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露水沾金
只转身,吩咐后面跟着的侍卫:“你去那家食肆,买些同样的。”
国子监每日放课的时间是固定的,所以林春澹如果偷溜的话,一下就会被发现。
但谢宰辅平日公务繁忙,有时正午并不在府中,林春澹便瞅准了这个间隙,想钻个空子不被发现。
可倒霉的是,偏偏他今日就在府中等着。
果然,林春澹这只脚刚踏入府门,便被席凌逮了个正着。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传达谢宰辅的旨意:“郎君在书房等你。”
什么?!
少年的嘴角倏然耷拉了下去,心想着早不在晚不在,偏偏他偷溜出去的时候在。
他暗暗磨牙,漂亮的脸蛋上却依旧是笑盈盈的。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透花酥展示给席凌看,“席侍卫,要不要尝尝透花酥。”
虽是客套,但席凌看着那透花酥,忍不住问了句:“是西市那家吗?”
林春澹弯着眸,说:“就是那家,席侍卫也喜欢吗?那快来拿一块。”
他心想着,拿了正好我有理由打探一下谢庭玄今日心情如何了。
席凌抿唇颔首,十分内敛道:“它家甚好。”
伸手便想要拿一块,但手还没碰到的时候,便听冷冷的声音:“你去哪了。”
两人齐齐回头,便见谢庭玄立在院中,正看过来。
席凌立刻收回手,连透花酥都没来得及拿,便弯腰作揖告辞。
林春澹晃晃悠悠地跑了过去,拉着他的衣袖,又是撒娇又是哄他:“大人,干嘛这样冷淡地看着春澹,又不喜欢,又讨厌了吗?”
看着他灿烂的笑容,谢庭玄心底阴暗涌动、缠绕的不安感有所减轻。
他垂目盯着少年,浓长眼睫投射下鸦青色的阴翳,克制地忍下想要抚上少年脸颊的冲动。
说:“不必哄我。”
谢宰辅分明是看出了他刻意讨好。但林春澹却并没能理解他话中的深意,只当他是言不由衷。
害羞了,故作高冷了。
甜言蜜语张口便来:“因为我喜欢大人啊,所以我也愿意哄大人的。但是春澹也是真心的,大人不准讨厌春澹,也不准不喜欢春澹。”
谢庭玄声音微哑,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不讨厌。”
他那样说。
复而看见少年捧着食盒,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他的目光里爱意满满。
笑着解释道“我是出门给大人买透花酥了啊,这个可好吃了,大人……”
后面的话谢庭玄没再听见了,他的注意力完全凝在了林春澹那双樱色水润的唇上。
好亲。
紧接着,视线里出现一个软乎乎的白色糕点,是少年拿在手里递到他嘴边的。
谢庭玄不喜甜,他不懂这种甜滋滋的东西有何好吃。
蹙眉,正欲拒绝时。
却是林春澹先忍不住馋虫了,眼巴巴盯着那透花酥许久。见谢庭玄久久不回答,索性先塞到自己嘴里,咬了一大口。
一边嚼一边表情幸福地品味,还颇有正当理由:“我先替大人尝尝,唔,好甜啊,好好吃嘿嘿……那我再吃一口。”
然后腆着脸,将剩下的半块一并塞进了嘴里。
透花酥的外面沾着一层白色的糖粉,稍稍地沾了点在唇上。
谢庭玄的目光依旧停在他唇上,他克制着,却又禁不住地浮想联翩。
透花酥是甜的,林春澹刚刚吃过糕点,他的唇也一定是甜的。他明明不爱吃的,却在此时此刻,很想尝尝这种甜。
“嘴上沾了东西,别动。”
谢庭玄终于寻到了正当理由,俯身靠近少年,将修长指尖按压在少年的唇上。
凑近看,更加惑人。像花朵,又像是柔软的糕点。
亲下去时,又是什么感觉呢。
他眼眸幽深,情欲翻动,紧绷又放松的薄唇慢慢靠近,几乎快要忍不住吻上时。
林春澹突然转头,挣开了他。蹲下来唤道:“善念你来啦,要不要吃透花酥,你能吃这个吗?”
视线之内,一只长毛异瞳狮子猫姿态优雅地走过来。它高高翘着尾巴,面对林春澹的询问,十分高傲地喵了一声。
谢庭玄薄唇紧绷,冷淡的眼瞳里透着些不爽。
又是这只狐媚子猫。
林春澹毕竟年少,他一下便被狐媚子猫吸引了注意力,和它玩了起来,想让它也尝尝透花酥。
被冷落的谢宰辅立在原地看了半晌,终是自己从食盒中拿了块糕点,浅浅地咬了一小口。
很甜,齁人,不好吃。
但……
他目光重新落在少年身上。
那个味道一定很好。
*
林琚国子监暴打薛曙这事很快传得满京风雨。但对于冲突的原因,两人皆是闭口不言,任凭荣王夫妇如何询问,薛曙死活不开口。
但这事还是闹到了朝堂上,荣王请奏,说林琚为人师表,却无师德,理应脱去这身官服。
逐出国子监,以儆效尤!
