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梨花子
慧极必伤啊,谁说不是呢。
越向前走,我就越是恍惚,好似九方榕就在前方等着我。
容成寻却是松了口气的样子,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别说是他,就算是我,一开始也以为是计划失败了。
但九方榕用死设下的局,又怎会如此容易便被破解。
走了许久,前面的华奇正终于在一面墙前站定,一掌按在墙砖上,只见那墙砖下陷,墙面后传来了机关运作的声音,一道缝隙自墙面显现,缝隙渐渐扩大,最后成为一道门,阳光入射,金光乍现。
几名官兵立刻走进去,细查一番,一人惊声大喊:“是前朝金锭!还有前朝的官印!”
“这就是证据!”华奇正转身,脸上带着几分疯狂之色,“温无凛里应外合,将宝藏藏于此处,他就是前朝余孽!”
殊不知,这是九方留给我的,惑敌之术。
作者有话要说: 九方榕也是极为聪明的人,可惜大厦将倾,人心叵测,没能力挽狂澜
第38章 我未曾于人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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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新派的人无法找到温无凛,正是因为温无凛被关在这密室之中。
温无凛的手下多数出身于华玉门,若华奇正只是将温无凛关起来,那手下们不可能搜不到人。若是搜不到,便只有三种可能:一是人不在华玉门内,二是温无凛被藏在了华玉门弟子都不知道的地方,三是温无凛已经遭遇不测,尸体被处理干净。
但华奇正不可能杀温无凛,也不可能让温无凛流落在外。
我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华奇正的举动太过异常。
若他想杀了温无凛,理应像之前那样暗中行动。可如今人人都知道,温无凛和华奇正有龃龉,温无凛又是被华玉门的人掳走的,一旦温无凛有什么闪失,任谁都会觉得是华奇正杀了他。这可是弑杀亲子的罪名,一旦落实,便是有后续的洗白手段,施展起来也是相当麻烦的,更何况此时华玉门也处于多事之秋,难保不出岔子。
既然我都能想到这些问题,身为华玉门门主的华奇正就更应该明白。但即便如此,他仍然光明正大地强行掳走温无凛,那就绝不会只是为了杀温无凛而已,于是,只剩下一种可能,尽管它看起来最不可能——温无凛被藏在了密室中。
温无凛被关在密室里,便是用狼狗一类鼻子灵敏的动物来寻找,经过几日气味消散,加之有人有意干扰,再隔着厚厚的墙壁,也可能找不到。
至于华奇正是何时发现这间密室,我推测这应该就是近期的事。
近来华玉门被舆论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江湖上人人盯着华玉门,我又与容成在其中推波助澜,因着前朝宝藏之事,华玉门终于变得极为可疑,如果再被抓住把柄,哪怕只一个把柄,朝廷就不会再放过华玉门了。毕竟华玉门为朝廷做了担保。
之前也说过,江湖事务有江湖的规矩,朝廷不可乱插手,但一旦到了朝廷不得不插手的处境,也不是没有法子,想介入,就得有江湖人士为其做担保。
江湖人士也不能随便做担保,作为制约,在事务结束前,为朝廷担保的江湖人士都要受朝廷律法制约。若是担保人触犯律法,朝廷可以对其依法论处,江湖上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此前华玉门得知了前朝余孽的假消息,为了借势剿灭青铜派,他们替朝廷做了担保,只顾着对青铜派落井下石,全然忘了自己也变成了受制约的一方,如今他们火烧上身,要是再出岔子,等着华玉门的就是万丈深渊。加之温无凛忽然带领新派与旧派撕破脸皮,就像是……掌握了什么证据,所以底气十足一样。虽然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地进行下来的,可身为当事人的华奇正不会这么简单就相信这是巧合,必然疑心顿生。
