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天夜翔
昌流君冷笑一声,抖开长剑,躬身,弹跳,武独却从旁撞了上来。
“要死一起死!”昌流君拼着中郎俊侠一剑,转身扑向李衍秋与段岭。
这次他却不杀李衍秋,只冲向段岭。武独早有准备,挨上前去,一掌格开昌流君手臂,另一掌按在他的胸前。然而浮冰下却仍有刺客,三名刺客同时暴起,袭击武独,登时将他拖下了水。
“武独——!”段岭大喊道。
段岭冲向破冰之处,却被李衍秋拖了回来。
郎俊侠借力后跃,离开浮冰,长剑圈转,杀了一名刺客。武独与昌流君同时坠入冰水之中。
段岭沿着河岸疾奔,李衍秋却喝道:“别跑!”
一片黑暗中,昌流君划水逃离,武独却屏息在刺骨的水中追了上去。侧旁追来刺客,动作极其敏捷,拖住武独一脚。
武独登时转身,与刺客们在水里换掌,拳掌受水流阻碍,难以着力。彼此手臂相格,互绞,再蹬开。
昌流君游了回来,突然以手臂箍住武独的脖颈,将他拖往河底最深处。
两名刺客靠近武独,武独刚要抽出腰间匕首,一名刺客突然抽出绳索,把武独脖颈死死勒住。两人训练有素,水下作战配合极有默契,一勒住他的脖颈便开始旋转,将绳索绞紧。
武独口鼻中迸出气泡,两脚猛力蹬水,跟随绞绳的方向旋转,让绳索松开,双手同时从腰间抽出匕首,斩向绳索,匕首却被靠近的昌流君以手强行握住。
肺中空气已呼尽,武独竭力一挣,脖颈上的绳索却越收越紧。
然则下一刻,头顶冰面碎裂,一个身影潜入水中。
段岭手上握着箭矢,往一名刺客肩上一扎。那刺客一中箭,登时全身抽搐,毒箭见血封喉,当即让他死在了水中。
武独马上挣开另一名刺客,一匕划开他的喉管。
昌流君从冰底顺流而下,游向黑暗之中,武独转身抓住了段岭,紧紧抱着他。在这刺骨的冰水之中,段岭睁开双眼,看着武独,彼此沉默注视。武独抱着他,亲吻上他的唇,猛力蹬水,冲上了冰面。
河面到处都是碎冰,李衍秋沿着河岸快步冲来。“哗啦”一声,武独抱着段岭出水,两人身上挂满了碎冰,段岭冻得脸色发青,不住哆嗦。
半个时辰后,段岭与武独裹着行军毯子,在郊野外的火堆旁发抖。武独身上很快就热起来了,他的肌肤与段岭紧紧相贴,以体温温暖了他。
雪停了,天边出现了启明星。
“活过来了吗?”武独说。
他们裹着一条毯子,依偎在树下,段岭靠在他的肩上,武独以手指梳理着段岭湿漉漉的头发。
“活过来了。”段岭侧头贴着武独的肌肤,感觉到他强壮胸膛下有力的心跳,稍抬起头,心痛地摸了摸他脖子上被绳索勒出的红印。
冬夜星空闪耀,照耀大地,白雪茫茫,浩瀚旷野之上,只有这么一棵树。树下则依偎着他俩,仿佛世间只有这么两个人。
“你在想什么?”段岭问。
“想上你。”武独低声说,“冬天游个冰水起来,抱着媳妇来一发,当真是人间乐事。”
段岭:“……”
远方有马蹄声阵阵,段岭心头一凛,武独马上抬头。
李衍秋从不远处的营火旁起身,在旷野中长身而立。
“来者何人?”李衍秋朗声道。
“淮阴侯姚复前来接驾!”为首武将下马,忙道,“是陛下吗?”
