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千丞
“梁王兵力不过三万,其优势在于占据荆州这个兵家要塞,一旦离开荆州,优势不在,很可能被我军一击荡平,若先生是梁王,你会来救吗?”
杨畏期依旧沉默。
燕思空压低声音,循循诱导:“若先生是梁王,会拿夔州做饵,拖住我军,然后顺流之下,一路招兵买马,剑指金陵,只要拿下金陵,坐拥金山肥水,小小夔州可还放在眼中?”
杨畏期腾地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背后,直勾勾地瞪着燕思空。
燕思空也跟着起身,朝杨畏期躬了躬身,然后指向床位的一口大木箱子:“那一项财宝,不是给鲍将军的,是给先生的。”
杨畏期挑了挑眉:“你好大的胆子。”
“我有胆子给,先生可有胆子收?”燕思空深深地望着杨畏期,“先生与鲍将军不同,先生是朝廷可用之才,切莫辜负了大好前程。”
杨畏期定定地看了燕思空半晌,转身走了。
封野正站在门口,尽责地当着侍卫,见杨畏期走了,才转身进屋,掩上了门。
燕思空正给自己倒了杯水,狠狠灌了两大口。
封野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燕思空。
燕思空叹道:“可累死我了,此人不好对付。”
“当真?我却是听你一直牵着他走,此人聪明不假,但终究不比你聪明。”
燕思空摇摇头:“人心难测,决不可低估任何一个人,尤其是敌人。”
封野凝视着燕思空,似是欲言又止。
燕思空道:“怎么了?”他言笑道,“堂堂靖远王世子为我们守门,那杨畏期真是祖上冒烟了。”
封野却没笑,只是轻叹道:“空儿,你有时候聪明得让我觉得……”
“觉得什么?”
封野顿了顿,又摇摇头,笑道:“你确实长大了,我怎么也琢磨不透你了。”
“难道你小时候就能琢磨透我了?”
封野拉着他的手,在他额上亲了一口,低笑道:“那倒没有,我是长大了才开始‘琢磨’你的,将你里里外外都‘琢磨’了个够,发现滋味极美。”
燕思空也乐了:“又不正经了。”
封野进而搂住他的腰,细细亲吻着他的发迹、眉眼:“若非军情紧急,真想在这里多待几日,与你在一起,总嫌时间不够。”
燕思空轻抚封野的鬓角:“若时时腻在一起,滋味反倒不美了,我觉得现在很好。”
封野将唇落到了燕思空的唇上,温柔浅吻着,含糊言道:“可我就想时时腻在一起……”
燕思空搂住他的脖子,动情回应,同时不忘调笑:“你说得对,你爹见了你这样,定要赏你军仗。”
“我也说了,为你,挨刀子也值。”封野旋身抱起燕思空,压在了塌上……
——
第二日,杨畏期命人来把一箱金银取走了,但人并未现身。
燕思空知道任务快要完成了,若夔州旧部能够顺利接到他的消息,他们就可以返程了,到时合并围城,杨畏期自会劝鲍云勇投降。
等待的时间异常难熬,时事波谲云诡,变数无处不在。
俩人再商议梁王动向时,封野道:“若我们当真围城,梁王就算有一百个理由弃夔州不顾,也还是有来援的可能,毕竟,这里有五六万可用之兵马。”
燕思空点点头:“没错,我虽那样劝杨畏期,但梁王仍是有至少三成可能来援,我们绝不能让梁王来夔州。”
“稳妥起见,回去之后,我向赵将军请命,带一支骑兵去荆州往夔州的路上设伏,也不知梁王会走陆路还是水路,他若走陆路,定叫他过不了我这关。”
“我看你一门儿心思向上战场啊。”燕思空无奈说道。
封野眼中闪动着狂野的斗志:“好男儿自当披靡沙场,上阵杀敌,痛快得很。”
燕思空面色有一丝黯然:“封野,你总叫我不准以身涉险,可知你若去冲锋陷阵,我又当如何不安?”
