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梨花子
他又有点委屈:“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怕你觉得我可怕。”
“……没有,如果是我,也会这么做的,但你能对付得了那么多人吗?”我没记错的话,对方原本的人数是整整五十个人,即便不算上被我耍阴招拼性命处理掉的人,也还是有三十多个人……俗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罔樨一人对付那么多人,怎么好像什么伤都没留下……若有人暗中相助,就又得考虑到身份暴露的问题。
“我之前在练爹留下的冶心经,一直卡在上半部分。上次和柳思璋一起下山,与华玉门冲突时,因祸得福,这才发现练冶心经需要重伤一次,才能通了关窍,如今已功力大涨,对付那些人不成问题。”
原来是这样,罔樨他变得更加厉害了啊,这是好事,若能一人对付那么多人,将来若是再遇上什么危险,也一定能化险为夷。只是如此一来,我逃跑成功的可能性也就随之变小了……哎,总归是件好事,将来的事就将来再考虑吧。
“我功力增长,你逃跑就不容易了。”
罔樨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吓得我一个激灵,我几乎要怀疑他这段时间里是不是修习了什么读心术之类的东西,但想来这种东西应该是没有的,不然刚才他就不会允许我和容成寻对话了。
抱着我的罔樨将鼻尖嵌进了我的颈窝里,安稳地呼吸着,好似根本不在乎他自己刚刚所说的话一样。
事实上,他确实不在乎,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又说了其塔的话:“我不会再让你逃跑了,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你之后,确定你无法离开我之后,再去死。”
“你活多久,我就活多久。”
这话也许沉重得令人毛骨悚然,但对我来说,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承诺。
但我不打算让罔樨兑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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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关在偏房的容成寻很安静,之前我以为他会想方设法逃出去,或者闹出大阵势逼着罔樨放了他,但没想到容成寻这一次如此随遇而安,毕竟饭有人送,衣服有的换,更衣时也很方便,偏房里有流水的隔间……据罔樨所说,容成寻已经开始享受人生了。
听说他这么不思进取,我心甚慰。
毕竟是个为了复仇就不要命的莽人,现在能像这般静下心来好好生活,也是好事一桩。
我其实一直在想,若是将来大仇得报,失去目标的容成寻会不会彻底失去生活的重心,从此一蹶不振,或者干脆自绝了事,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想法越来越弱了。
时至今日,我已经不会再有这种忧虑。报仇已经不再是他生活的全部,而是他告别父亲的最后一个仪式。让容成寻发生这种变化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墨夷。
关于墨夷的事情,我已经都想起来了。
虽然这样说很可恶,但墨夷的存在的确符合“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道理。
他是个奇迹。
若没什么变故,墨夷大概就是青铜门下一任掌门了,到时候青铜派一定会更加强盛,大家也都会高兴吧。不过我想,那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现在也就只能想想。
只能想想啊……毕竟到时候我可能就不在青铜派中了,哎,真是没缘分,上次换掌门时,罔樨仓促承袭,没有办正经的继承大典,到了下一辈,我又不在青铜派中,肯定没法参加。
明明是个副掌门,却连掌门的继承仪式都没见过,多憋屈。
当然,也不是说我打算去死,或是准备接受其他什么不好的事。我只是觉得,按照目前计划的进度,到了那个时候,我应该已经无法再继续留在青铜派中做副掌门。
虽然很可惜,但像我这样的人,还是别留在青铜派比较好。即便我不信那些牛鬼蛇神,但因我而起的不幸已经太多了,若我命里就是有这么多的巧合,那还是带着巧合找个僻静处,老老实实地窝着吧。
