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露水沾金
皇帝的身体一日日地差下去,已经几乎无法上朝理政。
而太子早半个月被派去西南巡视。
这也是崔玉响为什么选择这个时间动手的原因,每两年便要进行巡视,今年亦是定了太子前去询查,如若皇帝这个时候病重无法理政,监国的职责自然会落在林春澹身上。
宣旨那日,少年紫袍玉冠,熠熠生辉。
只是跪下接旨的群臣中,太子党的人脸色十分难看。但也没办法,毕竟西南巡视历时长,任务重……
没有一两个月,陈嶷是回不来的。
他们也只能祈祷,这两个月中不会生出什么乱子。
但显然,他们没有小觑这位秦王殿下的野心。他几乎和崔玉响那个阉人同气连枝,任人唯亲,虽然处理了一批贪赃的官员。
可顺势换上去的,却都是他们自己人。
就连为首的谢庭玄也被罚了。
没什么旁的原因,只是因为他身体抱恙,告假在家闭门不出的。据说他的病还和秦王有关,之前春日游湖,有许多人见到谢庭玄求见秦王。
但他在画舫外一直站到晚上,始终没得到召见。众人唏嘘不已,猜测纷纷,但自那以后,便没人再见到过谢庭玄了。
这原本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却被秦王殿下当成新官上任三把火燃烧的对象。庭上毫不留情地斥责他不顾朝堂大事,日日告假,担不起自己的职责。
罚俸半年,还降了他的官阶。
当时,太子党和清流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但这件事虽然是明晃晃的针对,却也赏罚有据,他们就算闹到皇帝那里,也治不了秦王的罪。
只能在背地里咒骂起林春澹,说他与奸人为伍,品行低劣,迟早玩火自焚。民间还编出了童谣,暗喻着秦王和崔玉响狼狈为奸,罪大恶极。
崔玉响扭曲地享受着。
他不怕咒骂,也不惧流言。可听见少年的名字和他出现在一起时,心里有种扭曲的激动。
再想起,躲在府中不知死活的谢庭玄,心情就更舒畅了。
凤眼微微眯着,心想老天爷真是厚爱他,争权夺利,夺人所爱的事情他全都做到了。
计划也按照他预想的,一点点地进行着。
而且有他辅佐,林春澹能将政事处理得非常完美。刚开始时,皇帝还会时不时让人将他批阅过的奏折送过去查阅,但见他监国监得不错。
便也渐渐地放下了心,并下放了更多的权力。
只要等他找到传国玉玺的存放处,伪造一副传位圣旨,连逼宫都不用,就能直接顺理成章地继位。
适时,王海来报。他先是抬头窥了眼九千岁的脸色,见他懒洋洋地,唇边漾着笑意。
才敢开口:“千岁,还是没有线索。”
崔玉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敛目瞥了眼,骂道:“一群废物。”
王海不敢动弹,但还是颤巍巍道:“那毕竟是,传国玉玺啊。”
今日主子的心情不错,他才敢继续说下去,“奴才真的不明白,如今秦王殿下已经掌握禁军的指挥权。只要悄悄将……等到太子回来,大局已定,任他如何,也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逼宫明明是最直接最快的方法,他不明白主子为什么非要舍近求远,找什么传国玉玺。
那可是传国玉玺,历代帝王藏了那么久,只在皇位更迭时拿出盖章,能是那么好找的吗?
王海真的分外不解,一向聪明的千岁为何非要如此。
崔玉响如何不知呢。
他从不在意虚名,也旁人如何看待他。但每每想起少年泛红的眼尾,那一句,“天下人都会耻笑我”。
就……
很伤心?
他不太懂自己为何会因为这个伤心。却在听完这句话后夜夜无法入睡,思考着解决的办法,甚至没有任何的权衡便去做了。
没有任何别的原因和好处。
就譬如此刻,他眉间红痣鲜艳,凤眼深深,轻轻波动着。
声音却平淡,“因为他想要。”
王海愕然。
以往的崔玉响从不会这样,他跟在他身边将近十年,此人向来利益至上,心狠手辣。表面笑吟吟的,实则却扭曲到像是没有人的情感。
杀人无数,是披着人皮的恶鬼,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死活。
但也正是这样,他才能充当帝王的刀,玩权弄势,稳坐高位,屹立不倒。
可这次……
王海想不明白,却不敢再劝,只跪下来谄笑着,说奴才一定尽力去做。
并提了另一件事情,“太子党的人狗急跳墙,一路求到了兖州谢氏。据说谢泊携着他的外甥女进京,好像是要和宣平长公主的孙子议亲。这桩婚事还是去年谢泊离京后定下的。”
“千岁,宣平长公主虽然年岁已大,但她年轻时提拔过不少门臣。她本就倒向太子,若是和镇守西南的袁氏联合,太子党岂非如虎添翼?”
