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露水沾金
善念龇牙咧嘴地喵了长长一声,抬起爪子便给了林春澹邦邦两拳。虽然没伸爪子,但也足以将他打懵了。
“坏猫!”
少年一下子从蒲团上弹了起来,像是屁股着了火。他捂着脸龇牙咧嘴的样子,和满脸倔强不服的善念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目光幽幽然,心想着善念这只坏猫!!
不对,都怪薛曙!!
但薛世子看着他这幅样子,反而想笑。
他蹲下来掀开篮子,发觉少年眼睛里还满是敌意。虽然心里有些伤心,但还是软着声音哄他:“祖宗,昨天都是我的错。你饶了我,放我一马,好好吃饭,行不?”
林春澹狐疑地打量了一眼他,视线扫过那篮子里的馒头,显然还处于十分警惕的状态。
薛曙都被气笑了,他说:“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再坏,也不至于在饭里给你下药吧。”
少年没说话,但眯着眼思索的矜骄模样,分明在传达一个讯息:那可不一定。
“都是寺里的斋饭。再说了,我要是真的想掳走你,直接打昏了带走就是,何必费此周章。”
闻言,林春澹一下子站起来,蹙着眉道:“你不准啊,做混蛋也不带这么过分的。”
薛曙抬目看他,掀唇笑得懒洋洋的。
他心里想,若非真的喜欢,舍不得少年伤心。按照他以往只要喜欢,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的做派。
昨日将他掳回荣王府拜堂成亲了。
反正谢庭玄也快死了。
但他真的喜欢,所以才有无尽的耐心。这会儿支着下巴,撒娇一般道:“好啦,你别生我气了。”
矫揉做作的语气弄得林春澹激灵一下,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眼神复杂地看向他。
禁不住地想,难不成他之前朝谢庭玄撒娇的时候,也这么恶心吗?
意外地,他倒是真的不怎么生气了,看向薛曙的目光也和善了不少。
然后肚子就咕咕地叫了起来。
这也正常,毕竟昨日到现在他滴米未进,就昨日夜里,住持睡觉前给他带了碗水。
睡了一觉起来,自然是饿得要命。
他拿起馒头就往嘴里塞,啃了半个之后才感觉自己微微活了过来。
金尊玉贵的薛世子看着他啃干馒头也能狼吞虎咽的样子,不免有些惊讶,将篮子里放着的小菜端出来,说:“吃菜啊,光吃这个不噎得慌吗?”
他出身优渥,自小吃遍了山珍海味。对于他来说,馒头配小菜已经是将就中的将就了,更别提干吃了。
但,虽然是好意,可林春澹还是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将嘴里的馒头咽下去后,少年叹息一声。幽幽开口,用他昨天的话堵了回去:“因为我和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我自小没人管没人问,被林敬廉苛待,能有个热馒头吃都不错了。”
话音未落,便听到薛曙很急切表忠心的声音:“谁说你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林春澹又咬了口馒头,唇边带着点嘲笑,道:“你说的。”
薛曙:“只要你肯跟我在一起,我愿意一个月光吃馒头。”
林春澹敛眸,没接话。
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我昨天脑子是不清楚。被你吓到了才没有反驳……你说的不对。可能在你们的视角里,我只是谢庭玄的男妾,是个小宠儿。但其实不是的。”
他抬目看向薛曙,那双浅瞳像宝石一般通透。
“既然你跟踪过我,那我就懒得再瞒着了。之前我的确是为了利益,所以才想着逃去边关。但是后来,不是的了。”
林春澹漂亮的脸上落着点点斑驳的阳光。他低头,轻轻地绞着手,“去汴州的路上,谢庭玄为了救我坠下山崖。薛曙,你知道吗,从来都没有人喜欢我,从来都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他一定不是你说的那样。”
薛曙听着,睫毛微颤。他其实特别想说的,如果当时他在场的话,他也可以为他如此。
可他也明白,有些事是空口无凭的。
咬紧后槽牙,心中漫出点点郁闷,觉得林春澹先遇见的为何不是他。但仔细思索一下,两人遇见是在国子监,还是因为谢庭玄。
想来想去,只能痛恨自己为何不叫谢庭玄了。
及此,他也不再说什么了。但依旧疑虑的是,那日他在国子监碰见的谢庭玄,想起他那阴冷的眼神,就跟大白天活见鬼一样,脊背仍旧发寒。
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还是觉得谢庭玄没有林春澹口中说的那样好。
可看着少年因为陷入回忆,若有若无翘起的唇角。
忍了又忍,还是没舍得戳破。
只从衣襟的最里面掏出一封书信,递到林春澹手中。虽然昨天下着大雨,但他将这书信塞在里衣里,竟然奇迹般的没湿。
林春澹以为这是他给自己的情信。虽然他对薛曙没任何的想法,但被别人这样深刻地喜爱,心里还是有些开心的。
矜骄地推拒道:“我不能收。”
没想到,薛曙很是厚脸皮道:“你还是收了吧。这是我从你那个骗子朋友那里劫来的书信,你还是收了吧。”
“你!”