第27章
话音刚落,林父直接跪了下来,哭着喊着说:“陛下,请陛下三思啊。我儿今年刚刚高中,我林家好容易才出了这样一个俊秀子弟啊。要打要骂,荣王您冲着我这个做父亲的来啊。万万,万万不能削了他的官呀!”
林家祖上也曾是朝中肱骨,只是这些年没落了许多。高中后做了国子监主簿的林琚,已是全族光耀门楣的希望。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这个事,林敬廉猜不到一向温和的林琚,到底是因为什么打了那薛世子一拳。
不过,现下最重要的事还是保住儿子的官帽。他心里哭骂林琚是个冤孽,却还是要替他善后。
两方纠缠不下,最终是拿了林父好处的崔玉响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意思林琚和薛曙毕竟年轻,一时冲动也实属正常,何必闹到这种境地。送些礼品,上门赔罪便是。但林琚为人师长,性子冲动,不便再留于国子监。之前皇帝曾夸赞过他善诗赋,文采斐然,索性迁去礼部做个员外郎。
这事本就并不严重,平日朝中大臣生了口角还不免一番拳打脚踢,更何况区区一拳。荣王不过是欺负林家衰落,故意为之。圣上左右为难,想轻拿轻放,正巧崔玉响这个佞臣递来了话头。
便这么准奏了。
而荣王夫妇见崔玉响为林琚周旋,心里纵然骂了好几句死阉人。但这阉人权倾朝野,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也就只能作罢。
散朝后,林敬廉仍旧逼迫林琚。问他到底为何这么干,问他到底把林家,把列祖列宗,把他这个当父亲的置于何地。
经过今天这么一遭,林琚的心早就冷了。他蹙眉看向林父,忍不住询问:“父亲永远只关心自己的脸面和家族的荣誉,你又将我置于何地。”
他已看出,林父其实对他和春澹是一样的,只是他比后者多了些利用价值。朝堂之上,林父始终关切的,是他的官位,是他的青云路。
不对,是林家的青云路,是他林敬廉的青云路。
林父脸色一下子黑了,他怒斥道:“不关心你?为父若不关心,能去寻九千岁,能让他在朝堂上为你讲话。”
“那是因为整个林家,只有我一人高中。”林琚清俊的面容上透着丝丝冷淡,“是因为如今在国子监学习的林坪,尚在蒙幼期的林骏都如父亲一样草包。”
“你!”
林父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但林琚仅仅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便直接拂袖离去了。
……
林琚离开国子监前,见了春澹一面。说自己已经无事了,只是被迁去礼部做员外郎,以后就不能再护着他了。
林春澹见他无事,也就放心了。告诉他近日薛曙也老实了许多,没再来找麻烦。
只是有时很奇怪,好像总是在暗里偷偷地瞧着他。
但他没说这个。
反而看着林琚略带愁容的神色,哄着他叫了声阿兄,说了句谢谢阿兄。
少年弯起的眼眸甜蜜无比,林琚只看一眼,心脏便砰砰地跳了起来。想法隐秘又龌龊,他读颂君子之道,但心中不受控制地生出的想法,实在有悖……他不该这么想。
林琚的脸烧得通红,他再也不敢看庶弟一眼,拎着东西慌乱地逃跑了。
风波彻底平息。
林春澹刚刚感叹自己运气不错,竟然没被殃及。结果林琚前脚刚走,中午放课的时候他就被夫子留堂了。
夫子的脸色很不好,说有人检举他课业是旁人代写的。
谁,谁检举的他?!谁这么坏。
少年来不及细想,额角便已因为心虚而沁出点点冷汗。但他睫毛抖着,还是想要下意识撒谎辩解。
但夫子并未斥责,只是让他直接坐下来,现场抄录一份。若是笔迹相似,他便会严惩检举的那人。
林春澹只得硬着头皮答应,慢吞吞坐下来。纤白修长的手指握住毛笔,蘸墨。虽然故作镇定,但动作里怎么都透着点慌张。
略微写了几个字,却跟鬼画符一样。
感受到夫子锐利的眼神从身后投射而来,林春澹手腕禁不住抖了下。墨迹在纸面上散开,晕染出深深浅浅的痕迹。
“唉。”夫子长叹一声。
林春澹立刻站了起来,满脸愧疚地道歉:“对不起,夫子。我、我不该……”
说着,眼泪也应声地落了下来。
哭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好似真的后悔知错了一般。夫子瞧着他这幅模样,也说不出重话,只能略微训斥了两句:“上课迟到、睡觉,就连课业也不好好做。你这个孩子,怎么如此顽劣?”
林春澹一边抹眼泪,一边听训。心下想着:夫子骂骂他没什么,反正他脸皮厚,糊弄过去就算了。
只要谢庭玄还不知道此事,就算万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