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采蘑菇的老猫
熊大伯一家商量过后,便将喜宴的日子定在了三天后,这会儿家里是在杀鸡宰鸭呢。
里面忙着,宁归竹也不打算进去坐,就抱着孩子继续溜达。
等转了一圈,他就回了家里。
前屋的堂屋桌子上擺着个大篮子,薄被折叠过后铺在里面,软软的。
这是给五福准备的。
孩子虽小,一直抱着也不是事儿。
家里没那么多摇床,便用这个临时充当小孩的床,放进去后倒是刚刚好,用来晒太阳就很不错。
柳秋红不在家,可能是去采野菜了,熊锦平和王春华要去做生意,上午往往都不在家,几个小的就更不用说了,回了村,进入小伙伴堆里后,有时吃饭都得三催四请的。
宁归竹将孩子放到篮子里,先搬了凳子出去,擺好后又进入厨房,端了碗盐卤花生盛了碗水,放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然后将装着五福的篮子拎出来,放在两条凳子拼凑而成的位置上,稳稳当当。
他就坐在旁边,逗逗小孩,吃点零嘴,悠闲。
·
太阳逐渐温暖起来,篮子中的小孩睡得脸蛋红扑扑,宁归竹小心试了下他的狀态,又确定没有出汗后,便给孩子换了个姿势,让人晒匀称一些。
恰在此时,有人匆匆而来。
见着宁归竹在翻孩子,那人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但还是透着几分急切,“竹哥儿你要不要去瞧瞧,你家男人帶着人,往牛家村那边去了。”
宁归竹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那人便说得仔细了些,“说是要找林家人的麻烦,你昨儿教的那小孩不是林家的嘛,这要是锦州惹恼了人家族親,多影响你们和那孩子的关系啊。”
宁归竹聞言,眉目一动,隐约猜到了背后的事情。
于是他便冷静地问道:“婶子,锦州是帶着其余捕快去的吗?”
“是啊。”那婶子回忆了下,“瞧着有十来个呢。”
“那我就不能去了。”
听宁归竹这么说,婶子满脸疑惑时,就听面前的夫郎缓声道:“带着那么多捕快去,约莫是要办县令大人的差事呢,我若是去阻止他办差,回头锦州是抓我还是不抓?”
婶子闻言,下意识偏了思绪,“他不能够抓你吧?”
这可是親夫郎,感情还那么好。
宁归竹笑眼弯弯,“这可不是他说了算的,人家县衙的规矩擺着呢,锦州就一捕头,还不是得听上面人的话?”
“好、好像也是。”
婶子来也是好意,这会儿挠着头想想,便也不催着宁归竹去了,只是还有些纠结:“若是事情闹得大,回头你那新弟子心里不畅快该怎么办?”
会这么想也不怪这婶子,如今的时代下,家族在人心中的地位甚至比朝廷还要重要些,别说林禾家族中的人对他们一家不好,就是把他弟妹逼死了,也没人会觉得林禾会记恨家族到遇到这种事后,还能同宁归竹有说有笑。
在家族为重的思想下,旁观者未親身经历,便总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
宁归竹笑道:“心里再不痛快,我也是教他东西的人,而且那孩子恩怨分明,我又指使不动整个县衙,人孩子哪会记恨到我身上。”
真要说起来,瞧昨儿林禾说起家族亲戚时的神态,他得知消息后不当街拍手称快,就已经是顾及家族颜面了。
见宁归竹这么有底气的样儿,婶子便也没再多说,转而提了两句日常的琐事,就离开了熊家。
人出了门,又开始琢磨要不要去瞧个热闹。
·
牛角村。
熊锦州带着队捕快浩浩荡荡而来,牛角村的人远远瞧了,着急忙慌地去找村长,又有人想起早上的事,幸灾乐祸地跑到林家族亲面前说闲话,将人的心高高提起,也解解这些年日憋的气。
不过他们刺激归刺激,心里却没真觉得捕快们是来找林家的。
这种小地方,犯点什么事儿根本瞒不住,要是林家族里的人真犯了事,村里人早就知道了。
村中人纷乱之时,村长已经在村民告知下,匆匆到了村口,看见熊锦州冷着脸站在那,便忍不住地心头打鼓,好半晌才鼓起勇气上前,“官爷您来我们这儿,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熊锦州居高临下,垂眸瞧他,“多大了?”
村长紧张地道:“四十有六。”
闻言,熊锦州“嗯”了声,又问:“你儿子呢?”
听见问家里孩子,村长呼吸都停了,下意识以为是自家孩子犯了错,扭头往人群中瞧去。
一个瞧着二十来岁的青年走出人群,摸不着头脑道:“您找我什么事?”
他虽然混了点,可连偷鸡摸狗的事都没干过啊。
熊锦州只朝后摆了摆手,立即有三名捕快出来,两人上前去押青年,一人去借村里的长凳。
在青年和村长惊慌无措的声音中,熊锦州声音平静地对村长道:“县令大人曾有令,命各村上報孤寡者名姓,方便衙役每年巡防。但你却没有上報林家四子的情况,同时监管保护不力。念在你已算高龄的份上,由你儿子代为受刑。”
“什、什么……”
老头儿闻言差点撅过去。
不上报这事,确实是他有意为之。当初林禾他几个叔伯过来,主动提出分他一亩地,他也就顺手瞒下了。
谁知道,谁知道县衙真会管这事啊!