林春澹被他不要脸的程度震惊到,拆开书信,却想起来自己不认识字。
薛曙懒洋洋地说,“我看过了。魏、泱,只说他马上便会回京,要带你去玩呢。还问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京城。”
少年目光幽幽的,一边将那书信对折塞到袖中,一边在心里痛骂了他几句。
薛曙这条狗,竟然偷看别人信件,真是罪无可赦。
“你收好了。”薛曙提醒道,“我怕别人捡到这信,天天贴身放着。你若是想和谢庭玄长长久久地过下去,最好将它烧了。别让谢庭玄发现,你之前是骗他的。”
闻言,林春澹脊背微僵,却没有反驳,反而嗯了一声。
他喜欢说谎,心中最清楚信任这东西的重要性。它就像一面镜子,如果打碎了,就算拼回去也是千疮万孔。
恢复不了的。
两人静默无言。
最后是林春澹起身,他欲跪回蒲团上时,却听一声:“施主,该走了。”
微愣,抬眸看向面前站着的住持,发觉他的目光落在远处。
顺着望过去。
只见山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多日未见的席凌正候在车旁。
惊讶地站了起来,内心忍不住疑惑席凌怎么知道他在西山寺。
而住持像是能听见他的心声一样,兀自解答道:“是老衲昨日朝谢府递去了消息。刚刚听席大人所言,施主你心中挂念的,似乎已经醒来了。”
话音未落,少年已经抱着猫已经蹿了出去。他心脏怦怦乱跳,喜不自胜。也顾不得礼貌了,只慌乱回头说了句:“谢谢住持。”
住持摇头失笑,看向留在原地的另一位施主。
满是慈爱地问:“那您呢。”
薛世子脸上是显而易见的遗憾。
他回眸看向身后的大殿,忍不住询问:“住持,您这真的这么灵吗?若我跪在这求上三天三夜,能不能让他回心转意,喜欢我啊。”
这话神经得,就连住持都叹了口气。
他转身欲走,却被薛曙缠上,对方喋喋不休个没完:“听闻西山寺的住持您很算命,姻缘呢,姻缘能不能算?帮我看看呗,我和林春澹到底有没有可能。”
住持:“……”
忍无可忍道:“施主,佛门净地,您慎言!”
*
席凌被谢父罚得极狠。膝盖微颤,一瘸一拐的,步姿改变了许多。
他看见林春澹有些狼狈的样子,忍不住蹙眉询问:“昨日我听袁小姐说完后,便到府门处寻您。没见着以为你回东宫去了……昨日那么大的雨,您为何要来西山寺,若是受伤了生病了。”
席凌寡言,头回这么唠叨。但话才刚刚说一半,便被少年打断。
“我知道错了,不该让你们担心。”
谢庭玄醒了,悬在林春澹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落地。他回想起自己昨日做的种种,觉得有些幼稚,又有些羞耻。
耳尖微红,他慢吞吞解释道:“我实在没办法了,便来西山寺求神仙了。”
说完,少年脸颊已经烧起来了。
他从前觉得求神拜佛的人最为愚蠢,可真的到了情急的时候,他还是会做下如此冲动的举动。
好丢人啊……
席凌听完,却是微微一愣。
他联想起昨夜之事。到了两更天的时候,郎君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连太医都哀叹着束手无策,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谢泊那个冷血至极的人,甚至都张罗着让下人们准备好纸钱了。若非他拦着,估计连棺材都抬进谢府正厅了。
转机发生在今早天蒙蒙亮的时候,张太医发现他手腕动了一下,便去给他把脉。
结果没过多久,谢庭玄就睁眼醒来了。
经由太医诊治,他身体全然无碍,简直像是神仙显灵一样。
席凌抿唇,忍不住抬头看向面前的西山寺。
难不成,真是神佛显灵?
他看向眼前的少年,安慰道:“春澹少爷,不用自责,这并非你的错。”
回府路上,林春澹让席凌保密西山寺之事。他不想让谢庭玄担心,也不想让谢庭玄知道他和薛曙呆在一起。
席凌答应他,对旁人只说是从东宫接来的他。
林春澹这才放心。
一路畅通无阻,只是入京之后到处吵吵嚷嚷的,骏马蹄声响亮。林春澹撩开车帘往外看去,便听席凌道:“应是因为四方将士赴京述职,咱们换条路,近些。”
他一心挂念府中的谢庭玄,便没再朝外看去。
全然没注意到,从马车窗边掠过的那行队伍里,为首之人骑在高头大马上,银甲披身,长缨飘荡。
他意气风发,笑容爽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