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露水沾金
“你……”
林春澹刚要出口, 突然又想起……等等, 刚刚谢庭玄是不是说他赢来着。
通透的眼眸在男人的伤处逡巡了好久,最后化作一声嗤笑,嘲讽道:“都被人打成这个熊样了, 还说赢了。”
赢哪了?
想想也正常,谢庭玄自小就是贵公子, 斯文有礼的那一类。但薛曙可是满京闻名的纨绔,打不过倒也正常, 就是挽尊的方式有些搞笑。
他看着谢庭玄,走近了点。盯着他脸上的淤青看了许久, 才移开目光, 慢吞吞道:“既然没打赢,就走吧,不然过两天薛曙逮着你再打一顿, 本殿下可不会拉偏架。”
毕竟, 谢庭玄才是插足的那个人。
“没输。”谢庭玄抿唇,漆黑眼眸盯着他看,认真地重复道, “我赢了。”
少年表情狐疑,还是不信。
不远处候着的仆从流着冷汗,讪讪开口道,“殿下,中午的时候荣王府便来人将薛世子抬回去了 。”
抬回去了?
林春澹眼皮跳得更猛烈,他问仆从,却不善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伤的多重。”
“估计几天都下不来床。”
秦王殿下:“……”
简直都要被气笑了。
屏退下人后,他踮起脚一把攥紧了谢庭玄的衣襟,冷笑着说,“你怎么好意思的。不是说当外室吗,怎么还殴打起苦主了?”
少年个子实在不算高,踮脚是想要和他平视,这样比较有威慑力。
但这样也会导致他站不稳,晃悠悠的。男人微微用点力气,便能就着这个姿势将他揽入怀中,垂眼,慢慢贴近他的面庞。
眸色深邃,哑着声音问:“胜利者不应该有奖励吗。”
林春澹撇开眼,嘁了一声,只让他松开他。
“薛曙不是苦主。”谢庭玄搂他搂得更紧,淡淡解释,“他曾经也觊觎过殿下,只是太蠢找不到机会。如今不过是一报还一报,我不欠他的。”
林春澹神色复杂,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因为他的逻辑好像真没啥问题,毕竟薛曙当时真的想光明正大地撬墙角。
只是没撬到而已。
秦王殿下撇撇嘴,有些不满。
他本来想用插足这种道德困境逼退谢庭玄,却没想到人家自有一套打法。看样子,这招也是没用了。
只能命令男人赶紧松开他。
谢庭玄克制地吻了下他的脸颊,当做自己的奖励,才将他放开。
林春澹故意嫌弃地擦了擦被他亲过的地方,又想到了什么,脸颊鼓起,显得气呼呼的。
他眯起桃花眼,一脸怀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西山寺,又跟踪监视我?”
男人摇头,说是猜到的。殿下心里很乱,要做抉择,应该是会在西山寺的。
话音未落,林春澹神色瞬间变冷。
浅色瞳孔缩着,微微抿唇,声音中满是试探:“你都知道些什么。”
他是怎么知道他心里乱的。
就连跟着来的下人都不清楚他是来干嘛的。
谢庭玄像是看穿了他心底的疑惑一样。缓缓开口:“因为我最了解。”
西方的天空,落日一寸寸沉入地平线,直至晚霞完全消散。男人的眼底深沉得,如同身后一望无垠的黑夜。
但长夜未明,他眼瞳中的炙热却寸寸灼烧起来,凝望着少年。
林春澹看得呆住,便被他牵住了手,五指相扣。
谢庭玄的声音温柔缱绻,眼中却是过分的痴迷,让人脊背发寒般,“崔玉响的引诱,林琚的死,十七年前的宫廷旧事,殿下没办法坐视不理。”
相扣的那只手,攥得更紧。
林春澹的瞳仁剧烈地震颤。因为谢庭玄确实聪明,他人在江南却对京中发生的事一清二楚,猜得也十分准确。
随之,他心里变得不安起来。
因为他下定决心要去做这件事。可按照谢庭玄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如果他将此事告知陈嶷。
那他绝对做不成了。
于是,强装出一副冷静的样子,淡声斥责:“胡说。”
“看来殿下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谢庭玄凑近,盯着他震颤的瞳仁,漆黑的眼睛里微微浮现丝丝笑意。
单手扶着他的下巴,慢慢地说,“在面对崔玉响时,殿下不能这样好懂。不能惧怕,不能后退。要高高在上,要蔑视他,记得他是跪在你脚边的奴才。还有……”
少年昂着头,琥珀般的眸中波光粼粼,蹙眉问了句,“你会告密吗?”
