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 第31章

作者:非天夜翔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古代架空

“后来郎俊侠犯了错,我要以军法处置他。”李渐鸿又说,“她想为郎俊侠求情,觉得他罪不至死,那夜我俩吵了一宿,天亮时她就走了。我令郎俊侠截住她,那厮提着剑追去,告诉我她以死相挟,要她回去,除非自尽,那刚烈性子……啧啧。”

李渐鸿无奈摇头,说:“爹的脾气也大,想她兴许回了南方,迟早要嫁人的,就此算了,这些年里头对她不闻不问,直到赵奎以朝廷之名,解我兵权那天。从将军岭一路逃下来,方让郎俊侠去接她。”

“没想到她已经走了。”李渐鸿最后说,“还为我生下了你。”

“你后悔吗?”段岭问。

“自然的。”李渐鸿说,“我常常心想,来日得追封她,可人已死了,追封又有什么用呢?”

段岭玩着李渐鸿脖颈系着的玉璜,枕在他的手臂上,李渐鸿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原谅我,若儿。”李渐鸿说,“你说,我不恨你,爹,我便当成你与你娘一起说的。”

“不。”段岭突然说。

李渐鸿一怔,低头看怀里的儿子。

“你欠的还多着呢。”段岭突然笑了起来,说,“可得好好地活着,等到很老很老了,再说这话不迟。”

李渐鸿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好。”李渐鸿说,“我答应你。”

“击掌为誓。”段岭说。

李渐鸿一手搂着段岭,另一手过来,与段岭击了三掌。那夜迎来了上京最大的一场雪,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洒向天际。

翌日阳光照进来时,段岭睁开双眼,李渐鸿已经走了。

“爹!”段岭起身,找遍了整个房子,去上学的一应物事俱全,唯独不见李渐鸿,包袱上放着一把剑。

复学第一日,辟雍馆内熙熙攘攘,房屋重建修缮完毕,木牌也换了新的,段岭轻车熟路,打过招呼,自己铺床。

“你爹呢?”蔡闫也在自己铺床。

“出远门去了。”段岭说。

“什么时候回来?”蔡闫又问。

“大约一年吧。”段岭答道,与蔡闫分别坐在各自的榻上,相对无言,蔡闫笑了笑,段岭也随之笑了笑,仿佛有某种特别的默契。

年初三,西川。

“李渐鸿回来了。”赵奎说,“带着一万辽军,沿上京路出发,取道博山,泣血泉,将军岭,再取道西路入西川,沿途尽是天险。”

赵奎书房里,牧旷达、昌流君、武独、郎俊侠与一名文士,众人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张地图。

“什么名义?”牧旷达说。

“清君侧。”赵奎说。

“这事须瞒不得四殿下。”牧旷达又说。

“回丞相与大将军。”那文士乃是牧旷达的首席谋士,客客气气道,“不妨安他一个投敌之罪,如此方可说动四殿下。”

“唔。”牧旷达点了点头。

“须得签发调兵令。”赵奎说,“六年前李渐鸿逃亡之时,我们就调过一次兵员,如今西路全是他的旧部,只怕不战而降。”

“调吧。”牧旷达起身,说,“事不宜迟,我这就进宫一趟。先以今圣之名发谴书,昭告天下,定他投敌与谋反二罪,再数其八大罪状,签发调兵令。可是此时调兵,只怕来不及了。”

“要牵制住他,我自有办法。”赵奎胸有成竹道。

牧旷达微微眯起眼,赵奎说:“丞相,这就请吧。”

牧旷达率两名心腹,一文一武,出将军府,上了马车,昌流君赶车,文士与牧旷达进车内去。

“长聘。”牧旷达倚在车内榻上,说。

“是,丞相。”那名唤长聘的文士恭敬道,“乌洛侯穆想必是掌握了李渐鸿的某个弱点。”

“会是什么弱点呢?”牧旷达喃喃道。

长聘想了想,说:“四年前,武独与影队赶往上京,队长死在上京城,李渐鸿显然并不在该处,是什么让乌洛侯穆不惜露面与武独交手?那时属下便推测,唯一可能是,李渐鸿的妻儿正在上京城内。”

“唔。”牧旷达说,“有道理,若得其妻儿作为人质,倒是能缓得一缓的,就怕缓不得多久。”

长聘又说:“只怕赵奎不仅仅是想拖住他,而是想杀他。”

牧旷达笑了起来,说:“那就当真是痴人说梦了。”

长聘道:“赵奎此人行事如用兵,未想好下一步,绝不会贸然落子,先杀其妻儿,李渐鸿定会心神动荡。就此诱敌,再陷之,杀之,想必不难,乌洛侯穆但凡办到这一点,甚至不必他亲自去见李渐鸿,只要将人头送去,赵奎便胜券在握。”

牧旷达说:“这头颅,想必比四殿下的好用多了。”

牧旷达一番大笑,长聘附和着笑了几声,牧旷达又说:“不好办呐。”