紧接着,两千余人齐齐下马,山呼万岁。段岭闭上眼,长吁了一口气,总算安全了。
当天段岭疲惫得几乎无力说话,被扶上了马车,李衍秋骑马,将车让给了段岭。沿途找到村庄停下时,又让武独去抓药,给段岭熬了两大碗驱寒的药汤,以免肺部受寒落下病根。
路上一连两天时间,段岭才慢慢地缓了过来,及至第三天抵达淮阴郡寿城,被安置在侯府中,方算恢复如初。抵达寿城后,李衍秋便与姚复前去说话,只吩咐武独陪着段岭,让他好好休息,一应琐事,什么都不必管。
其间李衍秋还来过两次,一次武独正在衣冠不整地与段岭行事;另一次段岭则睡着了,李衍秋把武独给训了一顿,便让段岭休息好后,再去见姚侯。
抵达寿城的第二天,段岭早上醒得早,武独便吩咐府中人去烧水。
“我得去见我姑和姑丈了。”段岭说。
毕竟是长辈,不主动去见实在太没礼貌,只是不知道李衍秋告诉他们了没有。
武独说:“先洗澡吧,府上送了衣服来,可勉强先穿着。”
府内下人抬来热水,寿城侯府中实在气派,比起丞相府来,吃穿用度都要豪华不少,洗个澡还有各色香料,洗头的、洗脸的、洗身体的一应俱全。
武独吩咐不必留人伺候了,便与段岭在桶里泡着,段岭骑在武独腰间,给他整理头发,两人小声说话。段岭心里还有点忐忑,低声问:“待会儿见了姚侯说什么?”
“你救了他儿子。”武独说,“又是他侄子,你怕什么?”
段岭第一次见非血缘亲戚,实在有点紧张。姚复与牧旷达不一样,乃是当年陪同大陈太祖打天下的功臣姚家之后,连祖父在世时,为了拉拢姚家,还要将女儿嫁到淮阴。异性虽不可封王,只封了个侯,但其势力显然还在当年父亲为北良王时之上。
“郑彦提到过他么?”段岭问,“他脾气怎么样?”
“五十来岁了。”武独答道,“当年他让郑彦来招揽过我,不过我没去,想来也是那样。”
外头突然响起人声,纷纷道:“主母。”
段岭这一惊不得了,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说:“太子在里头么?”
“我在洗澡!”段岭马上道。
武独匆忙从桶里出来,三两下裹上外袍,以同样镇定的声音答道:“太子殿下正在洗澡。稍后见客。”
“你洗吧。”那女人的声音却出乎意料地温和,答道,“外头梅花开得正好,想让人送几枝进来。洗澡莫要洗久了,当心着凉。”
“好……好的。”段岭答道,实在没想到自己与这个五姑的第一次交谈,居然是在这个情况下,当即满脸通红。
“郑彦,你去折几枝梅花来。”那女人说,“插在这瓶子里头。”
郑彦的声音应了声,显然对端平公主十分尊敬。
段岭哪里还敢多洗,当即匆匆忙忙地起来,擦干净身体,穿上衣服,到屏风后去梳头。武独脚上还是湿的,穿上木屐去开门,见端平公主,便稍一躬身。
段岭在屏风后听到对答,端平公主问了几句,无非是太子昨夜吃了没有,吃了多少,睡得如何,显然是把武独当作段岭的贴身侍卫对待。武独一一答了,端平公主便让他先下去吃早饭。
武独应了声,只不走。端平公主便道:“且先借个地,让我与若儿说几句话。”
武独只得行礼,退了出去。段岭心中狂跳,知道李衍秋一定告诉公主了,梳好头后从屏风后出来。
“儿臣拜见五姑。”段岭撩起袍襟,朝端平公主规规矩矩地跪下。
第187章 家宴
端平是李家最小的女儿,名唤李潇,与李渐鸿、李衍秋一般俱从水字。昔年她出嫁前最得李渐鸿宠爱,却也是最不愿兄长与段小婉这门亲事的人。如今也算是命运弄人,没想到段小婉的儿子,居然来了自己面前。
“快起来。”李潇忙亲自扶起段岭。段岭还有点忐忑,李潇便叹了口气,哭也不是,无奈也不是,打量段岭片刻,突然说:“你娘生前一定很美,难怪三哥这么喜欢她。”
段岭笑了起来,那嘴角微微翘着,说:“我长得不像爹,更像我娘。”
“看出来了。”李潇也抿着笑,说,“你若像嫂子个十足十,今天我说不得还有点嘀咕在心里过一过,可见你唇、这俩酒窝,倒是什么话也没了。”
说着李潇还伸手指去按段岭的酒窝,戳戳他的嘴角。段岭乐了,知道自己的嘴唇和她像,便有点不好意思。
李潇让段岭依旧坐下,对着镜子,解开他的头发,给他重新梳了下。
“从前谁给你梳的头?”李潇问。
“武独。”段岭答道。
“再从前呢?”李潇又问。
“我爹。”
“再从前?”