更何况我还有和容成寻定下的约定。
即便届时他不再要求我完成约定,我也一定要完成,那本就是我该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王一:墨夷balabalabala……
墨夷:阿嚏阿嚏阿嚏
墨夷掏出记仇小本本:不知名人士念叨我,害我打喷嚏三连,记仇。
第33章 我们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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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
伴随着猫叫一起响起的,还有门板后响起的“喀沙喀沙”声,是猫爪子在挠门。
我走到门前,将门开了一条缝,一只黑白色的狮子猫灵巧地闪身钻了进来,它脖子上系了根细皮带,皮带上挂着小指末端指节大小的竹筒。
猫看着我,眨了眨眼,调转方向,很是懂事地跳到了桌子上,后腿蹲伏前腿直立,尾巴绕在前脚上,它挺起毛绒绒的胸膛,似乎是等着我把竹筒摘下来。
这只好似成了精的猫平时被墨夷养着,名字和它的花色相同,叫“乌云覆雪”,尾巴、后背、后脑勺和上半张脸是黑的,其余地方是白的,模样很有意思。难得被取了这么个雅致的名,但四个字叫起来总觉得麻烦,所以墨夷平日里唤它时,还是叫它爱称,“老乌”。
老乌天生聪颖,当老乌还是小乌的时候,我在山脚处遇着了它,那时候罔樨刚做掌门没多久,青铜派里秩序混乱危机四伏,正是我焦头烂额心力憔悴之时,本来是不想管这猫的,毕竟野猫在山上活得也算不错,但小乌死乞白赖地巴在我腿上,好似一块肉补丁,我没办法,就带回住处了,正巧被墨夷看到,他一见这猫就喜欢,于是干脆把猫交给墨夷养着。
谁知道墨夷是怎么养的,竟养出个猫精来,不但像是能听懂人话的样子,而且好像还明白事理,现在更是厉害,还学会了秘密送信。
这掌门居所旁人不易进,但却难不倒老乌,它不但能进来,还能进来得悄无声息,而且不怕被发现,之前有几次罔樨忽然回来,老乌反应相当敏捷,三两下就躲到了床底,等罔樨走了以后,我再去床底看,老乌早就跑没了踪影。
自从容成寻被捉住后,墨夷可能察觉到了什么,就放了老乌出来,猫的嗅觉和敏锐度不是人能比的,老乌一出马,立马就在掌门居所找到了我,还附带墨夷的纸条一张。
巧的是罔樨给我的纸笔还在,于是我写了一张纸条,表明我所在位置,并告诉对方我现在一切安好。自这之后,我和墨夷就一直通过老乌来交换信息,从而得知了青铜派的现状。
通过之前的前朝宝藏事件的顺利解决,门人倒是团结了许多,毕竟前段时间青铜派的人在江湖上处处碰壁,若是自己再分崩离析,那日子就更难过了。
借着此事,罔樨的掌门形象一下子伟岸了许多。早早有人传说,说他是被人迫害才远走他乡数年不得归,一回来就遇上了前朝宝藏的谣言和外部压力,立即又下山去调查实情,没想到被那华玉门倒打一耙,在蒙受冤屈身受重伤后,仍能一心为青铜派着想,为了不被华玉门的人套话,罔樨一直忍辱负重保持缄默,直到副掌门出来说明实情,这才得以洗清诬枉,将那些贸然上山的有眼无珠之徒又赶下了山去。
而在江湖上,青铜派的名声变得越发地好,毕竟低调多年,一朝出事,便是此等牵扯朝堂与江湖两方的大事,此前已经明慧之士觉得此事有蹊跷,不应过早下定论,奈何人多口杂、人心各异,如今有武林盟主下定论,风向自然也就彻底变了,谁若再像之前一样抨击贬低青铜派,定会被人认定为盲目从众目光短浅之徒。青铜派这些年所做的善举也纷纷被人提起,于是名声也随之变好了。
得到这些消息,我挺高兴。
作为报酬,我每次会给老乌一截鱼干,当然,这是每天吃饭时我偷偷藏起来的……幸好罔樨喜欢吃鱼干,不然就没有小吃来犒劳老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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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老乌带来的纸条和之前的那些基本的询问有所不同,墨夷开始问我,是否需要帮助。
这话的意思是想帮我逃出去,但问题其实在于我能不能逃出去……
罔樨离开住处的时间并不多,估计只是在必要时去处理好门派事务,其余时间他都会留在这里。他很沉默,要么看书,要么看我,除去更衣外,连睡觉我们都是在一张床上睡的,虽然是什么都不做单纯只睡觉的睡觉,但一旦我想搞点小动作,他就会立刻醒过来,目光也瞬间恢复清明,盯着我,目光带有警告意味。
如此严密的看守,使得我毫无偷偷做手脚的空隙,也就很难找到逃走的时机……
