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风歌
慕容骁也满意道:“在下也看得出来,高大夫十分喜欢与本门的大夫一起探究医道。不知高大夫可知有一味药,能治百病,能解百毒,任何疑难杂症在这味药面前,都不堪一击。无病之人服用,可延年益寿,增益体魄。”
慕容骁走向高放,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慢慢地行到他身後。
高放先是不解,待想到了什麽,眼角猛地一跳。
“你是说──”
“高大夫果然见多识广。”慕容骁凑近他耳边低笑道,“传说有一种药人,血液如同灵丹妙药……”
“但毕竟只是久远的传说!”高放眉尖皱起,“世间不可能有一种东西能攻克所有毒药病症,这有违常理。”
“千百年之前的江湖武林能人异士倍出,神乎其乎的绝技也多数随著时间湮灭,现在听来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传说。”慕容骁不屑道,“或许再过上几百年,几千年,今日我们视作平常的本事对於後人来说也是有违常理的。”
“那你想如何?!”高放咽了咽口水道。如果只是为了多一名大夫研制药人,慕容骁还犯不著如此大动干戈地对他威胁利诱。除非──
“我已尽量集齐制作药人的典籍。”慕容骁温柔地在他耳边说道,“根据各类典籍记载,适合制成药人的躯体,必是经脉打通却又俱废而未伤根本之人,且至少经过三年的调养。经脉俱废的武人好找,但多数根基已毁,连正常人都不如。本座也可以找到几个武人现制,只是却等不了三年的时间。”
高放身体一颤,慕容骁贴近的身体自然感受到了那细微的颤栗。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种体质虽然少,却也不是寻访不到。在你之前,本座已找到五个这样的人,只是──”
“没有成功?!”高放低声道,“不然门主也不会找上我了。”
“制成药人所要承担的痛苦远非常人可以忍受。”慕容骁叹道,“尽管本座使尽办法,却也没能留住他们的性命。但只要成功,药人之躯也会给自身带来无尽益处……”
“我同意。”高放道。
慕容骁被打断竟然一怔,只听高放继续道:“这是我们的交易,我可以不答应吗?!何须门主再来说服我。只不过我有一事不明。门主建这焚心门专研医术,却又不以医术行走江湖,不然焚心门何至於处在正邪之间,地位尴尬。如今门主又大动干戈要制药人,若说门主没有目的,我是不信的。”
慕容骁闻言笑道:“本座自然有目的,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只要小放成了本座的人,那你想知道什麽,本座都知无不言。”
“药人也算?!”高放哧笑一声,摆脱慕容骁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既然条件已经谈妥,门主,解药拿来吧。”
慕容骁摇头一笑,双手送上解药。
“小放实在是极致温柔之人,本座真的羡慕那个小子了。”
第七章
解药已经制成,高放摒退所有焚心门人,带著信云深进了房间,点燃了房内的熏香,才走到信云深的身边。
虽然高放神情如常,信云深却似乎敏感地察觉到了什麽,有些疑惑地道:“小放,你怎麽了?!”
高放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自觉自己将一切都隐瞒得很好,他将信云深推倒在床上,自己在床边坐下,道:“好了,不要想太多,我现在来给你解毒。”他说著拿出解药,“等一下吃了解药,你自己运功让药性在体内散开。到时候你会觉得很困,不要挣扎,直接睡一觉,等醒来就好了。”
信云深对高放的话自然深信不疑,点了点头,睁大一双眼睛眼巴巴地望著高放。
高放想到将至的分别,心里便有些黯然。虽然相处不长,少年纯粹又热烈的感情却很难让人不动心。
说不上来这是什麽样的感情,如果信云深再大一些的话也许就应该是爱情了,可是现在对著他的稚嫩脸庞说是爱情也实在别扭。
信云深一定也说不清楚他自己的那些感觉,他做事全凭自己无拘无束的任性,有没有仔细想过那些暧昧不清的情愫还不一定。
也许趁机暂时分别对信云深才比较好,让他冷一冷自己发热的头脑。何况慕容骁提出的那只在古籍中见过模糊记载的药人,高放也不能否认自己的好奇和著迷。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却是,他在焚心门里这几日,偶然得知青狼寻来的那几粒特殊的药丸,竟然出自慕容骁手下的医师之手。这实在是阴差阳错却又合情合理的事情,毕竟除了焚心门,江湖上还有哪个门派耗钱耗力专门钻研这些奇怪的东西。
为著这些原因,也为了信云深的身体,高放别无选择。
信云深躺在床上一脸信任的望著他,让高放几乎要不忍心欺骗他。
他摸了摸信云深的头顶,将解药倒在手心,捏到他嘴边:“这是解药,吃下吧,等药效上来就安心睡一觉,我会在这里守著你的。”
信云深毫不犹豫地吞下药丸,便闭上双眼开始运功。不过一柱香的时间,药性顺著经脉蔓延开来,信云深感到一股浓重的困意沈沈袭来,让他几乎无法抵抗。
迷糊之间似乎看到高放握著他的手叹了一口气,俯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必须要先离开了,云深,你醒了之後就回家吧,我会回去找你的……”
手心中被塞了什麽东西,冰冰凉凉的,那只温热的手却已经放开了他,模糊的视线中,那抹纤细的人影也越走越远。
信云深挣扎著要从困意中醒来,霸道的药性却让他完全无法克服。用尽全力才抬起一只手,伸向人影离开的方向,信云深用力咬了下舌尖,才能发出一丝声音:“不要走……为什麽……骗我……”
我那麽相信你喜爱你,你却为什麽欺骗我,擅自决定一切?!