况且如今陈嶷人在西南,如若他得了袁氏的助力。对于他们来说,无论是逼宫谋反还是假传圣旨都是个极大的隐患。
崔玉响微微眯眼,问:“这个袁氏女,是谢泊之前有意嫁给谢庭玄的那个?”
“正是。她闺名令仪。母亲早亡,继母不慈,幼年便被送去兖州跟着姨母了。”
他笑笑,颇有些不怀好意,“是个苦命人。”
但没多说什么,也没告诉王海怎么阻止。而是派人将这个消息递给了林春澹,让他想办法阻止两家联姻。
彼时,林春澹正在王府中和陆行研究皇帝那毒怎么解。
他下毒控制灵素道长后,便从对方口中得知这毒的真相。
崔玉响这人的确多疑。因为无法绕过负责试毒的袁嘉,所以给他的那个汤碗中只是相生相克的、能够激发毒性的东西。
本身没毒,但一旦配合灵素进献的丹药便会缓慢地蚕食皇帝的身体。
更像是药引子。
但灵素虽然招了全部,却并不知道这毒的解药。原来,这毒无名无来历,是他们神霄派一脉传承下来的,他只会制这个,却不知怎么制作解药。
转机也在这里。
毒药难得,林春澹还必须隐秘地获取。隐约间,想起了在司天监任职的陆行,便抽空去问了一趟。
原本是觉得他以前混的旁门左道,住的地方舆论混杂,说不定能帮他找到。
没想到他不仅会做耗子药,还会做许多药。而且自从他入职司天监之后,日子变得清闲,便研究起了古籍里稀奇古怪的东西。
还真帮他弄到了这种能够控制别人的毒药。
简短的交谈中,陆行随口问了一句灵素,却引得林春澹警惕起来。
他看了出来,便解释道,“只是祖上有些渊源而已。神霄派曾经是我家的一支,只是他们后来自立门户,与我们分成了两家。”
当时只是随便一听,但当林春澹听到灵素说皇帝中的毒的确来自神霄派,而且他没有解药的时候。
陆行就派上用场了。
两人猜测,神霄派的这味毒药传承几百年,始终没有解药的原因。或许与神霄派与陆行祖上分离、自立门户有关。
灵素不知道解药,但陆行祖传的古籍或许能找到线索。
事关重大,陆行自然加倍努力。平日在司天监除了轮值,便是盯着自家的古籍研究。
“或许是这个。”
陆行废寝忘食地研究了许久,终于在古籍中找到一个与林春澹描述类似的毒药。
但又有些症状和他说的不同,又因为林春澹不懂医术,没法理解古籍上描述的症状。
一时间,两人都犯了难。
最后,陆行思索着道,“或许是因为转述有误差。殿下想办法送我我进宫一趟吧。亲自见到陛下,说不定就能弄清了。”
“好。”
林春澹刚刚应答下来。
李福便将崔玉响递来的纸条送了过来。
陆行适时地回避。
看完后,少年微微蹙眉,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了旧事,想起了那时的少女。
他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感觉。
只是闷闷的。
他和袁令仪其实相处很少,但对她印象很深。
明明是很年轻,却神情总是淡漠的。
和席凌、谢庭玄一样,身上好像蒙着一层灰色般。
看似理智残酷。
却又好像身不由己。
从前要被嫁给谢庭玄,不过一年而已,又成了待价而沽的商品,被盘算着卖给另一个男人。
少年的睫毛抖了抖,问李福,“宣平长公主的孙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91章
李福犹豫几秒后才开口道, “宣平长公主育有一子一女,长子袭爵为侯,唯有独子郑寰。此人约莫二十出头, 长相并不出众。”
时间已经来到五月中旬,盛夏初至, 滚烫的阳光透过枝叶洒落, 遍地斑驳光晕。
虫声影绰, 空气略显燥热。
微风拂过林春澹的面颊, 也是暖洋洋的。但他听到李福接下来的话, 却感觉彻骨的冷。
“体型宽厚, 有些……这些倒是其次的。主要他品行不佳,姬妾满院,不学无术, 人还蛮横。之前有传言,他会虐待府中的下人和姬妾。”
少年的眉头越皱越深。
袁令仪出身好, 长相也好,饱读诗书。谢泊和她的父亲竟然为了攀附宣平长公主, 要将她嫁给这样一个不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