这声疑问落下时,天完全黑了,只有大殿里的烛灯远远地映着两人的身影。
万籁俱静中,他听见谢庭玄说,“我会害怕。”
光线太暗,林春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感觉一个吻落在他的唇上,带着乌木沉香的味道。
短暂的吻,蜻蜓点水般,像羽毛拂过水面,什么都没留下。
他的睫毛轻轻抖了下,心脏砰砰地跳动起来。
便看见男人跪在他的脚边,臣服地吻他的指尖。
“我不会阻挠殿下。”
谢庭玄抬目看过来时,脸上还带着伤痕,眉骨处的淤青显得他戾气四溢,眼底的痴迷疯魔几乎要沸腾出来。
“因为殿下永远是对的。”
因为失去过,所以不会再重蹈覆辙。所以无论林春澹要做什么,他都会支持。
因为他是,至死不渝的信徒。
……
林春澹意识到,谢庭玄似乎真的有所改变。
但他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眸色复杂地看着对方。沉默了许久,才道:“谢庭玄,无论你做什么都没办法改变。”
信任这种东西一旦失去,就很难弥补回来。他不想向承诺谢庭玄任何东西,也根本不想为他改变现状。
因为相处的时间太短,因为不想去赌,更因为他有重要的事情去做。
但男人跪在他脚边,眉目依旧平静。
微风拂过,他的声音很轻,“不需要殿下任何承诺。”
“只要能见到殿下就好。”
闻言,少年的心脏悄悄地震颤了一下,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明明知道不该这么干的,却还是微微俯身,将掌心贴在谢庭玄的脸侧。
静静地感受着他的温度。
当晚,谢庭玄替他披上大麾后,却没有再缠着他回秦王府的事。而是和他道别,说江南出了事,要回去一趟。
秦王殿下闻言,只是冷哼了一声,说:“巴不得你快点滚。”
谢庭玄眉眼温和,凑近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少年的脸颊顿时烧得绯红。
恨不得掐死他,大叫道谁要你帮忙了,想的倒美。
然后让他赶紧滚蛋。
但坐上马车之后,林春澹却又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掀开车帘,问前面的仆从,谢庭玄的马车朝着哪个方向去了。
仆从应答之后。
他更加疑惑,因为那个方向的官道并不是前往江南的……而是通往长安东北方向的州县,最近的是雍州。
谢庭玄撒谎?可何必骗他呢,除却那个原因之外。
林春澹敛眸,目光变得冷幽。
或许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林春澹想要扳倒崔玉响,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顺势而为。
崔玉响想扶他继位,但他既非嫡长又非贤能,没有强大的外戚帮衬。若想得位,定然要使用一些不当手段。
也只有这种方法,才能逼得奸邪的老狐狸最快速度地露出尾巴。
于是,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林春澹来到了他从前最惧怕的地方。
崔玉响的府邸。
下人提前通传过,眉心红痣的男人正站在府前静候他的到来。薄唇殷红,俊脸上满是笑意,眼底却不见丝毫的温度。
先是恭迎他进府,而后又亲自撑伞,只是那双凤眼依旧如毒蛇般阴鸷,紧紧盯着他看时,仿佛能听见蛇吐信子的丝丝声。
雨滴垂坠着落在伞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意外有几滴扑入伞下,卷成水珠落在秦王殿下雪白的脸颊上。
晶莹剔透的。
奸臣眼神幽深,总觉得它是甜的,很想尝尝它的味道。
但只是指腹落在少年的脸上,便引得对方谨慎起来,那双浅珀色的眼瞳里满是紧张。
还夹杂着丝丝掩盖不住的厌恶。
崔玉响却很受用,他当着秦王殿下的面,将那滴水珠送到唇边,意有所指地舔舐干净。
望着高高在上的少年,眼底满是雀跃。
声音却阴恻恻的:“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