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露水沾金
谢庭玄沉静的视线落在木盒里的红玉上。这块红玉色泽饱满温润,最特别的却是其中那浅浅的波浪。
与那红玉珠上的花纹如出一辙。
他漆黑眼瞳中晦暗翻涌,已然有九分确定林春澹的身份。但抬目看向颜桢时,却神色平静地撒谎:“未有线索。”
颜桢表情失落。但还是吩咐人送来一盒糕点,说是东宫里新来的糕点厨子,让他带一盒回去给春澹吃。
谢庭玄接下,替春澹谢过她。颜桢笑着说,“举手之劳,有什么谢不谢的。就是你呀,自小性子冷淡,得多关心他才是。春澹年龄小贪玩,上次赏花宴没能去成,你别闷着他,带他去山中避暑才是。”
他颔首应下,出了府门后坐回马车上。
犹如脱力一般,靠在厢壁上。他抿紧淡色薄唇,手掌支着额头,神色纷繁复杂,懊恼、纠结、疲倦……
世上的事情总难两全,逼着人做选择。
谢庭玄明白,自己实在卑劣下贱。
他明明知道,陈嶷对于当年的事有多愧疚自责。
明明知道,自己无论出于身为臣子的本分,还是作为陈嶷好友的情分,都应该将林春澹真实的身份告知他。
可他更明白,若是告知太子林春澹的真实身份,他便再也无法留下林春澹了。
那样美好的林春澹就再也不是他的了。
但最可怕的,没了上位者权力,林春澹再也不会看他一眼的。他那么恨他,一定会将他弃之如敝履,一定会厌恶他,躲着他、不见他。
不能与他相拥,不能亲吻他。
光是想想,谢庭玄便痛不欲生。那晚灯火阑珊时,他独坐整夜,也曾动摇过,是否选择放手,是否一定要强求。
可他自欺欺人,他连问都不敢问,又谈何敢去赌,林春澹会不会选择他?他不敢赌,更不敢放手成全。
此时此刻,想起魏泱随身带着的红玉手串,他更明白,林春澹是不爱他的,是绝不会选择他的。
这是种难以言状的痛苦。
马车晃动,他紧紧蹙起眉,影影绰绰地记起一个梦境。走马灯的半生,吵闹的父母,冷漠的家族,犹如黑白影画,没什么任何好留恋的。
唯有一双眼眸,是他此生的色彩。
及此,眼瞳深如长夜。
谢庭玄知道这样太过自私,也明白这样做的下场。
他唾弃自己。
因为这是背叛。要背叛赏识扶持他的君主,要欺骗并肩作战的好友,要背弃所认定的君子之道,要与良心道德相反而行。
更是对林春澹的背叛。他自己也清楚,若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他会是众矢之的的罪人,所有人都会唾骂厌弃他。
可他依然会这么做。
谢庭玄越来越冷静,越来越理智。
他曾经想做个忠臣,唯一的理想是辅佐太子,开创盛世。
但是此刻,他紧攥着那颗红玉珠,已经抉择好,什么才是他最想要。
君臣理想,家族荣耀,天下兴亡,他皆可舍弃、抛下。
道德信仰,他可以背弃,可以不顾,甚至做个自私下贱的人。
但唯独不能,失去那双……
琥珀色的眼眸。
“只能是我的。”男人敛目喃喃自语,眼中的偏执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
林琚初涉官场,又清高正直,根本不可能斗得过崔玉响这种老混蛋。一举一动都被对方全然掌握,尤其是金陵梦的老鸨。
若他聪明狠辣,为保林春澹的身份不被授人以柄,就应该第一时间将老鸨保护控制起来,亦或者即刻杀掉以绝后患。
但他太过年轻,根本没有接触过类似的事情。
所以,老鸨落入崔玉响手中,甚至没来得及给她用刑。她刚入崔府的暗牢,便吓得哆哆嗦嗦,一口气全招了。
即使林琚让她闭嘴,但什么秘密等抵得上自己的性命重要。
入崔府不过半刻钟,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太监王海将从宫中取出的宫女画像放到老鸨面前,她颤巍巍点头,指认道:“是她,就是她。”
及此,一切都明了。崔玉响懒洋洋地坐在高位上,招招手,吩咐侍卫将老鸨带下去好生看管。
自己则是掀起眼皮看向一旁的王海,饶有趣味地问:“那十三娘的孩子是谁。”
他一点也不害怕,依旧从容淡定。只是有点好奇,当年他亲眼看着先皇后送入帝陵,她孩子胎死腹中……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至于这个侥幸活下来的皇子,崔玉响神情轻蔑,眉心的红痣十分妖异。
再杀一回便是。
不想,王海的脸色却有些难看。他犹豫半晌,才颤巍巍答道:“正是林敬廉要送给您那个庶子,林春澹。”
闻言,就连崔玉响都愣了几秒。
那,就不用杀了。
他压着眉尾,稠丽容颜中笑意渐浓。掀起殷红的唇,似笑非笑地重复:“谁,林春澹,林春澹?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漆黑眼眸中变化莫测,却依旧时刻地透着一股扭曲的阴鸷。
林春澹竟然皇后台氏的孩子?