封野顿时有些局促:“空儿……我、我过过嘴瘾罢了,从小到大,我爹耳提命面,教我为将者当如何如何,我是将帅,不会轻易将自己置于险境的。”
燕思空斜睨着他:“当真?”
“当真。”封野深情说道,“我怎么忍心让你不安。”
“封野,你脾性狂放不羁,又易冲动,你答应我,以后凡事三思而后行。”
封野无奈一笑:“看你,还没过门儿,就开始像我爹一样训斥我了。”
燕思空失笑:“又胡说八道,我可是认真的。”
“放心,我明白。”
燕思空凝视着封野年轻俊美的脸,完全可以感受到封剑平看着自己仅剩的儿子,恨不能倾一生所学,教其远离险恶的心情。
——
太阳将将要落山,俩人都在等待侍卫送来今天的晚饭,若是顺利,夔州旧部也该有消息了。
可事情往往并不会“顺利”,他们没有等来晚饭,驿馆的门被大力踹开,一帮侍卫鱼贯而入,不由分说将俩人拿下。
俩人对视一眼,都很冷静,封野甚至用嘴型对燕思空说了句“别怕”,燕思空会心一笑,若是别人处处将他若女子般呵护,他定会深感受辱,可封野这样待他,他只觉得窝心。
燕思空沉着地说道:“我们好歹是大晟使臣,无论是何事,总该让我们正一正衣冠吧。”
领头的人想了想,暂时将他们放开了。
燕思空和封野分别戴冠披甲,燕思空看了领头的人一眼,道:“阁下是夔州旧部吧。”
那人愣了愣,看着燕思空,没有回话。
燕思空微微一笑,整了整衣襟,抚了抚袖:“请。”
俩人从容地跟着侍卫们离开了驿馆。
果不其然,是他们私通夔州旧部的事被发现了,俩人被带到了鲍云勇和杨畏期的面前。
鲍云勇一脸怒意,杨畏期更是眼神直冒寒意,显然是觉得被燕思空戏弄了,表面上招抚笼络于他,私底下又使坏,意图策反夔州旧部。
便是闭着眼睛,俩人也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气。
鲍云勇狠狠一拍案:“燕思空,你这贼人,前来招抚是假,策反夔州旧部是真,我真该在你一入城的时候就杀了你!”
燕思空不慌不忙地躬身:“在下绝无策反离间之意,不知鲍将军何出此言?”
“你还敢狡辩?”鲍云勇叫道,“来人,带上来!”
很快地,一个形容狼狈之人被押了进来,燕思空瞥了一眼,正是收了他银钱的那个送饭侍卫。
鲍云勇将一张字条甩给了燕思空:“这难道不是你写的?!”
“确是再下所写。”燕思空看也没看那字条。
鲍云勇气得嘴都歪了:“那你还狡辩个屁!”
燕思空拱手道:“将军可看了我上面写的是什么?”
鲍云勇面色一沉,额头青筋直蹦。
燕思空做出一副恍然的表情:“定是有人已经告诉将军了的。”
鲍云勇不识字,燕思空此一问,看似无心,却令鲍云勇吃了个哑巴亏,还无从发火,但燕思空意不在此,他眼角余光一扫,果然瞥见杨畏期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在下确有联系夔州旧部,还请将军听在下解释。”燕思空不慌不忙地说道。
第70章
鲍云勇黑着脸:“有屁快放!”
燕思空淡定答道:“在下入城之后,听到很多流言蜚语,说左右都是谋反,宁肯归顺梁王,好歹梁王是正统皇室血脉,也不愿跟着将军做流贼草寇。”
鲍云勇暴喝一声,用气得发抖的手指着燕思空:“来人,把他拖下去,给我……”
“主公。”杨畏期沉声道,“人在我们手中,不怕他跑了,不妨听他说完。”
“将军可曾想过,城中为何会有这般流言?”
杨畏期冷道:“你想说什么?”
