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绎如
但意外的是,文慎和应照云还没回来,先到府上拜访的是杜二娘。
只是买串糖葫芦,哪里用得着这么长的时间?
“侯爺,劳您久等,堂主这些时日行踪不定,杂务缠身,这两日才得空给您回信。”杜二娘竟带了柳朔的回信前来,虞望接过那封薄薄的信,正要打开,杜二娘却道,“侯爺,若无其它事宜,我就先回茶马栈了。”
“不急。”虞望坐上主位,搁下信,让永吉去书房抱了个长匣出来。打开长匣,里面竟是大夏境内望山堂全部茶马栈哨点,每一处都用朱墨圈画起来。
杜二娘摸不清他什么意思:“侯爷,望山堂和侯府并无过节,何苦做到这个地步!”
“下次告诉柳朔,本侯不喜等人,本侯的信件,还没有要等他处理完杂务再回复的道理。”
杜二娘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行了个江湖礼,抱拳应下,而后匆匆离开。
虞望拆开信封,打开一张薄薄的信笺纸。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信笺纸展开的一瞬间,似有梅香。
熟悉的气息在鼻间一晃而散,映入眼中的字迹彻底打消了虞望的疑虑。这小鸡抓米似的烂字,跟他家阿慎的字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三十三重一个地下十八层,还有满篇的孟浪之语,连他见了都觉得恶心,也不知那柳朔是怎么写出来的。
问他是怎么跟文道衡认识的,他却答复道:“偶然相识。若侯爷许我与文道衡共侍一夫,想来倒别有一番佳趣,他读多了圣贤书,床笫间必无聊至极,不如由我夹处中间……”
虞望皱了皱眉,随手将信一扔,没再看了。
到傍晚,暮色四合,初夏的天气又飘些暖雨,文慎才撑着伞和应照云一同回来。
文慎脸色不太好,颊面有些发红,淡色的唇抿成一条薄线,左肩淋了些雨,发尾也有些潮湿。
虞望接过他手里的伞,欺身吻了吻他的唇,先带他去卸了锁。文慎自始至终没有反抗,手软脚软,提不起一点力气,虞望把着他细致地捋,一是哄,怕人真的伤了心,二是这一下午这么长时间,也该小解了,不然真憋出了什么毛病,他得两耳光扇死自己。
“好没?宝贝儿……来,不怕啊,你看,没坏呢,就是出得慢了点儿,还是挺有劲儿的……好了好了,别哭别哭……都是我的错。”
文慎一句话也不想和他说,只悶悶地掉了会儿眼泪,吃完饭安排好应照云的住处,又去书房看了些折子,写好明日的奏折便沐浴躺下了。
虞望親手洗了些甜杏端进来,搁在榻边的小几上,上榻轻轻搂住文慎的腰,按了按他的小腹底下:“还酸么?”
文慎没吭声。
“明日就把那东西融了,再也不让你穿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把你弄得这么難受。”
虞望从背后抱着他,嗅他身上的梅子香,轻轻地蹭他雪腻的后颈,一对虎牙咬住他的青丝,粗粝的舌面舔过青丝下被蹭得泛红的薄肉。
“慎儿,理理我。”
文慎突然捂住自己的后颈,在他怀里猛地翻了个面儿,一双含情的水眸就那样不满地瞪视他:“下次你穿那物件儿好了,反正你喜欢!”
虞望见他愿意搭理人了,总算松了一口气,热热地搂着人,親亲他通红的鼻尖,继续哄道:“我知道错了,慎儿最好了,慎儿最后原谅哥哥一次吧。”
“骗子,你总这样……”
“下次真的不这样了。”虞望举三指发誓道,“要下次再这样的话,我就五雷——”
文慎急忙抬手捂住他的唇,不让他说,那脸色看着比方才还惊惶。虞望心头一软,暗骂自己真的是头畜生,这么好的阿慎为什么要一直欺负?一直让他受委屈?
虞望捉住他的手,亲了亲他红软的掌心,而后抵过去,抵住他微凉的前额,极其亲昵、极其珍视地蹭蹭,这动作难得不带一点旖旎,像一对依偎在狭小巢穴的小动物,只是眷恋地蹭了蹭对方湿漉漉的鼻尖。
文慎眸中的气闷、委屈和难过就这般消散在这无限温柔的触碰中。他缓缓抬眸,望进虞望深潭一般的隼目中,心口猛地一疼,好像被重锤狠狠拷击了一下,他反手抓住虞望的大掌,将那掌心往自己心口胡乱地摁,虞望很想将这君子的态度暂时贯彻下去,可文慎并不给他机会。掌心薄薄的一层肉,平坦的软泥地里偏偏长了一粒半软的红豆,等着半空中盘旋的恶隼来啄食。
虞望几乎是用尽了平生的毅力,才没有直接扑上去把他吃干抹净,而是抱着怀里乖乖的宝贝,继续当一个知错就改的正人君子。
正当他实在忍不住想要乱摸的时候,文慎却突然枕下摸出一封拆过的信件,啪一下狠狠摔他脸上。
第86章 心肝
这一声在夜色中太响亮, 听着还算九分解气。
虞望冷不防被这一下给摔懵了,没懂文慎怎么突然翻脸。虞望长这么大,还没被誰往脸上摔过东西, 漆黑的隼目愣愣地眨了两下, 旋即凝成如有实质的狠戾,没管文慎往他脸上扔了什么东西, 反而饶有兴趣又十分凶猛地往前一扑, 将文慎抓进懷里恶劣地顶了好几下,粗哑道:“没大没小, 欠收拾了是不是?”
