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 第18章

作者:非天夜翔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古代架空

李渐鸿转过身,面朝段岭,那一刻段岭感觉到了某种未曾言明的危机,他转头看看拔都,再看李渐鸿。

他不明所以,然而拔都松开了一直握着他的手,示意他走吧。父子二人在堆叠画卷的书架下席地而坐。奇赤则走到拔都身边,长叹一声,就地坐下。

“困了么?”李渐鸿问。

段岭确实困了,但他得撑着,且不明白父亲的用意,他们与奇赤父子隔着那张长案,就像第一天他与拔都在书房中同寝一般,唯独少了案上的一盏灯,取而代之的,是银白色的月光。

段岭埋在李渐鸿肩前,使劲蹭了蹭,强打精神,摇摇头。

李渐鸿说:“元人已在攻打胡昌城,待会儿护送朋友出上京,便可脱险,不必再担心了。”

段岭“嗯”了声,见拔都怔怔看着自己,又抬头看李渐鸿,问:“爹,你刚才和拔都的爹在说什么?”

“爹让他帮一个忙。”李渐鸿说,“来日正好顺便送你回南方去。”

段岭:“?”

他无法理解拔都与他的父亲,和自己回南方有什么关系,李渐鸿又问:“你想回南方吗?你是想和爹一起在北方过一辈子,还是回到咱们的故土上去?”

段岭:“……”

“你会和我一起回去吗?”段岭问。

李渐鸿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反问道:“如果不会呢?”

段岭答道:“那我就不去了。”

李渐鸿说:“会,你在哪里,爹就在哪里。”

段岭“嗯”了声,说:“我想。”

李渐鸿没有回答,而是转头,望向拔都与他的父亲,仿佛段岭的回答证实了他的某个结论。

“人心思乡,哪怕是你儿子在敌人的国都中出生,成长。”李渐鸿缓缓道,“身体里亦流淌着元人的血,拔都,你见过你的故乡吗?”

拔都为之一震,侧头看奇赤,正要为他翻译,奇赤却一手按在他的头上,示意听懂了。

“你的儿子,也想回去。”奇赤用生涩的汉语说,“可你,希望不大,你,没有希望。”

李渐鸿说:“他从未去过呼伦贝尔草原深处的那抹蓝色明珠,却早已在梦里无数次地见过它,这是他的天性。我儿也向往西湖畔的柳树,向往玉衡山下的怒江湍流。”

拔都想了想,飞快地将李渐鸿的话翻译出来。

奇赤一动不动,注视着李渐鸿,仿佛在考虑一个极其艰难的提议。

“过了今夜,这将是他们的天下。”李渐鸿最后说,“我自然不会强人所难,无论答应与否,太阳升起之时,你们都可自行离去,这不是交易,我必不挟恩逼迫于你,望你慎重考虑。”

第16章 行险

奇赤陷入了沉默之中,李渐鸿则搂着段岭,倚在墙壁后,闭目养神,以待天明时的再次逃亡。

段岭睡着睡着却醒了,他蜷在李渐鸿的怀中,醒来后第一眼就朝对面望,却看到了一直醒着的拔都。想到马上就要分离,也许来日天各一方,再无缘相见,段岭心底便充满了惆怅。

拔都等到段岭醒来,便朝他轻轻地招了招手。继而矮身下去,想从案底钻过来。段岭也抽身离开李渐鸿的怀抱,探头到案底张望,然而他们却已长大了,不再是当年的那小孩,长案底下的空隙再容纳不了他们半大少年的身躯。

拔都手握一把带鞘的骨制匕首,一手横着一递,将它从案底下推过来。

“给你……”拔都用口型说。

段岭:“……”

拔都撤手,手指轻弹,把那骨匕朝段岭扔过来,示意他收下。

段岭不知所措,只因自己没有带任何东西回赠给拔都,毕竟他还没有准备好与拔都在这样的情况下告别。拔都诚恳地看着段岭,段岭犹豫良久,最后按在匕首上,将它接了过来。

奇赤突然醒了,揪着拔都的衣领,让他往后靠,示意他安分点,不要再惹麻烦了,拔都涨红了脸,不住挣扎。

李渐鸿也睁开双眼,段岭十分忐忑,要把那骨匕还回去,李渐鸿却说:“收下吧,这是一个诺言。”

一缕天光翻飞,投入书阁内,李渐鸿起身道:“走。”

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名堂后院里,李渐鸿拉出装载日需品的大车,让拔都先上车,铺上干草,戴上斗笠,奇赤来到车旁,沉默不语,最后抬起一手。

李渐鸿也抬起手,双方击掌三下,奇赤一步迈上车去,钻入干草垛中。

李渐鸿跃上车,见段岭好奇的眼光,便解释道:“击掌为誓,永不反悔之意。”

“你们约定了什么?”段岭问。

李渐鸿的马已不知何时等候在后巷内,他套上车,一甩马鞭,低声到段岭耳畔说:“回到他们的地盘后,拔都他爹会抽调兵力,逼近将军岭,侵占辽国领土。”

“然后呢?”段岭隐约察觉了,李渐鸿正在筹备一件大事。

“你爹就会用这个,和耶律大石做一桩交易。”李渐鸿漫不经心地答道,“看来要过今天的城门,还得需要一点运气,且看老天爷待咱俩如何了,驾!”