马车停下,昌流君下车,牧旷达便进了皇宫。

李衍秋正在廊下站着,牧旷达一路走来,边走边朝李衍秋行礼。

“退下吧。”王妃牧锦之吩咐手下道。

牧旷达朝牧锦之笑了笑,背着手,站在廊下,没有说话,牧锦之看了兄长一会儿,只得转身离开。

李衍秋打量牧旷达一眼,牧旷达便行了一礼。

“参见王爷。”牧旷达说。

李衍秋再瞥牧旷达身后的昌流君,朝牧旷达说:“牧相已有好些日子没来了。”

牧旷达答道:“今日正有十万火急的军情,特来启禀陛下。”

“父皇喝了药。”李衍秋说,“已睡下,凡事但言不妨。”

牧旷达说:“三王爷借到耶律大石一万精兵,正在南下的路上,以清君侧之名,取道西路,三个月内,便可到西川城下。”

“我就知道三哥没有死。”李衍秋淡淡道。

牧旷达没有回答,只等李衍秋说出关键的那句话。

李衍秋静了很久,末了,只说了一句。

“我想他了。”

话音落,李衍秋转身离去。

牧锦之这才从柱后现身,注视着兄长。

“我向来是个识趣的人。”牧旷达微微一笑,答道,掏出一封折子,递给牧锦之,示意让她去办。

灯光从窗格透出,照着西川寒冬里的飞雨,牧锦之于玉案上铺开黄锦,提笔,蘸墨,交到李衍秋手上。

牧旷达在外负手微笑等候,片刻后,书房中传来一声巨响,李衍秋将案上笔架、笔洗一并摧到地上。

牧锦之将圣旨取出,交给牧旷达,牧旷达接过,转身离去。

正月十五,调兵令发到玉璧关前,军队开始调动。

二月初一,李渐鸿抵达长城下,犹如一场飓风,消失在大漠尽头,二月初十,榆林、玉带等地如临大敌,李渐鸿却转眼出现在四百里外的居庸关,一场夜袭,分出先头部队,里应外合,破居庸关,却不贸进,广发勤王令,召集兵马。

但凡在西川城破前来投,一律将功抵过。

三月初一,江州、扬州、交州、荆州等地震动,与此同时,朝廷发出盖有玉玺的圣旨,列李渐鸿八大罪状。

李渐鸿却很有耐心,拥兵居庸关前,等候第一场也是最难打的硬仗,待东西两路互换兵马,击其疲敝之时。

李渐鸿不在,段岭的生活却仍十分规律,白天读书,晚上与蔡闫习一会儿剑,练练基本功。

上京的初春刮起了遮天蔽日的风沙,又到每月归家之时,段岭自己收拾了东西,预备回去时,却看见一名女孩站在巷内不远处,与蔡闫说着话,末了,还看了段岭一眼。

那是丁芝,已很久不见了,她与蔡闻有过一段旧情,如今想必多少也照拂着无依无靠的蔡闫,段岭与她打了招呼,经过时,丁芝却递给他一封信。信封上一片空白,段岭马上就知道是李渐鸿寄来的,当即匆匆忙忙回家拆信。

刮去火戳,上头字体却非父亲惯用,显然是怕暴露消息,换了端端正正的字迹,如同版上印出来一般。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

【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征途十之已过其二,塞外风沙遍野,茫茫尘世,唯念你那小天地中花团锦簇,生机盎然。】【人生在世,最得意不过手握山河剑,愿为君司南。】

【烧!】

段岭实在舍不得烧这信,翻来覆去,读了又读,塞在榻下,夜半终于爬起来,细细地又读了一次,才终于心如刀绞,将信烧掉。

第30章 暗度

三月十七,李渐鸿施施然出居庸关,一场平原会战,大败西南军,杀三千三百人,收编一万六千七,紧接着一鼓作气,连拔六城,军临函谷关前。

“李渐鸿前来拜访。”李渐鸿骑在马上,问,“赵奎来了吗?”

守城军登时骇破了胆,不敢迎战。

“怕他做甚!”函谷关卫大声道,“守住大门!他还能插翅飞进来?!”

李渐鸿等了一会儿,又喊道:“没来?本王就在这儿等他!”

两万六千余兵马,驻军函谷关外,消息已传遍南方诸地,各地开始不安,都在等候江州,看投向哪一方。然而江州刺史邵德始终拒不发兵。

足足一月,朝廷不断增兵,待四月十五时,函谷关兵力已增至二十一万五千。

李渐鸿仿佛一直在等,他很有耐心,赵奎也在等,他比李渐鸿更有耐心。

此时赵奎就在函谷关内的军帐里,却没有人知道他来了。

“二十万人出去。”武独说,“踩也踩死了他。”

赵奎说:“没到时候。”

武独看着墙上地图,说:“我不明白。”

赵奎说:“你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有时候,你须得把一些事反过来想。”

武独寻思良久,赵奎说:“你不明白的,无非是乌洛侯穆为何会倒戈到咱们这边。”

武独答道:“是,此人……”

赵奎说:“你已翻来覆去,陈述过无数次。”

于是武独不说话了,赵奎又道:“为什么不反过来想想,他愿意背叛李渐鸿,自然有他不得不背叛的理由。”

“那老妪不足以构成这个理由。”赵奎随口道,“自然还有别的,令他不得不反,只因这件事如果被李渐鸿知道了,必定会砍掉他的头。”

武独眯起了双眼。

“报——”一名传令兵匆匆入内。

“江州告破!”传令兵道,“谢宥投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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