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露水沾金
有没有想过,自己曾经看不起的、出卖的儿子此时会站在你的面前,让你恭恭敬敬地跪着,不敢说话。
从前,林春澹恨他,但更多的是一种失望。小小的孩子不明白,父亲为何从不关心他,他在府宅迷路,绕了大半天才找到林父。
站在廊下,怯生生地叫了他一声父亲。
林敬廉却只是抬眼,轻慢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移开了。彼时,被他牵着手的是林琚。那时私塾先生夸赞林琚天资聪颖,是个可造之材。所以林敬廉格外地爱他,在他面前展现了一副慈父的形象。
而他是身份低贱,又没什么利用价值的妾生子。自然不需要优待,也不需要疼爱,就像是随手扔掉的垃圾,根本不需要多看一眼。
那时,小小的林春澹站在原地,看着父亲远去的身影,红着眼抹了抹眼泪。因为他也想牵牵父亲的手,他也想有父母疼爱。
但是没有就是没有,后来的林春澹释然了。他见到林敬廉只会躲到角落里,然后暗中骂上两句王八蛋而已。
却没有想到,虎毒还不食子。林敬廉却要把他送给爱好娈童的崔玉响,那人玩死的娈宠不在少数。
林敬廉就那么狠心,不爱他就算了,竟还要把他逼死。他那时真的想问一句,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孩子。
没有问出口,是因为孩子这个东西,在林家实在不缺。
就像现在的林琚一样,人走茶凉,除了他娘在哭,林敬廉可难受过一分一秒?
秦王殿下的目光冷幽,带着丝丝入骨的轻蔑。
林敬廉却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没变一寸,他讨好地看向林春澹,“秦王殿下这是何意,您是尊贵人,微臣跪您那是天经地义啊!您就是让微臣在这跪一天一夜,微臣连膝盖都不会抬起来半分!”
倒是他一贯的不要脸做派。少年没理他,冷笑一声,反问道:“你要让将林琚葬在哪,为何不准他入祖坟。”
林敬廉变脸极快,他佯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猛地扇了旁边的管家两巴掌,说:“谁告诉你,大少爷不准入祖坟的?”
又小心翼翼地看了高高在上的林春澹一眼,“殿下,都是下人做错了事。微臣在此谢过秦王殿下对小儿的关心。微臣是林琚的父亲,定然会在祖坟中为他寻一处风水极佳的地方下葬。”
“您可满意?”
老脸上的谄媚没有一分是假的,都是真的。因为他真的害怕惹怒了林春澹,害怕对方报复他……
却不想,落在他身上的那道目光变得愈发莫测起来。林敬廉越来越害怕,他脸都要笑僵了,后背冷汗直流,却还是强撑着跪直。
只听一声平静的:“你还不配。”
跟在秦王殿下身旁的太监李福赶紧上前,宣读陛下圣旨。大概就是,林敬廉苛内怠己,贪污受贿,玩忽职守,特此剥去官服,流放岭南。
林敬廉惊恐地抬眼,整个人的五官都拧在了一起,“我是冤枉的啊,我没有贪污。我不能去岭南啊,我这辈子都在京城……陛下,我祖宗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啊,陛下!饶了我一回吧!”
他定然是贪污的。只不过像他这种不入流的小官,顶多算是棉花上的蚜虫,皇帝大多数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此次突然废黜他,显然是因为……
林敬廉猛地反应过来。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跪着便往林春澹那里爬,哀叫道:“殿下,殿下,我知道错了。我特别后悔,您打我也罢,骂我也罢,可千万不能流放我啊。好歹,好歹我也当了您这么多年的——”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来,便被李福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他声音极冷,“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林敬廉你可想好了。”
林敬廉顿时熄声。他哭得那叫一个惨,仿佛杀了他爹娘。但确实,他这个自私至极的人,赐死爹娘的伤心应该抵不过废黜流放他自己。
“秦王殿下,求您放过我吧。求您大发慈悲吧!我知道我做过许多错事,我已经知道错了。”
可惜,他这幅样子落在少年眼中,激不起半分同情。反而让他想起之前的事,他跪着求林敬廉不要把自己嫁给崔玉响,他会死的。
他还红着眼问,自己不是父亲的孩子吗,父亲为何如此伤心。
如果父亲放过他,他愿意离开林府,此生都不会出现碍父亲的眼。
可无论他如何苦苦哀求,任凭他膝盖跪得多么疼。
换来的,始终是那么一句,“你是个没用的废物,只能这么报答我。”
忆及往事,林春澹浓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他握紧拳头,俯首看着林敬廉,眼底一颗泪,“我也求过你,可你是怎么做的?”
若非他豁得出去,若非巧合地爬上了谢庭玄的床,他早就成崔府运出去的一堆枯骨了。
绝不可以,怜惜践踏自己的人。
少年眼瞳里含着水光,唇边却勾起残忍的笑。他说,“所以,本王帮你求情了。”
林敬廉顿时停止哀叫,喜意从面上蹿出,他还没来及磕头感谢王殿下的大恩大德,就听到了下一句。
“你不是说过吗,下贱之人,不堪与谋。所以特地助你,亲自青云直上。”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林敬廉还没猜到是啥意思。
就先被旁边的李福踹了一脚,他摔了个跟头,听到对方声音尖酸地吩咐道,“还不把咱们未来的角儿送去平康坊去。”
平康坊?!
别人不清楚,林敬廉可是这里的常客,再熟悉不过了。那地方是勾栏瓦舍,不仅有妓子,还有小倌……把他送过去?
助他青云直上?