文慎艰难地在他懷里翻了个面儿,胳膊用力抵在他胸膛,不让他凑过来亲:“你才欠收拾了!你看看信里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誰准你跟柳朔通信了?你明知他对你有意, 还四處去拈花惹草,什么共侍一夫,要真是这样,还不如殺了我……”
“那是柳朔写的,又不是我写的,我也不知道他会写那些淫辞浪语,慎儿你讲讲理, 跟我置什么气?”虞望瞥了眼枕边拆过的信, 有些懊恼没把这祸害收好,让阿慎看了难过,“谁让你跟他共侍一夫了?谁答应了?不过是他一厢情願而已, 笨蛋,怎么还当真?”
文慎长睫低垂,长发披散着,遮了半边侧脸, 唇瓣緊抿着,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好像被此事伤透了心。
虞望没明白这事哪里就值得他伤心成这样,但哄文慎已经成了他的一个习惯,哪怕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还是下意识搂緊人细蛮的腰身低声下气、輕声细语地哄:“好了……好了。待明日我就派人去端了那柳朔的老巢,把他抓到京城给你磕头赔罪。”
“那倒不必。只是柳朔……虞望……”文慎靠在他懷里,喃喃道,“月有朔望之时,人有盈亏之缘。你们二人虽然未曾谋面,名字却如此相称,或許真是命定的缘分。”
虞望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这名确实有些伤脑筋。平日里生怕文慎不吃醋,處处惹他,可这回真让这人把小醋坛子打翻了,也觉得有些头疼:“这天底下那么多名叫朔望晦弦的,慎儿每见一个就要呷口醋的话,这肚子里怀的就不是小世子,而是醋坛子了。”
文慎不满他这个敷衍的态度,冷冷道:“就是怀醋坛子也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我是孩子他爹啊。”虞望拇指有些粗鲁地摁了摁文慎柔软的小腹,洇有血沁的翡翠扳指硌得文慎肚子有些酸,“醋坛子那么大,怕是生不出来吧。剖开这儿的话太危险了,要不还是流了好。”
文慎气极,脸上一阵白一阵紅,使尽浑身蛮力把他往一旁推开,护住自己的肚子,背过身不要理他了。
虞望没脸没皮地又凑上来,文慎蹬腿踹了他好几下,虞望没躲,闷声受着,等文慎踹累了,才攥住他的脚踝,探进雪白的薄袜中,有些难以克制地摩挲他紅嫩绵软的足心。
他已经許久没有强迫文慎用足心夹着帮他弄了,这番沉默的摩挲像是某种不动声色的暗示,文慎假装不懂,心口惴惴不安地狂跳,想把脚缩回来,又怕刺激到虞望,于是只能捡起方才还未说完的话,故作冷漠道:“你不把柳朔的事处理干净,就别来烦扰我。”
虞望耐心解释:“我和柳朔本来就没什么,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你要我处理干净什么?把柳朔殺了?提他的头来见你?”
文慎背对着他,语气有些怪异:“你有本事就真把柳朔给殺了,提他的头来见我。”
“慎儿。”虞望皱眉,神色蓦然变得严肃。
“他以前欺负过你?”
文慎:“没有。”
“他做过很多壞事?”
文慎:“不知道。”
“你和他不是旧识?”
文慎:“不是。”
“你不是还用过人家特制的玉肌露?”
文慎:“那是我花千两黄金买来的,我跟他半分交情也没有。”
虞望半信半疑:“那殺他做什么?”
文慎平静道:“杀了他,剖出他的心肝来给我煎药膳,让柳朔这个名字彻底消失在这世上,让他再也无法给你写那样狂浪的书信。”
“……”
虞望沉了脸,扣住文慎的肩将他在怀里一翻,大手钳住他绷紧的脸颊,迫使他正对着他的脸,隼目直直地前刺,好像头一回觉得眼前人有些陌生:“你认真的?”
文慎却冷冰冰地扬了扬唇角,反问道:“你不願意为我去做?”
虞望沉默地注视着他。
文慎语气里带了些失望和輕嘲:“我为你杀了那么多人,就让你为了杀一个,你都不愿意。是不敢做,还是舍不得?”