话虽如此,但我吧……其实希望罔樨能一直在我身边,再久也不会腻,就算不说话也没事。曾以为不能再与他活着相见了,最初几年连信也不敢寄,满肚子酸水地听着他的消息,后来终于敢寄信了,每次收到信都要翻来覆去看好多遍,他寄回来的特产也根本不舍得用不舍得吃,都分门别类地收了起来。任光荏苒,长路漫漫,与他分离了那么久,终于得以相守片刻。
说来也不过是短短几日的相伴,怎能抵消几载斗转星移、眼前物是人非。
我们都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现在还未到扳倒华奇正的最佳时机,所以我没必要现在就离开青铜派,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在见证华奇正覆灭之前,能一直留在罔樨身边。
即便故意摒弃感情因素,掌门居所也还是我最佳的留身处。
之前我所做的事并不太光彩,无论是下山后非但未能平息谣言反而让谣言四起的失职,还是“错收”赃物发冠让掌门备受责难之事,都让我的立场变得十分微妙。虽说墨夷还想着如何帮我,但难保其他人也能这么想。我当初用一番说辞糊弄过武林盟主,但在自己人面前,反倒并不是那么容易解释,而且有些事也确实没法解释,要想搪塞过去,就只能说谎。但谎言这东西,说的越多,漏洞就越大。而且,即便我圆得再好,也总会有人愤懑不满。
尤其是罔家几个世代以来积攒的那些死忠粉,他们本就怀疑我图谋不轨、意欲对罔樨取而代之,现在出了这些事,怕是巴不得我能曝尸荒野再也别回来,之前因为自作主张替我订婚的堂主们,估计也想要一个更加符合他们期望的副掌门。
这样不受待见,怕是一出门,就要被那帮子舞文弄墨的肌肉书呆子明里暗里讽刺一通了。虽说罔樨的名声日渐高涨,但若是有心人借我的题发挥,扯到罔樨数年未归掌门失职上,事情就会变得更加麻烦。
如此看来,偷偷躲在掌门居所中,确实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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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门专用的居所,和祠堂一样,是青铜派所在的山上最古老的建筑之一,因为是建给掌门住的,所以一开始就用了很好的材料,以致其他建筑物都翻新了好多遍,唯独掌门居所还是原来的样子,积年累月,十分老旧。加之过去数年无人居住,空闲许久,如今虽然添了新的摆设,但还是常给人一种幽深阴暗的感觉。
小时候,此处似乎并非如此,我总觉得,记忆里的掌门居所,是个更温暖祥和的地方。
我和罔樨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里,那时长辈们带我来青铜派,我被放在院中,罔樨忽而靠过来吓唬我,又要我替他去拿玉箫,我那时还坑了他一把,想起来真有意思。
那柄让我和罔樨结怨亦结缘的玉箫,现在就挂在墙上,随着日光变幻色彩。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在罔樨面前我不太好意思拿起它,但罔樨不在时,我时常取下它,端详再三,也不知这玉箫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讲究,我吹了好多次,总是吹不响,又不好意思问罔樨,就只能看看。
不过我本就是个不通音律的人,对这种事也没什么执念,就算吹响也只是吹响而已,若这漂亮的玉箫有灵性,想必也是不愿意被我当成哨子来吹的。
不知道罔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今个回来时,他忽然看着玉箫看了好一会,接着便转头来看我,还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近日来我老实了很多,罔樨似乎也终于暂时放下了心结。但我实在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心里却有种忽然被发现的羞耻感,我也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就只能偏过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你喜欢它?”罔樨没明说,但我知道他指的是那柄玉箫。
“挺好看的……”难道玉箫本身还有什么禁忌?说起来这玉箫好像是主母留下的,我见罔樨把它挂在这里,以为只是寻常的摆设,难不成还是有意义的,若真是如此,我妄动遗物,还试着吹了好多次,岂不是太冒犯了?
