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乜
周竹看到时,直叹田柳大方,这两只烤猪蹄怎么都不便宜,算来怕是要大大几十文。
“回头给柳哥儿拿几枚鹅蛋过去。”周竹叮嘱青木儿。
青木儿也知这个理儿, 他不过说几句话的事儿,凭白拿两只烤猪蹄,实在说不过去。
“知道了阿爹。”
鹅蛋,是吃完了晚饭后,青木儿和赵炎一块送过去的,田柳没客气,直接收下了。
从田柳家出来,天已全黑,林云桦给他们拿了一盏蜡烛灯笼,赵炎提着灯笼和青木儿一块儿回家。
路上十分安静,就连夜间冷风都停了,偶有树叶飘落都落得悄无声息。
青木儿搓了搓手,合掌对着掌心吹了一口气,手心顿时暖和了。
赵炎把灯笼往小夫郎身边挪了挪,低头问:“冷?”
“还好。”青木儿看着灯笼照亮的一小段路,小心躲开了碍路的石头,慢悠悠地往前走。
他垂下的手本想缩进袖子里,却在不经意间碰到了赵炎的大腿,他刚要伸回,便给赵炎攥住了。
赵炎拉住小夫郎的手,手背掌心柔软,细细一摸,掌心指根处,长了薄薄的硬块,他不用看,便知这是小茧子。
他蓦地停下,翻开小夫郎的掌心,拇指摩挲了几下,心底不知怎的有些复杂。
小夫郎嫁给他时,一双手娇嫩得很,嫁给他后,每日里里外外地忙活儿,手心竟然长了小茧子。
赵炎蹙起眉,绷着脸不吭声。
他没把小夫郎养好,是他做得不好。
青木儿被他摩挲掌心,有些痒,他缩了一下手,没抽回来,周边都是黑的,也没人经过,他的胆子大了一些。
赵炎这样摸,除了痒,其实还有点舒服,他一想到舒服,当即有些害羞,黑暗里,他悄悄红了脸。
赵炎虽没有吭声,也看不太清他的神情,但青木儿知道他在想什么,青木儿轻声说:“长了茧子就不怕割手了。”
说是这样说,赵炎还是觉得他做得还不够,才让小夫郎嫁给他吃苦。
赵炎不吭声,青木儿有些小紧张,问道:“你、你会觉得不好么?”
“自然不会。”赵炎回得很快。
要说厚茧子,他的掌心更加多,捶了八年的铁器,一双手早已变了样,粗糙得很,也难为小夫郎不嫌弃他。
青木儿仰起头笑了一下。
村里头干活儿的人,哪有不长茧子的,青木儿还觉得这是他干活儿用心才得来的,因而还有些自豪。
“我也觉得挺好的。”
赵炎微微一愣,低声道:“太辛苦。”
“不辛苦。”青木儿说的是真心话,现在的日子虽然很忙,但很自在充实,比他在院里的日子好多了。
他在院里头,若不是得了美夫郎照应,只怕早早接了客,一颗心磨成了粉渣,再没有念想去过现在这般自在的日子。
青木儿想,他一定要好好的,带着美夫郎的期待,好好地过日子,努力地生活。
“回去吧。”青木儿轻声说。
即便现在天黑了,也难保不会有人出来,若是被人瞧见他们在这儿,怕是第二日就得有话传出了。
“嗯。”赵炎依然拉着小夫郎的手,走着走着,不安分地手指还插|进小夫郎的指缝里。
青木儿偏头看了赵炎一眼,赵炎五指粗大,撑得他难受,他默默挣脱,下一瞬赵炎的目光就投过来了,他没看赵炎,偷偷把手放进赵炎的手心里,就这么一路走回了家。
秋寒过去,冬雨密密麻麻地来,一下下半天,过了午后雨停了,才能去田里看看种的油菜花。
上回赵有德给油菜花追了肥,现下这油菜花长得很茁壮。