崔玉响忽地大笑起来。眸中的阴冷、玩味逐渐转变成一种激动和兴奋。他太兴奋了,甚至浑身都轻轻地颤栗起来。
老天爷实在垂帘他。他正犹豫着,该挑选哪位成为未来的君主。皇帝剩余的儿子,要么轻贱,要么蠢笨,要么野心勃勃却自视清高,哪个都不配成为他的君主。
可就在此刻,上天便赐予了他如此一个宝物,一个漂亮的、他感兴趣许久的宝物。
少年既诱人又美丽。他是皇后台氏的儿子,身份高贵,而且他不够聪明,很好掌控……若是捧他做了君主,便可将他按在龙椅上肆意的亲吻玩弄。
崔玉响光是想想,便觉得浑身烧了起来。他几乎等待不了了,轻咬舔舐着自己的下唇,像是在等待猎杀的毒蛇,目光炙热又扭曲。
林春澹是他完美的君主,这是个完美的法子。待他将其捧上皇位,天下也是他的,美人亦是他的。
男人眯起眼睛,看向旁边惶恐至极的王海,冷笑着说,“将那老鸨控制住,谁若敢走漏半个风声,我第一个扒了你的皮。”
“是!”
王海慌乱道。
因为他知道,这个扒了他的皮可不是形容词,而是实打实的。
心脏砰砰乱跳,他半晌才敢抬头,小声道:“可林琚那边……”
崔玉响不屑道,“他,他定是最守口如瓶的那个。”
他容色轻挑,敛眉轻嗤了一声。
之前这个林琚便为林春澹大打出手,此番得到了这么隐秘的消息,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禀报圣上,显然是心有顾虑。
显然,他最顾虑的一定是他庶弟的安危。
他真的很爱这个“弟弟”啊。
男人笑容愈发阴毒起来,“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他都有些好奇,这份“兄弟之情”到底能深到什么地步了。
……
暮色四合,谢庭玄端着食盒推门,进了卧房。
少年手腕被捆着,已经侧躺着睡了过去。
中午时有人进来给他送饭,但林春澹心里憋着气,一口都不吃,让他们全都出去,不准进来。
然后趁着无人之时,一直坚持地啃着革带,想要揭开它。但这革带实在太过结实,他累得牙都酸了,还是纹丝未动。
只能叹气着放弃,目光忧虑地看着床上的帷帐,显然仍在担心魏泱他们。
他心里有事,睡眠便浅,谢庭玄已经尽力轻手轻脚,但推开木门时,那轻轻发出的“吱呀声”还是惊醒了他。
见到是谢庭玄,他很气恼地转过身子,拿屁股对着他。
显然是不想搭理他。
谢庭玄在床边坐下,一边替他解手腕上的革带,一边凑近吻他的耳垂,轻声诱哄:“一天没吃饭了,我带了你最爱吃的菜,吃点吧。”
耳垂上麻麻痒痒的,林春澹往里面躲,像只闹脾气的小猫咪。很不客气地说:“不饿,见到你就饱了。”
反正不放他出去,他是不会吃东西的。
谢庭玄这个王八蛋,有种就饿死他。
话音未落,肚子却十分不给他面子,咕噜咕噜地叫起来。
男人一声低笑。
林春澹的面颊顿时烧了起来,适逢谢庭玄已经将他腕上的革带解开,轻轻吻着他的指尖,揉着他微微发红的手腕。
少年赶紧抓住时机,掀开被子便将自己裹了进去,裹得严严实实的,连脑袋都没露一点。
微微使力,便一骨碌滚到了床的最里面。
从锦被里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但没什么好气儿:“你滚,我不想见到你。”
从谢庭玄的视角看过去,只觉得他可爱至极。
天底下有谁生气了,不想见到别人,竟是把自己卷得像蚕宝宝一样。
他眸色渐深,面色缓和了不少。起身上床,轻而易举地将这个逃避的蚕宝宝捞了出来。
修长手掌在锦被间探索着,只轻柔地袭击少年敏感的部位。
没一会儿,一个脸颊红扑扑的、神色懵懵的林春澹便自己出现了。
他眼尾泛红,眸中闷得水光点点,却要装作凶狠的样子。
恨恨地盯着谢庭玄,骂道:“你这个混蛋,快滚。”
第5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