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王 第151章

作者:水千丞 标签: 古代架空

  封野背过手去,:“我们在说陈霂,你为何顾左右而言他?”

  燕思空皱起眉:“我们难道不是在说正事?”

  “陈霂纳了一房跟你容貌相像的小妾,这算不算正事?”

  燕思空并无惊讶,封野派了十三个人跟着他,除了吴六七是服侍他的仆役,其他各个都是心腹精兵,这事就算不是元南聿说的,也自然有人给封野当眼线。燕思空面不改色道:“不算。”

  “不算?”封野眯起深邃地双眸,不怒自威,“你莫要告诉我,他在床上肏一个跟你长得像的女人时,想起的是你们的师生之情。”

  燕思空本以为分开大半年,冷静了足够久,俩人之间能至少平心静气地说说话,就像……方才那样,原来还是他妄想。

  见燕思空不说话,封野压抑的情绪在胸中乱窜,似是下一刻就要冲破骨肉的束缚,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陈霂,是不是对你有情?你胆敢骗我,我就是看着他死,也不会出一兵一卒。”

  燕思空垂下了纤长的睫毛,淡道:“是。”

  封野面色狰狞,像是有人踏足了他的底盘,他随时可能暴起,将入侵者活活咬死,他握紧拳头,咬牙道:“当年春猎时,我便看出他对你态度有异,我还当是我多心,若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就像以前的所有事那样?”

  燕思空抬头看着封野:“我告诉你又能如何?”

  “如何?”封野目光如炬,“你要我冒着断子绝孙、遗臭万年的风险去造反、逼宫,将他陈霂捧上皇位,然后把江山和你都拱手送给他?!”

  燕思空的脸上顿时没有了血色:“你心里清楚,我做的一切,是为了让你挟天子以令诸侯!怎么,你又要给我按新的罪名了?哪怕还没发生?”

  封野的嘴唇抖了抖,没有说话。

  燕思空哑声道:“既然说起了春猎,狼王坐镇大同,眼线遍布天下,消息如斯灵通,想必已经听说谢忠仁在诏狱招供了自己陷害靖远王的经过,你若没听过,我这儿还有佘准给我的密报,别的不提,这件事,我是否能洗清冤屈了?”

  封野的表情有一丝触动,他道:“我已经知道了。”

  “尽管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但我还是骗过你,还是利用过你,还是娶了万阳公主,还是冒充了你的燕思空,所以我说什么、做什么,都可能是在图谋不轨,对吗?”燕思空咄咄逼人道。

  封野直勾勾地瞪着燕思空,迟疑半晌,生硬地说道:“对。”

  燕思空惨笑了一下:“如此一来,便不怪狼王对我满是疑心,狼王也别怪我不愿意回来了。”

  这句话令封野怒火中烧:“你愿意留在陈霂身边,是吗?”

  燕思空没有接话,他尽管悲愤,但理智尚在,他从不愿主动去激怒封野,可他也熄灭不了封野那一直蓄势待发的恶意。

  他在封野眼中,做什么都错。

  封野抓起他的手腕,寒声道:“你愿不愿意回来,都要回来,你是我的人。你可知我听说那小妾时,有多想杀了陈霂?”

  燕思空沉声道:“他不曾僭越。”

  “我不允许这世上有人惦记我的人,哪怕只是想想都不行。”封野盯着燕思空那布满倦意的脸,“他对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燕思空淡道:“我说了,他不曾僭越,不过是少年的思慕,当不得真。”

  “少年的思慕?”封野冷笑,“我当年对你也是少年的思慕,结果呢?你便是有本事魅惑人心,你这样寡廉鲜耻之人,能为了封家的势力委于我身下,就不会为了权势去服侍他吗?”

  燕思空心口剧痛,他强撑着即将坍塌的神情,却没能忍住瞬时泛红的眼圈,他一言不发地瞪着封野,屈辱和伤心同时煎熬着他的心智。

  封野看着燕思空那似有万般委屈的神情,和眼眸中难掩的痛楚,僵住了。

  燕思空颤声道:“封野,我这辈子对不起很多人,尤其是我自己,但我最对得起你了,你若半点都不能信我,何苦留着我互相折磨,不如杀了我吧。”

  燕思空那灰败的、了无生趣的眼神,剑一般穿透了封野的心,他无法再直视那样的眼睛,他无数遍告诫自己不可以相信这个人,却无法不为之动容,他生硬地别开了目光:“我……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和陈霂之间什么也没有。”