冬天害虫少,只要看看油菜花有没有好好长大,沟里的水有没有堆积,堆了深水洼就得清沟排水了。
青木儿跟着周竹把菜地里的野草拔掉,这一亩油菜花能出不少油,可得好好侍弄。
拔完了草,到河边洗了洗手。
冬天水冷,青木儿没受过这样的冻,手指浸水里,冻得直颤抖。
他用手掌舀水,咬着牙低低地“嘶”了好几声。
家里洗碗都会兑点热水,也就是洗衣裳得受这罪,不过,冬天不容易出汗,衣裳换得不勤,里头的衣裳三五天换一下,外头的棉衣就难说什么时候换了,往往一件棉衣穿一个冬天才拿去给太阳晒晒。
农村没那么多讲究,家里有钱的能买两件换着穿,没钱的,怕是棉衣都没有,里头裹上秸秆,再用外衣一套,便是一个冬。
他洗干净手,甩了甩水,听到一旁的妇人夫郎在和周竹说话,话里话外都在打听老赵家的事儿。
要说前头老赵家发生媳妇杀夫的事儿,村里头哪个不紧着打听?生怕错过一点,以后和别人说起来就落人一步了。
之前听说村长把四婶送去了衙门,杀人这样的大事,县令自然要重审。
谁料审完之后,老赵家拿着银两去衙门把人赎回来了。
陈阿珍和赵永吉死了儿子,当下就晕死过去了,醒来后想了想,赵四婶这案子若是定了,赵玉才的科考就真的没了希望。
反正儿子都死了回不来了,眼看还有孙子,他俩心疼孙子,日夜盼着赵玉才中状元,好给他俩当当状元郎的阿爷阿奶。
方圆百里的村子里,不知多少年才能出一个状元郎,那说出去,不知多威风。
“可是真的赎了?”那妇人又问道。
周竹不关心那家子人,纪云同他说了几回,他也知道一点,但他不爱说这个,便摇了摇头道:“我不知,不好打听那家人的事儿。”
那妇人问的声儿不小,另一旁的夫郎听到立即凑过来说:“老赵家卖了不少田呢,听说为了这田的事儿,孙玉梅同陈阿珍还打了一架,结果,打断陈阿珍一条腿。”
“我也听到了,叫忒大声。”另一人说。
周竹面上淡淡的,说了一句:“兴许是吧。”便带着青木儿走了。
人一走,那夫郎撇撇嘴,说:“我就不信他周竹不知道。”
“知道也不同你说咯。”妇人说。
青木儿和周竹回家路上经过陈二福家,只见他家房檐下挂满了红柿子,院子外头种了好几棵柿子树,树上的柿子没摘完,留了一些,一眼看去看着十分红火。
那户人家窗子上还贴了喜字窗花,瞧着应当是要办喜事了。
青木儿多看了一会儿,便见王冬子从屋里走出,王冬子见了他们连忙喊道:“有德家的,停一会儿啊。”
王冬子快步走来,拉开篱笆门,笑说:“我刚要出门去你家呢。”
周竹闻言停下,走过去笑问:“怎的了?”
“来来,先进来。”王冬子笑着把人迎进来:“外头冷,回堂屋烤烤火。”
堂屋里烧了一个大火盆,一进去就暖烘烘的,青木儿跟着周竹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端端正正。
王冬子从房里捞了一把瓜子花生出来,摆在火盆顶上的铁架上,转身又倒了两杯水放在上头,有火烤着,这水放着不会冷。
“这瓜子前些日子娘家那边炒了送过来的,还用了五香粉炒,可香了,你们尝尝。”王冬子把瓜子往周竹和青木儿面前推了一下。
“哎,这客气的。”周竹笑了笑,拿了几颗给青木儿,他看向王冬子,问道:“这是有什么事儿?”
那王冬子未语先笑,喜气洋洋的,他说:“这不,我家阿吉定好人家了!”