村长恍然震惊之间,有人不可置信地问道:“是不是林禾那昧了良心的孽障去告官的?!他居然敢狀告长辈,他……”
“拿下,堵嘴。”
熊锦州话音未落,身边人就立即将质问地人拖了出来,有擅长认人的捕快瞧了瞧,将他与来前听卢主簿念的户籍内容对上号,说道:“头儿,这是林老三。”
林禾三叔。
“哦,那再去借条凳子,堵上嘴打吧。”
捕快们的伙食都很好,再加上每天巡逻,闲来也会被熊锦州拎着对练,身手自然不是林老三能反抗的。
他很快被压在了凳子上,挨的板子可比村长儿子的重多了。
这边打着,熊锦州带着马旺几个,和那擅长认人的,便进了村里搜罗林家族人了。
主要抓年轻力壮的男人,其次是在林禾四兄妹口中存在感高的妇人夫郎与年少者,最后略过少数被他们评价比较和善没有欺负过他们的几家,顺手把林家族老也带到了村口。
熊锦州冷眼旁观着他们挨揍,脑子在回忆陈县令说的那些官腔,蹙起的眉头瞧得人心惊胆战。
人打完,熊锦州才道:“林家氏族无德,管教不严,以至于族中男女对下不慈,对兄弟无情,藐视律法,现令归还林家小儿资产,如有遗漏,劳役五月。”
终于把陈县令的话给背了出来,熊锦州放松下来,嘴角多了几分笑意,心情不错地回复林禾三叔先前的话:“那小子可没胆状告,但谁让你们这事大家都知道呢。”
“哦,对了。”熊锦州补充,“本朝只有子女状告父母要挨板子,你算哪根葱?”
林禾三叔挨了板子,疼得眼冒金星,根本无心注意熊锦州所说,只满心悔恨无處抒发。
早知如此……
当初如何不做点表面功夫?
熊锦州虽然不知道面前人心中所想,但瞧着他无意泄露出来的情绪,便知道这人大致是个什么心态,眼睛微微眯起,琢磨着要不要找借口再打一顿。
不等他找到由头,林氏的族老已经鼓足了勇气,上前道:“此事是我们做长辈的管教不当,但官爷明鉴,我们从前也并未将那孩子置之不问,他爹娘的白事还是几家人凑钱帮忙办的呢。”
他们做族老的年纪大了,管教不严的名声担了也无事,但这无情无德,对幼不慈的话不能落在族人身上啊!
县令大人这话,简直是要压垮他们族里所有人!
熊锦州:“……”
他一时气笑了,“你莫不是老眼昏花久了,便觉得天底下的人都眼瞎耳聋?”
老人一噎,还想说话,就听熊锦州道:“是,你们是给办了白事,然后呢?把人家田地家产全部搜刮了,连口粮都不留下?”
而且真要说起来,出钱出力的那几家人,正正好是被熊锦州略过的那几户。
想到那几户,熊锦州“哦”了一声,扫过被打了板子后不敢离开,稀稀拉拉站成群的林家人,淡淡道:“倒是忘了你们林家人族威蛮高,这样,那些有良心的你们若是不要,不如给了县令,换个地方发展两年,照样是个家族。”
族老一噎。
这话倒是将那几家人护了下来,但谁会在乎他们啊!要保,也该保这几家亲近的子孙才是。
然而,熊锦州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
确定被交代的自己都做完后,熊锦州摆摆手,捕快们便分别压了人,带他们回家去,将林禾家的东西都给搬了出来。
若是遇到被损坏严重的,那就按照市集上的价格给。
粮食方面,捕快们不知道林家父母给孩子们留了多少,但他们知道两人死在丰收后不久,那就按当年县里的收成给吧。
七七八八搜刮下来,捕快们满载而归。
熊锦州瞧了遍,视线落到村长身上。林家人太跳脱,方才打完他儿子,就把这一家放在了旁边,他若有所思:“你们应该也得了好處吧?”
村长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吓唬完了人,熊锦州哼笑着,又对林家人道:“大人有令,林家房地都归你们,一月内凑够银两交到县衙,在此之前,不得弄乱林家房子半分。”
“另外。”他扯了扯嘴角,语气阴狠,“想来你们也听说了,林禾那小子是随我夫郎学了点东西的。若是你们敢去找林禾,最后惹我夫郎落泪,那便是我们之间的私仇了。”
原本心中还有些小九九的林家人闻言,哆嗦了下,连连摇头说不敢。
态度瞧着还行。
熊锦州带着人和东西返程。
经过小河村的时候,瞧见宁归竹抱着孩子在村口张望,便与同僚说了声,快步跑过去,笑问:“怎么在这儿站着?”
宁归竹道:“正好逛到村口,听你回来了,就想问问情况。”
“哦。”
熊锦州也不意外宁归竹会听到这事,便简略概括:“打了一顿,东西能拿的都拿回来了,剩下的算了个大概的银钱。房子和地准备强卖,回头问问林禾,看他有没有东西要回去拿的。至于那村子,没回去的必要了。”
与其回去被一群记恨他的人围着,还不如放弃田产,在县里租个地界儿住着。只要头两年不遇到天灾,他靠着卖豆渣饼的本事,至少不会饿死在家里。
宁归竹一听这话,便笑叹道:“伯父考虑的好周全。”
熊锦州:“……这咋听出来的?”
他半个字没提陈县令啊。
宁归竹戳戳他眉心,“你啊,能有心去状告就已经是关心了,哪会操心那么多琐事。”
“啧。”熊锦州舌尖顶了下软肉,留意着周围没人瞧这边,就快速靠近,在宁归竹唇上亲了口,说道:“谁说的,我恨不得将你的琐事全部打理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