李渐鸿赶着马车,拖着一大车干草,靠近城门,早间城门一开,车马云集,外头的行商要进来,里头的人要赶早出去,挤得水泄不通,守卫正在挨个盘查。更挨个检查车上货物。

“在这儿等。”李渐鸿说,“让他们先走。”

马车停靠在一旁,李渐鸿远远地盯着守卫看,压低了斗笠,手掌中摊开一把铜钱,挨个点数。

“要买早饭吗?”段岭问。

“不,这是暗器。”李渐鸿答道,继而五指分开,将铜钱一拢,收进掌中。

“他们一定会追上来的。”段岭一听就知道李渐鸿想用武力冲过去,紧张地说。

“这是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李渐鸿朝段岭说,“凡事都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李渐鸿似乎一直在等什么人,直到一辆马车驰进了他的视野。

那辆马车他见过,装饰得很漂亮,是琼花院的马车,从正街上赶来,正要出城去,李渐鸿的眉头微微一抬。

“那是琼花院的车?”李渐鸿有点意外。

段岭说:“对,郎俊侠的朋友,爹也认识吗?”

李渐鸿沉吟片刻,而后道:“琼花院……罢了,冒这个险还是值得,儿子,你到那边车上去,给坐在车里的人看一件东西。”

段岭听完李渐鸿吩咐,便跳下车去,跑向琼花院的马车,李渐鸿拉下斗笠,挡住了半边俊脸。

马车的车帘拉开,让段岭上车。

车里坐着的却不是丁芝,而是一个年轻的贵妇人。

“你是谁?”段岭茫然道。

“这话该我问才对,你是谁?”那贵妇人说。

贵妇身边的女孩“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说:“做什么?无缘无故地上来,却连车里坐的是谁也不知道?”

段岭犹豫片刻,兴许是他唇红齿白,长得犹如美玉一般,贵妇方不将他赶下车去,只是细细端详他的脸。

“我爹让我上车来,给你看一个东西。”段岭忐忑道,从怀中扯出红绳,打开布囊,拿出白玉璜给那贵妇看。

贵妇:“……”

贵妇登时脸上“唰”地煞白,险些喘不过气来,颤声道:“你……你方才说什么来着?你爹?你就是……”

“你只能看,不能摸。”段岭见那贵妇的手发着抖要伸过来,忙拿着玉璜,朝她晃了晃,再赶紧小心地收好。

“夫人?”女孩担忧地问道。

“我爹请您帮个忙。”段岭又客客气气,双手举过头,朝那贵妇行了个大礼,贵妇忙道:“不敢当,公子唤我夫人就成。”

说毕,夫人起身,一展绣袍,朝段岭回礼。

不多时,琼花院的马车再次启程,掉了个头,李渐鸿装载了干草的车则跟在马车后。

经过城门时,琼花院那车上伸出一只纤纤玉手,递了信物。

“后头的车是帮我们运货的。”

车帘揭开,露出夫人的侧脸,只是朝守卫看了一眼,对方便忙不迭点头,推到两侧。李渐鸿悠然赶着车,跟在车后,无惊无险地出城去。

到得官道上,段岭便下车来,跑向李渐鸿,李渐鸿在他耳畔教了几句,段岭便又回去,站在车前,说:“我爹说,感谢夫人相助大恩,回上京后,定会来琼花院讨一杯酒吃。”

“不敢当。”夫人忙揭开车帘要下车,段岭又阻住,按李渐鸿教的说:“此地不宜久留,不劳烦夫人了。”

“公子万福。”夫人悠悠道,“天佑我大陈。”

段岭:“……”

春色遍地,草长莺飞,田野尽头的芦花荡中,飘絮犹如一望无际的天河,掠过这万物欣欣向荣的季节。在这明媚的阳光之中,段岭却隐约感觉到了几分庄重与几分希望。

“天佑我大陈。”段岭自言自语道,仿佛这话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心。

“出来吧。”李渐鸿说。

拔都与奇赤折腾一夜,已累得不轻,倚在车旁小憩,段岭回到驾车位上,靠在李渐鸿怀中,不时回头望,却见拔都再无与他交谈的意思,车辆晃悠晃悠,在那春风里,段岭也渐渐地睡着了。

熟睡之中,他听见了拔都的声音。

“别叫他。”拔都说。

段岭翻了个身,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摸了摸自己的头。

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时,装满干草的拉车停在坡上,李渐鸿躺在车斗里,叼着根草杆,悠然望向那皓皓春空,皎皎白云。

春风拂面,段岭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在李渐鸿怀中醒来,李渐鸿便亲昵地亲了亲他的额头。

“拔都呢?”段岭一个激灵,醒了。

“走了。”李渐鸿搭着儿子肩膀,“那蛮小子想让你当他的安答,这算盘也打得太精了。”

“安答是什么?”段岭问。

李渐鸿答道:“同生共死,幸亏咱们没啥拿得出手的,不然倒是要被诓了去。”

段岭有点惆怅,说:“爹,我还能见到拔都吗?”

李渐鸿说:“世间万物,俱有其缘法,缘是一阵风,人和人,就像你眼前的云,聚散有时,来去匆匆,你还会有朋友,不必伤怀。”

段岭“嗯”了声,不知为何,听李渐鸿这么说,心里便好过了些。

“你也会离开我吗?”段岭突然觉得更难过了。

李渐鸿哈哈大笑,说:“答你话前,你得先把好处给了。”

段岭:“……”

是哦,段岭想起来了,只得问:“你要什么好处?”

李渐鸿打量段岭,又笑道:“你这磨拳擦掌的要做什么?谋杀亲爹不成?”

上一篇:七爷

下一篇: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