实际上他也确实怀疑了,怀疑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操纵,就在我走到温无凛身边时,他还说我是罪魁祸首,当然,这的确是事实。
此时的华玉门已经不可踏错半步,若要是被找出与前朝相连的蛛丝马迹,华玉门便会再也洗脱不清罪责。可华玉门本就落址于前朝皇室的行宫,而且九方榕还在此处被捕,难说华奇正会不会想到密室暗门之类的东西,既然想到了,自然要搜寻一番才能安心。
于是,他终于发现了这处极易发现的密室。
华奇正既然打开了这间密室,自然也就见到了那些带着前朝官印的金锭。这些金锭早在我爹还在时就已经在岛上,是九方将它们转移到了这里。现如今,这些金锭已经成为外人口中的“前朝宝藏”,一旦被发现,它们就会成为华玉门棺材上的钉子。
金锭很多,如果想在在短时间内转移出去,要么走廊桥,要么走水运,长长的廊桥桥面历经了岁月,驮着重物的马车经过,轻易便会留下车辙痕迹;以船运输更是显眼,逃不过外界虎视眈眈的视线;就地掩埋不现实,掘土是个费时费力的活,就算不考虑人力的问题,一旦下雨,埋着如此大量金锭的地表多少会有下陷,这样一来就有被发现的风险;将金锭炼化就更不行了,支起炉子架起火堆,烟要如何处理?声响又怎样掩盖?这些办法都过于张扬,不能轻易掩人耳目,人多口杂,一旦走漏了风声,相当于直接坐实了华玉门的罪责,判了华玉门的死刑。当然,也可以装作从未发现这些金锭,就将它们留在密室中,但如此一来更是危险,如果温无凛手下真的有人知道这笔金锭的存在,那此举无异于等死。
要是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走到这一步,就是穷途末路了,只能认命,等着铡刀落下的那一刻。可华奇正是何人,他要是能这么简单就放弃,当年就不会对我身边的人赶尽杀绝。
华奇正想出了脱身之道,这也是他派人去掳走温无凛的最直接原因——将一切都推到温无凛的身上。
为了让所有人知道他与温无凛彻彻底底地决裂,华奇正故意派弟子在街上堂而皇之地掳走温无凛,营造出天经地义底气十足的架势。待到温无凛的部下们沉不住气,便顺势将这些部下诱骗到岛上,以天罗地网击溃这些人,削弱他们的力量,然后再以温无凛的性命威胁剩下的人,对幸存者加以摆布、控制,逼迫其去做一些前朝残党才会做的事,如此一来,就能进一步营造“温无凛及其下属是前朝余孽”的假象,之后再做出些假证据,营造出顺藤摸瓜得知真相的假象,将半死不活的温无凛交给官府。
至此,华玉门的一切罪过都变成了温无凛的阴谋,即便是再有什么问题,也可以一并推到温无凛身上。华玉门的旧派虽仍有罪过,但罪不至死,而华奇正,身为华玉门掌门,他更是将功抵过,大义灭亲,真可谓是绝处逢生的一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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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么说呢,到底是华奇正,纵使我如此了解诛仙岛和华玉门,也差点着了他的道。
但也只是“差点”。
他若不死,我就不会放过他,我怎么可能让自己再次败在他手下,我便是死,也绝不会让过去的事情重演。
这些年来,我少有空闲时间,不仅是因为青铜派的事务繁多,还因为我从未松懈过。一有闲暇,我便将全部精力投入思索,我将这些年来华奇正做的每一个决定、完成的每一件事都塞进脑袋里,翻来覆去地思索,不停地揣测他的思考过程和行为偏好,揣摩他的一举一动。
终日思他所思,想他所想,那么,在同样的问题面前,他所能想到的一切,我也能想到。华奇正想借着温无凛脱身,我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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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主说我家公子是前朝余孽,就凭这一室的黄金?”
华奇正刚指证完温无凛,我便急急出声,打断了意欲问话的朱大人。
华奇正立刻变了脸色:“前朝贼子,也敢多言!”