没有等来回答,视野中越来越模糊,直到一片黑暗彻底袭来,信云深终於不甘心地陷入黑甜乡中,手中还紧紧攥著那枚硬物。
高放飞快地走在走廊中,因著慕容骁的吩咐,一路上的焚心门人都对他恭敬行礼,高放此时连多看他们一眼也不顾上,径直走到慕容骁的书房外,猛地推门进去。
慕容骁抬头看他,摒退因为高放的鲁莽行径而跟进来的几名侍卫,笑道:“小放真是越发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本座很高兴。”
高放不理会他的调笑,只道:“云深已经服了解药,现在正在昏睡中,大概两个时辰会醒。到时候你负责劝他下山,再派几名高手随行,暗中保护他回到清风剑派。若他有丝毫闪失,你的药人,只怕都制不成了。”
慕容骁有些哭笑不得:“你未免也太紧张那小子了,他可不是你眼中所见的那麽稚嫩,经不得风雨。”
“可抵不住有人专门暗中针对他。”高放看了他一眼,“我知道药人的效用,也知道慕容门主必是有极重要的人需要药人之血的救助。只要你做到我说的条件,我必定全力配合门主。”
“好吧,这是小事而已,我派人保护信小公子就是了。”慕容骁摆了摆手无奈地道。
“还有一事,我知道贵门派有一位大夫制成了所谓的续生之药。”高放抿了抿唇,并不想将教主孕子之事说出来,只道:“我想请门主派人带著这位大夫前往江南首富梅家,找到楚飞扬,向他言明一切,将他带到焚心门来。楚飞扬未必会信你,我有信物给他和他的同伴,他们看了之後必会明白一切。”找到楚飞扬也就等於找到教主,教主看到自己的信物之後应该会相信。有楚飞扬跟著教主,再将教主带到焚心门来照顾,这应该算是最稳妥的途径了,毕竟对那种药最了解的人就在焚心门。
慕容骁听完却有些惊异起来:“怎麽,难道楚大侠他──”
高放随意地点了点头,也不管是不是会造成什麽误会:“我想这件事对於门主,也不难吧。”
慕容骁叹道:“举手之劳而已,本座定当尽力。只是想不到楚大侠如此不凡的青年侠士,竟然会栽在这种药上。”
他栽了麽?也算吧……虽然是自家教主栽得比较彻底。
慕容骁看到高放还在沈思,不由得笑道:“虽然是本座居心不良在先,但本座对高大夫也只有一个要求而已,高大夫这却是准备将本座的焚心门物尽其用啊。”
“无论如何慕容门主都不吃亏,不是麽?!”高放冷笑一声,“最後一件事,我要亲自负责药人的制成。”他说得平淡,似乎这药人之躯完全与他无关一般。
慕容骁竟也大方地点了头:“高大夫医术高明,高大夫愿意负起责任来,本座自然放心。”
他将底线暴露得分外清楚,似乎只要高放答应成为药人,其他任何要求他都可以答应。
到底是什麽人,让焚心门主如此费尽心机,也要搭救那人的性命?!
高放将这个疑惑放在心底。但早晚他会查探出来,这是牵制慕容骁最有力的手段。
信云深一觉醒来时,竟觉恍如隔世。他在清醒的片刻间只是呆呆地看著帐顶,不动也不作声。
慕容骁早已等在房里,按著和高放约定好的,他要劝这个难缠的小子自己离开焚心门回家去。
“信小公子这是怎麽了?!傻了还是呆了?”慕容骁居高临下地看著他,笑盈盈地道。
信云深的眼睛转了转,终於看向慕容骁。不像平日里的古灵精怪,此时那双眼竟然分外平静无波。
还以为他醒来看不到高放会吵闹,没想到竟是这副反常的模样,慕容骁现在倒真的担心他的脑袋有没有被那余毒影响了。
“小放走了?!他让你过来的?!”信云深眨了眨眼,开口道。
慕容骁点头:“不错。还好还好,这小脑瓜还是这麽聪明。”
“他让你来干什麽。”信云深从床上坐起来,摊开手心。上面是一枚温润的玉,那是高放经常佩戴在身上的。
不等慕容骁开口,信云深却跳下床,往门外走去。
“你去哪儿?!”慕容骁在後面道。
“自然是离开了。我身上的毒已经解了,还留在这里做什麽?!”信云深看著慕容骁,反倒作出不解的神情,“慕容门主难道还舍不得我走?!或者想让我报答相救之恩?”