“郎俊侠。”
“这什么怪名字。”
“就是乌洛侯穆。”
李潇明白了,说:“改天让你姑丈给你派个梳头的来,成天也不知拾掇,武独既要带兵,又要护你周全,自己都收拾不过来,两个人成日里邋邋遢遢的。别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随随便便的才是。”
段岭被说得怪不好意思,自己从来就不大注意那些,忙“嗯”了声。
李潇给他梳好头,便让他起来,带着到厅堂里去。要见姚复了,段岭不由得又紧张起来,心里想出了一个威严刻板的中年人,端坐堂上,打量他的场面。
到得厅内,李衍秋正在喝茶。一中年男子则侧对着段岭,摆开了棋盘,与李衍秋下着棋。
“人来了。”李潇淡淡道。
“姑父。”段岭正要行礼,李潇却拉着他,说:“别理他。”
“哗哈哈哈哈哈——”
那中年人转过头,却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胖子,看见段岭,说:“这就是若儿!哎哟!姑丈总算见着你了!来来来!”
段岭:“……”
姚复已过知天命之年,比李渐鸿、李衍秋两兄弟都大,居移气,养移体的,不免发福,眼睛居然还是单眼皮,和郑彦丝毫没有相似之处,见段岭一来,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都快找不到了。
姚复“哟呵”一声,赶忙下榻,提了下金腰带,热情得不得了,上前抱段岭。段岭全身僵着,姚复是个高大的胖子,说话间乐不可支,又要用络腮胡朝段岭脸上蹭。
“哎哎哎。”李潇见状忙道,“都十八了,你当是待你小儿子呢。”
段岭哭笑不得,姚复又说很好很好,满意地说:“这个像了,这个像了!”
说毕坐回榻上,又朝李衍秋嘿嘿一笑,说:“这个总算像了。”
众人:“……”
武独与郑彦各站一旁,脸色极其古怪,似在使劲忍着笑。
段岭又朝李衍秋行礼,李衍秋朝他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腿旁,段岭便在他身边,看他与姚复下棋,李潇则吩咐婢女准备开午饭。
姚复笑眯眯的,十分和蔼,又打量段岭,啧啧赞叹,还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段岭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只得讪笑。
“你五姑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姚复说,“说了什么,你听着也就是了。”
段岭忙道五姑说得都是,抬眼看李衍秋时,李衍秋往事一概不提,随口说:“昨天见你睡着,便没让人去叫,睡了这么久,想必你也饿了,今天开个家宴就是,也不必拘礼了,都坐一起吃。”
“他们呢?”段岭始终心有不安。
“吃过再说。”李衍秋说,“有得你操心的,先让四叔把这盘棋下完。”
姚复问:“若儿,你会下棋不?”
“会……一点。”段岭答道。
“很好!很好!”姚复赞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