罔樨伸手一边取下玉箫,一边说:“我娘当年非常喜欢它,连我都不能随便碰。”
“抱、抱歉。”果真如此,我真是欠考虑……
罔樨倒不像是要责怪我的样子,语气轻快:“你可知它为何如此受我娘喜爱?”
“……因为贵?”玉箫的原料如此罕见,肯定是相当贵重了,不过主母的品位向来很好,应该不是这么单纯的价值原因,于是我又补了一句,“这样流光溢彩的材质,应该是世间难寻的无价之宝,才能让主母喜爱。”
罔樨叹了口气,将玉箫放在了我手里:“你啊……你以为我娘是没见过世面的暴发户吗?”
我只能被迫接过玉箫,不知所措地捧着:“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再想想。”
还能是什么原因?人喜欢一样东西,若不是这东西极有价值,便是极有意义,可我又不是主母,哪能知道玉箫有何意义?只能瞎猜:“这是……你母亲的好姐妹相赠之物?”
罔樨失笑,用筋骨分明的指关节敲了敲我的额头:“我爹要是听到你这话,一定会气得用剑柄敲你脑袋。”
“啊,是老掌门送给主母的?”
罔樨点点头:“正是,而且这玉箫是有特殊含义的。”说着话,他忽然有点微妙的不自在,“按那含义来说,这玉箫……我是该交给你的。”
听到他这么说,我一下子怔住了,手中的玉箫也变得滚烫。他却还盯着我,双眼闪闪发亮,就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一样。
“原来……原来它是身为副掌门的证明之物啊,那确实该给我了。难怪它一直被收在房间里,毕竟老掌门执掌门派的时候副掌门之位是空缺的。”我使劲笑了笑,“也不对,这么来说,一直辅佐老掌门的主母就算是副掌门了嘛,玉箫的确该在她手中。”
依他所言,这玉箫大概是罔家传于历代当家人之妻的信物吧。我暗自叹了口气,不是我真的傻,只是不得不装傻充楞。
罔樨挑眉看着我,张了张口,好似咽下去几句话,又将玉箫拿了回去:“……算了,现在还不能给你。”
玉箫离开我手中时,我心中有些失落,但也松了口气。不给是最好的,即便我想要它,它也不该属于我。
收回了玉箫的罔樨眯起眼睛:“你好像放心了?”
“不、不是,怎么会,我这是叹息!叹息!身为一个优秀的副掌门,怎会不想要身份之证?你要不然还是把它给我……”
罔樨将手中的玉笛挽了个花,转到背后,表情忽然变得认真:“我爹曾经用玉箫为我娘吹了一曲,但不知为何,这玉箫缺了最关键的一部分,所以它现在无法奏响。”
我有点傻眼。
“但我总会找到那一部分的……等到玉箫可以响的那一天,阿一,我吹给你听。”
他露出了真切的笑容:“到时候,就算你不愿收下这柄玉箫,也得收下。”
罔樨这次露出的笑容太自然,完全不同于之前那些应付场面的假笑,自从上次见到这个笑,我就一直惦念着,没想忽然又能见到,便连脑子都转不动了。我下意识地对他点了点头,罔樨看起来很高兴,他捧起我的脸,亲了亲我的额头。
我陷在他的笑容里,久久不能回神。
作者有话要说: 墨夷小时候和罔樨吵架
墨夷:肯定又是你,把我喂猫的鱼干拿去吃了!我这次一点盐都没放,什么味都没有,也就你喜欢吃鱼干,才能吃得下去!
罔樨:没有,我一点都不喜欢吃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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