燕思空看了看四周,屋内的将领,怕有一半都是夔州旧部,也许这些全都是当初参与了谋害夔州守备,开城迎敌的那一帮贼臣,即便如此,他们与鲍云勇也不会是一心,见风使舵罢了。他大声道:“城中早已混入了梁王的奸细,待到时机成熟,就会带领夔州旧部叛归梁王,余下的人便做饵,在此处拖住晟军,怕是你我殊死对抗之时,梁王就要带着大军下金陵了!”
此言一出,屋内哗然。燕思空所言,其他人并非没有猜测过,但谁也不敢这般直白又笃定地说出来,毕竟梁王有言,将与鲍云勇结盟,共图大业,如今晟军兵临城下,正是考验两方是否能够共进退之时,彼此必然都对对方充满了猜忌,任何一点火星,也有可能一发不可收拾,这般微妙又紧张的时期,谁敢乱说?
可燕思空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出来,且如此信誓旦旦,仿佛确有其事一般。
鲍云勇咬牙道:“你莫要信口雌黄,我与梁王有盟约在前。”
“梁王可曾给将军送过一铢一两、一兵一甲?梁王明知夔州早晚要被围攻,却不自富庶的荆州运来物资相助,反而招兵纳贤,铸甲造船,全是要南下的大动作,这嘴上说说的盟约,将军可不要太当真了。”
鲍云勇脸色青白交叠,好不热闹。梁王正值招兵买马的时候,哪有余力帮助鲍云勇,这话定是直戳鲍云勇痛处了。
杨畏期冷哼道:“你此番言论,看似有理,其实句句不稳,极尽挑拨之能事,可谓居心险恶,这分明是你们的分兵之计!”
“对,你大老远跑来挑拨我和梁王的盟交,就是想把我们拆开来打,你、你这贼人!”鲍云勇已经对燕思空满是杀心。
屋内气氛骤冷,令人汗毛倒竖,封野紧紧握住了剑柄,被帽盔遮挡的半边脸上,藏住了阴冷的杀意。
诚然,没有人能够以一挡万,但封野知道,他可以在鲍云勇下一句话说完之前,令其身首分家,若形势所逼,迫不得已,那就只能杀了鲍云勇,只要鲍云勇死了,他们反倒有极大的生机。
燕思空嘴角噙着一抹微笑,竟似带着一丝怜悯:“将军如此紧张,是害怕事情被我说中了吧?”
“胡说八道!”
“梁王亦是陈氏子孙,他们兄弟阋墙,乃皇族家事,将军终究是个外人,假使梁王当真篡了位,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谋反的人,这么简单的道理,将军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
鲍云勇额上青筋开始鼓动。
“在下那张字条,就是在试探,夔州旧部中已经混入了梁王的奸细,在下想证明给将军看,将军既然已经拿了人,一审便知。”
鲍云勇和杨畏期对视一眼,难以捉摸的神色在眼神交汇中涌动。通过那张字条,他们确实顺藤摸瓜地抓了些人,可每一个口风都紧得很,什么也审不出来,这便让人根本无法判断,燕思空所言有几分真假。
燕思空自然知道他们审不出什么,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既让鲍云勇和梁王横生嫌隙,又把鲍云勇随时可能将他们倾巢抹杀的信息传递给了人人自危的夔州旧部,鲍云勇和夔州旧部都上船了,只有这个杨畏期难对付。燕思空又道:“将军,朝廷先后两派两名使臣前来与将军和谈,难道意图还不够明显吗?吾皇有纳海之肚量,愿对将军过往不究,但对梁王绝无容忍之可能,只要将军顺应招抚,与我共讨梁王,将军必能立下盖世之功。”
鲍云勇不似方才那般激怒,而是看了杨畏期一眼,恐是难以拿定注意。
燕思空也看向杨畏期,他知道这个男人才是他们今天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的关键,他赌杨畏期的野心,赌杨畏期会为了荣华富贵,把鲍云勇和整个起义军卖给朝廷。
杨畏期沉吟片刻:“夔州旧部与梁王私通一事,我们定会彻查清楚,至于你们两个……”
燕思空打断了他:“我二人今日便要返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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