  “我说的话你一句也不信,我说来何用呢?”燕思空讥诮道,“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你……”封野暗中安插的眼线,一直都在盯着燕思空,他心里清楚俩人的清白,却止不住那汹涌的妒意,但燕思空那惨白的面色着实令他难受不已,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番,才沉声道,“我爹的事,是我误会你了,我本想对你……好一点,如你所说,共谋天下,你为何偏偏要招惹来陈霂。”

  “我若左右得了人心,又何苦把自己弄到这步田地?”燕思空空洞地望着前方,“如今陈霂尚在掌控之内,用与不用,全凭狼王做主吧。”言罢,他转身要走。

  封野一把拉住他,将他拥入怀中,低声道:“谁准你走了。”

  燕思空沉默。

  封野将脸贴着燕思空的冰凉的面颊:“只要你不再去找陈霂,对我一心一意,我可以不再提从前。”

  “……多谢狼王恩赐。”

  封野收紧了双臂,像是生怕他会消失:“我也不再纠缠于你究竟是谁,我只要你像从前那般对我笑。”

  燕思空轻声说:“我们回不到从前。”

  “我不要那个被你耍得团团转的从前,因为我已经不是那个虚张声势的靖远王世子,我要你对我完全的臣服,我要你从身到心,从里到外,一丝一发,都只属于我一个人。”封野贴着燕思空的耳畔,声音中充斥着澎湃的野心,“你可知当年最令我屈辱的是什么?是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就被你抛弃,但现在我是西北之王,我马上就能整顿出二十万兵马,我要问鼎中原,我要权倾天下,我要你除了我,再不能依靠任何人。”

  燕思空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力缚住了,他一动也不敢动,甚至发不出声音,怀抱着他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某种主宰的力量,令他狠狠地战栗。

  “至于陈霂,他最好不敢僭越,他最好把那心思永远烂在肚子里,否则我一定要他的命!”封野露出狰狞地獠牙,“夕儿是我的表妹,我顾念兄妹之情,允许她给你燕家留后,但除此之外,你只能是我的。”

  燕思空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封野那可怕的执念,究竟尚余有一丝爱意,还是仅仅为了报复他。

  封野轻声道:“去洗漱一番,我等你吃饭,从今往后,你住在王府。”

第204章

  封野命人准备了一桌燕思空爱吃的东西,逼他吃了很多,俩人一时不提陈霂,便不会针锋相对,只是那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暗流,令燕思空感到难以纾解的压迫。

  哪怕是侍奉谢忠仁的时候,他都不曾如此战战兢兢。

  吃完饭,夜也深了,封野非要抱着燕思空一起睡,燕思空其实累得已经要睁不开眼睛,也要强打起精神来应付他。

  但封野仅仅也只是抱着,并没有更多的举动,还小声斥责他太瘦了。

  燕思空这才逐渐放松下来,无论如何,那拥抱时的温暖和力度,都是真实的。

  只听得封野在他耳边说:“你搬到府中,便不必再掩藏身份,反正大家也都知道了。”

  燕思空自然清楚,关于自己叛变的种种流言早已甚嚣尘上,加之他有接连背叛颜子廉和谢忠仁的前例,见风使舵显然并不稀奇,至少大同和黔州两地是瞒不住的,而京城虽然远在千里之外,却是天底下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所以,他确实没有必要再掩藏了,他可以大喇喇地出现在阳光底下,接受天下人明里暗里的唾弃。

  燕思空道:“我想见两个人。”

  “谁。”

  “沈鹤轩和冯想。”

  沈鹤轩自不必说,冯想是当初朝廷派来护卫他的八百侍卫的将领,现在俩人一个在茂仁,一个在黔州,准确来说,都在牢里。

  沈鹤轩性格刚烈,便是千刀万剐也不可能叛变,但冯想宁死不降,是因为他的家人都在京师。

  “你想见他们,转过身来对我说。”封野命令道。

  燕思空只得转过身来,面冲着封野,望着他深邃的眼睛:“我想见沈鹤轩和冯想,求狼王允我。”

  封野的大手扶过燕思空的头发:“亲我。”

  燕思空心中暗叹,将脸探了过去,软软地吻上了封野的唇,封野也轻柔地回吻,既不掠夺、也不强势地回吻,似乎他只要这一个吻,而不是更多的东西。

  俩人轻喘着分开,燕思空听得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于是悄悄往后挪了一寸,他唯恐封野听见。

  封野舔了舔嘴唇,神情慵懒,显然是满意的,他道:“可以。他们已经在牢里关了快一年了,我明日命人将他们押到大同。”

  “你可有善待他们?”

