动地哟。”

堂上魏渊突然发问:“你可以重演一下你当日将匕首捅进死者胸膛的动作吗?”

林夫人一愣,下意识抬手,虚握成拳,往下直直扎去。

魏渊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做出乔姨娘吃心的场面?”

林夫人看了一眼痴痴愣愣坐在一边的乔姨娘:“狐媚东西,她算什么,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

话到此,似乎也掰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