林敬廉哆哆嗦嗦,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没来及爬起来呢,就被一众仆从捆住手脚,堵上了嘴。
林春澹凑近了些,看着他眼中的惊惧,笑着说:“你不是最爱干这些事吗?那下半辈子就亲自去做吧。”
“谁让你是个没用的废物,只能这么报答本王了。”
林敬廉以为自己侥幸逃脱。实际上是皇帝将处置他的决定权全部交给了林春澹。而林春澹一直没有动静,其实就是在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他能好好地善待死后的林琚,一命抵一命,他可以看在林琚的份上放过这个不要脸的王八蛋。
但他没想到,林敬廉竟然真的如此凉薄,对自己最爱的儿子也全然利用而已。
所以他向皇帝求职贬黜他,明面上流放他,也算是保全林琚最后一丝体面。
至于实际上,那他自然要报仇了。
林敬廉不是最爱干拉皮条这种事吗?那就让他下半辈子都在平康坊里,靠着卖屁股过活吧。
及此,恩怨已了。
看着林敬廉被一众仆从强压着送上马车,押送到平康坊去。少年回过头来,看着跪在满地瑟瑟发抖的林府家仆,只问了一句:
“林琚的棺椁在哪里?”
*
林春澹是有备而来的,他令李福准备了许多陪葬品。他知道林琚喜欢看书,又文采斐然,所以特意从圣上那里捞了上贡的文房四宝,留给了他。
棺已经钉死,他在灵前上了一柱香后,眼里隐隐泛起湿意来。灵堂寂静,他盯着林琚的牌位久久不能回神,最终流下泪来,说了句:“我知道你是被人逼死的,我会查到真相为你报仇的。”
“还有,你为何服毒自尽呢?”
是为了我吗?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逼得你服毒自尽,你是为了换取什么吗?
但太多的疑惑,林琚都无法解答他了。
就像他所期望的那样,少年终于为他落下许多滴泪来。却坚强地擦擦眼泪,说:“林敬廉那样对你,我知道你会心寒的。所以我另为你寻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那里很安静,我每年都会去看你的。”
“阿兄,安心吧。”
其实到最后,林琚还是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永远被铭记,永远在少年心中占据不可替代的位置。
彼时,帘幕被撩起,露出一张稠丽阴柔的脸庞。
崔玉响言笑晏晏,兴味的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少年脸上,“殿下,好巧。”
那双阴狠的眼睛凝视着少年,心里却在喟叹,怎么会有人如此好看呢。
雪白的脖颈,泪盈盈的眼眸,窄细的腰身,是少年人独有的修长。每一寸都那么美好惹眼,更令他骨血沸腾。
从未如此兴奋过,林春澹……真的和他预料的一样,很适合亲王的装扮,也适合这种高高在上的身份。
如果穿上龙袍呢?明黄色的衣服又将会将他衬得如何绝色?他都迫不及待了,要在龙椅上,让这双浅珀色的眼睛为他泛出水光来。
喉结上下滚动着,林春澹却攥紧了拳……
他还是害怕崔玉响。
少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身冷冷地看向他,斥道:“放肆,谁准你进来的。”
崔玉响脸上的玩味愈发明晰。
凤眼中流露出丝丝遗憾,轻轻地说:“殿下,您也太绝情了。是微臣将您从谢府中救出来的,也是微臣将此事告诉太子殿下的。您怎么,一点也不顾及这些情分呢。”
这是林春澹最奇怪的一点。他实在想不到崔玉响到底有何企图,他又是如何得知他的身世的。
他抬眼,冷声问:“崔玉响,你究竟想干什么。”
少年强装冷静的样子可爱,少年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样子更加可爱。看得崔玉响浑身都发热,恨不得现在就搂住他亲吻,玩弄一番。
但他知道,自己是最好的猎人,而林春澹也是品相最佳的猎物。
所以他跪了下来,跪在林春澹脚边,昂着头,笑眯眯地说:“微臣说过。我这个人,最喜欢夺人所爱,那句话不是假的。”
这句话,是林春澹第三次听到。他看着男人幽然炙热的眼神,忍不住地吞咽口水,刚想问他到底要如何。
就看见,阴柔俊美的男人缓缓俯身,虔诚地吻了下他的靴子。
他抬头,凤眼中满是痴迷,眉心的红痣简直发着妖异的光一般。
“因为殿下,实在太迷人了。”
第70章
崔玉响的眼神极具侵略性, 虽然只是吻了下他的脚,却足以令林春澹产生应激反应。
他控制不住地扬腿,向男人踢去。
只是还没碰到那张脸, 便被一只大手截住。崔玉响看着像蛇,身上的温度更是冰凉的, 他抓住了他的脚踝, 苍白修长的指节寸寸收紧, 将其完全制住。
冰凉的触感透着鞋袜也能感知一二。少年使劲, 想要将自己的脚踝抽出, 却被按得更紧。男人跪着向前爬了两步, 贴他贴得更近,整个人以一种虚压的状态,攀在他的下半身。
他低着头, 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秦王殿下脚踝处的骨头,激得林春澹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呼吸急促地说:“你是不是疯了,松开我!”
崔玉响不紧不慢地, 又吻了下他的脚腕。这才抬起眼,目下阴翳点点, 他用一种极其轻细的声音说, “殿下还记得吗,曾经也是叫过臣九千岁的。”
他按住少年的衣摆,一点点地上攀, 侵略……勾着唇, 表情说不出的迷幻和痴迷,他说:“但那时的殿下,并没有现在的美味。”
男人还想隔着衣服再吻他腰间佩戴着的玉佩, 却被少年恶狠狠地推开。
他侧躺着栽在地上,也没起身,就那么眉眼带笑地看着林春澹,就好像在看一只胡闹的宠物。
林春澹被他这种态度恶心到了,上前两步踩在他肩膀上,这是个极具侮辱性的动作。
可偏偏崔玉响那么情意绵绵地看着他,让他感觉怪异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