虞望沉声道:“给我一个理由,我就能为你做。”
文慎随口道:“因为我想喝心肝煎的药膳了。”
虞望抬手摸了摸他的前额,并不烫,还稍微有点凉,可是虞望这回没有凑近抵住他的额头,只是深深地注视着他,目光中流露出明显的费解,仿佛一层层细密的蛛网,将文慎慢慢裹缚起来。
“你不会想喝心肝煎的药膳。”
“你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你最不喜欢腥味了,最怕见血了。”
虞望抬手輕抚他冷白的脸颊,輕声问。
“有什么别的理由么?告诉我,不论是什么,告诉我真相。”
“他欺负过你是不是?别怕……有哥哥在呢,哥哥不会嫌弃你的。他欺负过你哪里?哥哥考虑考虑是折掉他的腿还是砍掉他的脑袋。”
文慎却抬眸问:“如果我就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呢?”
“如果我就是一个很壞很坏的人,喜歡挖人心肝煎药膳,手里不知道多少人的鲜血,脚下不知道多少人的枯骨。如果、我走到如今这个位置,出卖了自己的良心,失去了自己的尊严,不知道被多少人玩弄过欺辱过,早就不是你曾经喜歡的那个文慎了……你还会爱我吗?”
虞望没想到文慎会这么问,也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文慎手里确实算不上干净,但那只是因为沾了脏污的血,那些死有余辜的人能死在文慎手中算是他们走运。虞望也没指望文慎独自在官场沉浮多年,还像小时候那样天真单纯,但文慎所说的滥杀无辜、出卖尊严换取荣华富贵的事在他看来纯属胡扯。
虞望还能不了解他么?小时候是路上见到一只冻死的鸟儿都会吓得直哭的性子,不是逼急了不会咬人,更别说主动伤人了。若是想要荣华富贵,早些年爬上他的床不就得了?哪里用得着去外面受罪?他就不是爱走捷径的人。
虽说人长大了性情未必和小时候一样,甚至完全相反都有可能,但虞望却始终想象不出文慎口中的另一个他。或许他在这方面真的有些愚钝,他没有办法从任何人的口中去认识文慎、了解文慎、判断文慎,这个任何人包括了文慎本人。
虞望虽骁勇善战用兵如神,却从来没有自负的脾性,唯有在文慎的事上,除了自己,他谁都不相信。
但他依然顺着文慎的思路,认真地想了想那个很坏很坏的阿慎会是什么样子,如果阿慎有朝一日真的可以为了争权夺势不择手段,他又该如何对待他。
“阿慎会变成那样,应该是我没有管教好吧。”虞望皱着眉,脸色看起来阴沉得吓人,但这其实只是他认真思忖时的模样,“要真是那样的话,就把阿慎关起来锁住手脚,杀了多少无辜的人,就用这里给我怀多少个孩子,喜欢吃心肝是么?你一直生,就有吃不完的——”
文慎容色惨白,巴掌啪一声呼虞望脸上:“问你还爱不爱我,没问你别的!”
“这样还不够爱你?我连我们的孩子都可以让你吃——”
文慎急得直哭:“闭嘴!”
虞望热热地搂住他,欺身亲了亲他的唇,大掌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他颤抖的背脊:“吓到了?”
文慎噙着泪,紧夹着双腿,护住自己因为晚上吃得太饱而略微鼓起来的肚子,浑身竟然因虞望不着调的话惊出一层冷汗,他一出汗,身上就香得可怕,仿佛骨肉里也沁出了一股混着梅香的腥甜,虞望实在忍不住,埋在他颈间深嗅一口,激得文慎小腹内微微痉挛。
“嗯……”
虞望轻抚他蹙紧的眉心:
“别怕,我说着玩儿的。”
“你不也是跟我说着玩儿的么?”
文慎连忙点头,眼中温热的泪珠轻盈地洒落在乌黑的发间,虞望咬了咬他的唇瓣,舔了舔他唇角的薄痂,温声笑道:“乖。”
他的手探过去,费了些力气才挤进那肿处,但很快,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更可怖的东西挤进去。文慎似乎有些失神,好像被方才他随口胡诌的一些话吓得不轻,虞望一边按着他的腿熟稔地凿着,另一只手却抚住他冷白的侧脸,低头轻轻啄吻他微红的鼻尖:“别怕,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还是爱你的。”
“你生不出孩子,我就把我的心肝剖给你吃。”
第87章 礼佛
后半夜, 文慎迷迷糊糊地醒来。如今快要入夏,薄被盖着都热了,更别说被虞望緊緊地箍在怀里, 一点儿也动不了。
虞望已经睡着了, 可掌心还挤在底下那肿處热热地敷着,文慎蜷在他怀里, 汗涔涔地打着颤, 乌黑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颊邊。看着虞望餍足的睡颜,文慎兀自怔忪半晌, 终于双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将他作恶的大掌抽出来,啵地一声, 掌心淋漓的水渍盡数蹭到了文慎的肚子上。
文慎脸颊已经紅透了,神色却是一贯地冷静。撑起上身,借窗外的月色看了虞望许久,许久以后,才俯身在虞望薄唇上啄吻一下,蜻蜓点水般,并不久留。
他輕手輕脚地从虞望怀里离开, 顺便塞了个軟枕在虞望臂弯, 翻出虞望的手帕紅着脸擦了擦底下的水,捡起那封被虞望随手扔掉的信,燃起火折子烧了, 随后披着虞望的外氅,趁着夜色消失在了簪缨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