说着便一掌向我拍来,一旁的容成寻侧身,他手中拿着无铭剑,堪堪挡住这一击,随即旋身至朱大人身边,矮身道:“朱大人,此事另有隐情,我家公子身负冤屈,还请您听公子诉说,若是我们胡搅蛮缠,您即刻便能捉拿我们归案,但若是另有实情,日后再提起此案,又有了疏漏,那……就再也无法向上面的人争辩了。”容成这番话的言下之意,很是清楚,若朱大人草草结束此番调查,日后有什么不妥,他朱大人也会身陷囹圄。
这位朱大人也不恼怒,反倒是笑了:“那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说出什么话来。”
我扶正了身旁的温无凛,给他一个眼神,随后道:“朱大人,公子这两日被华奇正强行掳走,不知被如何虐待了,刚刚才被唤醒,便由小人来代公子说几句。”
“说罢。”
华奇正碍于朱大人的面子,暂时发作不得,而且他向来自负,未曾经历过山穷水尽的时刻,便是计划有变,也仍然有着掌控全局的自信,只是用阴鸷的双目死死盯着我。
我从未怕过他,立刻开口:“众所周知,此处是前朝皇室的行宫,敢问门主大人,你如何证明这一室的黄金不是本就被遗留在此处的?或者说,华门主早就发现了这些财物,却没上报?”
“哼!”华奇正乜视我一眼,朗声解释道,“此处确为行宫,但华玉门迁入之前,官兵也曾搜索过此地,什么都没发现,难不成是我瞒过了官兵?”
自然不是,一定是九方榕想出什么法子瞒了过去,但事实是什么样根本没关系,只有看似最合理的话语才会成为真相。
听了这话的朱大人挑起眉,神情认真了几分,华奇正此话要牵涉到当年追杀前朝余党的官员,是想借朱大人的势来堵我的嘴,但他怕是忘了朱大人的身世,前年的探花,年纪轻轻便可点卯,一枝独秀于朝堂之上,而他本是农户家的孩子——既然派出了这么一个不与别人沾亲带故的官员来调查此事,那远坐庙堂之上的皇帝定是要彻查此事了,受命于皇帝的朱大人又怎么会怕这些牵扯?
我再度出声:“官兵不过搜查几日,密室隐秘,搜不到也实属正常,可门主当年是否主动要求入住束仙岛?更何况门主可是在此处住了二十多年!”
华奇正似乎仍觉得自己有胜算,颇为不屑:“强词夺理!你……”
我不顾他的打断,接着说道:“好,就算这些金锭是后来才被运到这里的,那我们公子是何时将金锭运来的?金锭之前又存放在哪里?朱大人,之前您进入华玉门时,可见廊桥前的守卫?”
朱大人点了点头:“华门主,如此大量的金锭运进岛内的确不易,更何况还有守卫看守,陆运水运皆非易事,你可否解释一下此事。”
若我没猜错,华奇正接着会顺坡而下。
“是我教子无方,温无凛是我亲子,仰仗身份在门派内作威作福,守卫也是敢怒不敢言,正是因为守卫私下告诉我事情有蹊跷,这才查出金锭之事。”
果然如此,按照华奇正的性子,之后还会补充一些细节,以增加自己的说服力。
“前几日我派人将温无凛抓捕回来,就是为了彻查此事,我劝他自首,本希望他能好自为之,没想到竟被这黄口小儿反咬一口,”说着,他忽然指向我,“你!你分明是前朝余孽,就是你与温无凛一起密谋此事!”
好久没人当着我的面喊我前朝余孽了啊。
谎言说得太多,就会产生漏洞,这些漏洞必须要经过无数次地演练推测才能一一补全。
现在官员提前上岛,温无凛的手下什么都没做,除了这些没写名字的金锭外,华奇正再也拿不出更多证据。他的计划本就被打乱了节奏,此刻的话语更是漏洞百出。
我冷冷地注视着他:“你既然打算彻查此事,那为什么只抓走了公子,却没有叫通知朱大人一起调查?你明知这事传到朱大人那里,需要耗些时日,你想利用这些时间做什么?”
“这……朱大人此刻已经在这里了!”
“是我们今日将朱大人请到这里,关于这件事,朱大人您也是知道的。”
朱大人神色越发严肃,跟着点了点头。
“那么,华门主到底是为什么要瞒着朱大人行事?”