“这──”慕容骁见识过信云深胡搅蛮缠的本事,本已作好准备应付这个小子,现在高放莫名不见,没想到他竟是这番反应,倒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高放的条件之一。
“还是,你会让小放和我一起走?!”信云深却又突然道。
“信公子真会说笑。”慕容骁哈哈一笑,“高大夫何时需听本座吩咐了。”
“我当然是说笑,小放有事先走一步,他已经告诉我了。”信云深也裂嘴一笑,“慕容门主的相救之恩,我改日定当报答。现在,我却不得不离开了。”
他这样说,慕容骁乐得送人出门,连句虚假的挽留也没有,亲自将人送到大门外。
高放站在一栋高阁上远远地望著,信云深的身影已经走在了下山的大路上。他牵著马行了几步,突然一回头,高放竟忍不住往柱子後面退了退,好像他能看到自己似的。
再往外看时,信云深已经骑上了马,一骑绝尘,消失在薄暮的远方。
信云深刚一离开,慕容骁派去的两个属下也即刻动身了。两人受命暗中保护信云深,直到他安全回到清风剑派。
两名护卫一路尾随信云深,跟到了离焚心门最近的县城,看著那年纪轻轻的少年进了城里最好的一家客栈,两人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说起来这个任务的赏赐很丰厚,原本以为会很难,两人都没想到竟是如此简单。这一路上没碰到一丝危险,除了有时候老走些崎岖的小路,只要进了城镇,跟著这位信大爷就必然是住最好的客栈吃最好的酒楼。这些可都是为了任务,不需要花自己的钱的。
两名护卫也在客栈里要了一间房,离得信云深不远不近,方便他们监视。
信云深只在房里呆了片刻就又出去了,到了大堂上要了些酒食,一个人略有些怅惘地吃吃喝喝。
似乎是酒喝多了,信云深白净的脸上染上了粉红,脚步不稳地站起身来,往院子里走去。
两护卫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一人起身跟上,一人留下装装样子。
跟过去的护卫眼睁睁地看著信云深走进茅房,便找了个隐蔽处不远不近地站著,尽职尽责地等在外面。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信云深却还不见出来。护卫不由得有些疑心。但看那些後来者每每站在那一格外,最後都会另寻别处,显然里面是有人的。况且他一直在不错眼地盯著,难道那个小子能凭空消失不成。
那护卫又在原地看了片刻,直到同伴找来,疑惑地问道:“怎麽这麽久?!你站这里干什麽?!”
先前跟出来的那护卫便向同伴说明情况,话音刚落,额头上却被狠狠敲了一下:“傻啊你!人这麽久不出来肯定是跑了,你还站这里看有什麽用?!”
说著便急急地跑了过去,被狠敲了一下的护卫也有些委屈地跟上。
跑到信云深先前进去的那个格子外一看,里面果然已经空无一人。两护卫的脸色更加不好起来──他二人出道以来完成的任务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没想到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甩掉了,栽在这样一个几乎没有困难的任务上。
两尊黑脸神站在茅房外堵著,吓得几个前来如厕的客人扭头就走。一个刚从格间里出来的胖子也被这阵仗给吓了一跳,裤子还没提好就准备开跑。
“这里面没有人,谁让你们一个一个都避开这间不用的?!”被骗惨了的护卫提著胖子的衣领怒斥。他会被骗,这些蠢货要负一半责任!
胖子遭这飞来横祸真是苦不堪言,伸出粗短的手指指著格间里道:“大侠饶命!那个里面都写了,又不是没有别的地方,谁会非要上这一间啊。”
另一护卫过去一看,果然里面贴了一张纸,让人居高临下地就能看到,上书:“此格无草纸”。
“真是无聊至极的把戏!”手里还拎著那个胖子的护卫恨恨地一踢脚。
“无聊又怎麽样?!无聊的把戏还不是骗了你。”另一名护卫冷哼一声,“早知道如此,就不该让你过来盯著。”
“别发牢骚了,早点把人找回来才是正经!”扔了手里的胖子,那名护卫捉起同伴的手臂拉著他往外走。
被拖著走的人还在念叼:“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该和你搭一组一起行动。”
“你够了啊!”
不远处的走廊拐角,一双眼睛静静地看著两个男人吵吵闹闹地离开了,唇边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愚蠢。”没过多久自己也从柱子後面走出来,掸了掸衣角,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两个护卫向掌柜打听了信云深的行程,才知道他根本就没有订房间,先前的一切只是做做样子,看来他早就蓄谋要甩开他二人。那他们自以为是地隐藏行踪,一定也早被人察觉。
二人既感到羞耻又感到愤怒,立刻急急地离开客栈,指望能早点追上那个滑头的小子。
等到二人走远了,一名锦衣华服的少年却又出现在柜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