“那真是好呀,是哪家的呀?”周竹问。
周竹上回听到王冬子还在愁他家小哥儿的婚事,没曾想这么快就定好了,照理说村里头十四岁开始相看人家,就是担心看不到合适的。
相看人家也得看运气,有的十四岁相看,看到十七八了没成,转眼过了十九二十,那就是能找的人家就更少了,拖着拖着,没有好人家,就只能往年纪大的找,指不定鳏夫都来问。
周竹回想他儿子赵炎,可不就是二十一才成了亲,按照村里头的风俗,他儿子都算年纪大的了。
以往也不是没给赵炎相看,但是别人一听这人不在家里,在外头做工,八年不回,也不知什么时候回,就都给拒绝了。
他和赵有德也去过口信,让赵炎回来相看人家,奈何赵炎不听,只说现在打铁的技艺还没学精湛,现在回去成亲,少说也得半个月时间,到时店铺里的师傅可等不了。
周竹和赵有德一听,也就打消了给儿子相看的念头,人都不回来,就算相看成了,嫁过来也是守活寡,还不如等儿子回来再说。
谁知阴差阳错,清哥儿嫁过来了。
先前对何家村不了解,对清哥儿也不了解,还担心是个不好相与的,幸好,清哥儿性子好,人勤快,长得又好,他家真是有福了。
周竹看了青木儿一眼,见他坐得拘谨,给他又拿了几颗瓜子。
青木儿抿着唇笑了笑,接过瓜子慢慢剥。
第40章 唇口
“定了河上游洮水村猎户孙家的二儿子, 这孙家祖上就是猎户,家里厚实,那人我去看过, 长得周正, 还有打猎的手艺养家, 我家阿吉嫁过去, 日子不会差。”王冬子说。
上游洮水村周竹也是听过的, 只是他了解得少,闻言他笑说:“那当真是不错。”
“也是找了好一阵呢, 愁得我啊, 十里八乡的媒婆都被我缠了个遍,才打听到这家。”
王冬子嘴里说着愁, 脸上倒是笑吟吟的, 他继续说:“前不久那猎户上家里干活儿,让他们小的各自看了一下,都觉得满意, 这不, 换了八字就准备定亲了。”
像十四岁的小哥儿女娃如果相中了人家, 不会这么快嫁出去, 毕竟年纪也还小,要成亲十六岁最好。
因而许多人家都会先定亲,等小哥儿女娃到了十六岁,方可出嫁。
不过定亲宴席不是每一家都办,有的家里没什么钱的,就是两家人一块吃顿饭就完事儿,像王冬子这般大摆宴席的,还得是他家殷实。
王冬子疼宠自家小哥儿, 怕他嫁过去不受重视,因而摆了定亲宴,也叫孙猎户家看看,他家阿吉可是有娘家撑腰的。
王冬子把瓜子放门牙上一磕,扭一扭,便把瓜仁吃进了嘴里,青木儿顿了一下,也学着这样磕,随性。
“我今儿个找你呢,就想找你帮帮忙。”王冬子说。
周竹疑问:“找我帮什么忙?”
“这不,这个月十五摆定亲席,家里人手实在不够,想着你家前几个月办过喜宴,想来有些规矩啊忌讳啊都是懂的,所以想找你过来帮着操持一下。”王冬子说。
说是操持,其实也就是帮着洗洗菜切切菜,忙起来了,可能还得炒炒菜洗洗碗什么的,都是些杂活儿。
周竹一听,也不是什么难事,家家办酒席都会找村里人帮忙,这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便答应下来了。
“那真是好!”王冬子高兴得很,他说完这个,看了青木儿几眼,青木儿被他看得坐得更加端正了,几乎是僵着身子不敢多动,生怕叫他看出什么来。
谁料王冬子看着青木儿,笑了笑,说:“其实除了这事儿,我还有一个事儿,得找你家清哥儿帮忙。”
青木儿愣住,他想不出王冬子找他能帮什么忙,就连周竹也觉得意外。
周竹看了青木儿一眼,转头问道:“清哥儿帮什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