  封野冷哼一声:“没饿着,没上刑,已是善待。”

  “多谢狼王。”

  封野收紧臂膀,令他更贴近自己:“你想做什么?这俩人若能降,早就降了。”

  “不能降,也未必没有妙用。”

  “……你不是累了吗,不赶紧睡觉,还想着这些。”

  燕思空轻轻打了哈欠:“嗯。”

  封野的指腹在燕思空眼角处轻轻摩挲:“你都有皱纹了。”

  “我已是而立之年,不年轻了。”说到此,燕思空有一丝感慨,韶光易逝,岁月如梭,少年时的光景仿佛尚在昨天,一眨眼,人生已走了一半。有时候恍然回首,都要思忖半天,他怎么就、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境地呢。

  封野皱起眉:“你既不年轻,也不如年轻时好看了,还比陈霂大了十几岁,他凭什么惦记你。”

  “他只是因为母妃过世而依赖我罢了。”

  “不。”封野断然否决,“那年春猎你受伤落马,他看着你的眼神我最熟悉不过,你……就是天生会蛊惑人心。”

  燕思空示弱道:“我们当真要继续说下去吗?”

  封野抿着唇,竭力收敛了梗在他心头许久的妒火,他将脸埋入燕思空的发间,轻嗅着那淡雅的皂角香:“我不喜欢有人想着你,他甚至娶了一个和你长得像的小妾,简直恶心。”他脸上闪过浓浓的厌恶。

  燕思空心想,若封野知道陈霂甚至荒唐地提出要封他做男皇后,怕是要翻天覆地,正因如此,这些他不能让封野知道,陈霂对他们来说是一枚至关重要的棋,他不会让封野意气用事。

  见燕思空沉默,封野换了一口气:“若不是他还有点用处,我绝不会留他,日后他若对你有非分之想,你要告诉我,知道吗?”

  “嗯。”

  封野冷道:“他今日所有的一切,靠的是你我,他最好有自知之明。”

  “他有。”燕思空想起陈霂那一跪,跪的可不就是他的自知之明。

  只是陈霂年龄渐长,再不能当做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孩童,可尽管事不如意,也不能临阵退缩,因为不如人意便是人生的寻常,他一辈子披荆斩棘,又有哪件事是如意的,他就要在那不如意中,杀出一条走得下去的路。

  以后,便对陈霂多加提放吧。

  ——

  回到大同后,日子比在中庆舒服许多,既不用遮遮掩掩,也不必躲躲藏藏,在整个大同他都畅行无阻。

  至于背地里的那些非议,还不及他当初背叛师门时来得难听,毕竟在京师全是他认识的人,而此处,寥寥无几。

  封野下令将沈鹤轩和冯想押送大同,燕思空便一边修养劳累的身体,一边等待,他亦十分操心察哈尔的情况,也两次想跟封野商议如何对付察哈尔,但封野却明显不愿意多谈,令他很是不解。

  若说在陈霂一事上封野防备他,还情有可原,察哈尔是外族蛮夷,又不怎么成气候,无非是因为占据天时地利,又要与朝廷结盟,对大同有所危险,此时才显得重要,他想不通封野防备他什么。

  但他很快也就知道个中原因了,因为元少胥的来访。

  他知道元少胥因他与元南聿身份的事而心虚,所以他们虽然算是共侍一主,且还是名义上的兄弟,但自那次单独见面后,元少胥从未主动来找过他,即便是在营中碰到,也要远远避开。

  既然无事不登门,燕思空也不愿意多看他,尤其是看着他顶着神似元卯的脸虚与委蛇,于是便开门见山地问:“大哥来访,有何指教?”

  元少胥显然也不想拐弯抹角:“我是避开狼王来见你的,因有一事狼王不让你知道,但我却觉得你应该知道。”

  “哦?何事?”燕思空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元少胥是决计不会为他考虑的,他有时也实在想不通,一母同胞的两兄弟,为何能够一个狭隘自私,一个爽朗大度。

  “你可知察哈尔杀了封野派去的使臣,却接见了朝廷派去的使臣?”

  “知晓。”

  “那你可知朝廷为何再派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