“我是给他时间,好心劝他自首!”华奇正开始觉得不对头了。
我看向朱大人:“不知大人手下有没有懂医术之人,看看我家公子是不是中毒了。”
朱大人看了我片刻,一挥手:“去看看。”
上前来的白衣人摸了摸温无凛的手腕,随即看了看指甲,又用针挑破了温无凛的皮肤,不消片刻,这人就得到了结果:“报告大人,温无凛的确中毒了,而且情况还有些不妙,这毒……小人之前未曾见识过这种毒。”
我示意两边押着我的人松手,随后立刻取出怀中的纸包,迅捷地将其倒入嘴中,旁边人还来不及阻止,药已经划过了我的喉咙。
朱大人拧眉沉目,他身边官阶似乎低一等的人忍不住喊出声来:“你是要畏罪自杀?”
我沉默了片刻,随即将手伸给了懂医术的白衣人:“劳请您看看,我是不是和公子中了一种毒?”
白衣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但还是将刚才用在温无凛身上的那一套又施展在我身上,进行到最后一步时,他的表情已经变了:“的确是同一种,只是温无凛中毒多日,摄入剂量又大,所以情况更糟一些。”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我收回手臂,转而看向华奇正:“你既然要劝公子自首,为何要对公子用华玉门的独门秘毒无音散?”
“他不肯改邪归正,试图逃跑,所以我才用无音散让他老实些。”华奇正已经慌不择路了。
“门主也不过是三日前才将公子掳走,掳走后就立刻下药,门主到底是想劝人自首,还是想屈打成招?”
“信口雌黄!”看华奇正的样子,他是恨不得立刻就杀至我眼前,只是碍于场面,没有发作,“那不过是因为他几度打伤我手下的人,我才用了这药。”
不管他说了什么,我只自顾自地对朱大人解释。
“朱大人有所不知,无音散是华玉门独有的一种毒,这毒极为阴毒,无色无味,摄入少量不会出现任何异常,但若不及时运功解毒,隔日便会猝死;要是大量使用,中毒之人倒是能活一段时间,但既无法运功,又极易昏迷,过了几日仍会暴毙身亡。”说着,我讲刚才没吃完的毒药交给了白衣人,“公子今日若是被朱大人您带回去,怕是明日就要死在牢里,届时便如这位大人所言,公子便会被扣上畏罪自杀的帽子!”
我恶狠狠地瞪向华奇正:“华门主为什么想让公子不明不白地死在牢里呢?顶罪吗?”
华奇正闻我这番言语,立刻动作起来,但我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一旁的官兵不能坐视不管,七八个人动身,一齐用刀架住了华奇正。
但凭借华奇正的功力,是不惧这几个人的,他停下动作只是因为理智回来了而已。
“华门主稍安勿躁,此人确实伶牙俐齿,但这些话也还是有许多疑点。”朱大人依然稳如泰山,哪怕见了华奇正这幅架势,也只是摆摆手,这态度倒是让准备大杀四方的华奇正面色稍霁。
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朱大人的注意力已经彻底从华奇正那里转移到了我身上,原本看似并无嫌疑的华奇正也脱不开干系了,接下来,华奇正将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
这位朱大人直直望着我:“你方才也说过,华门主没有证据证明是温无凛拥有这些金锭,难不成你有确凿的证据?”
我用余光打量着温无凛,此时他已经清醒许多,一直在看向我,于是我摸了摸腰间的子冈牌,温无凛会意,立刻出声:“有!”
“公子,你感觉如何?”借着这个机会,我硬是挤到他身边,周围的官兵已经将刀抽出来,随时准备着应付我不合规矩的行为,但我只是在他身侧站定,任谁都会觉得我只是紧张温无凛的身体状况。
“身体暂且别论,我不能让你们跟着我一起枉死,”温无凛咳了两声,抓住了我的手腕,“华奇正心思歹毒,竟将此事嫁祸在我头上,我岂能让这恶毒之人得逞。”
在来到诛仙岛之前,我已经问过容成,他已经将那个事关成败的关键地点告知了容成,所以我不担心温无凛说错话,毕竟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写得心力交瘁……
第39章 我天生目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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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人,我之前与华奇正决裂,正是因为发现华奇正有些奇怪的端倪。”
朱大人以眼神示意温无凛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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