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边想
忽然,营帐外响起人声,她听不懂吐蕃话,但临行前还是向胡荣生讨教了几句基本用语的。
“请进。”
外面的人不多会儿果然掀帘进来了,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兵。
他冲哥舒柔躬了躬身,说了堆话,最后向着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
哥舒柔知道这是成了,娉娉婷婷站起来,朝对方颔了颔首。
小兵红着脸替她掀帘,一路领着将她带到了赤多赞的营帐。
一进营帐,哥舒柔便瞧见了矮桌上丰富的美食以及正在桌边倒酒的赤多赞。
“公主可算来了。”赤多赞站起身,急急就来迎她。
他一把攥住哥舒柔的手,丝毫不顾及男女之防,亲热得过分。
哥舒柔心里作呕,却并未推开他,脑海里回忆着谢卿往日里对着厉渊的模样,笑得越发妩媚娇柔。
赤多赞爱极了她的模样,牵着她到了桌边坐下,将酒杯递到她面前。
“我今日见到公主才知乌蛮也有如此美人。公主实在叫我倾倒,我欲娶公主为妻,不知公主愿不愿意?”赤多赞其实懂一些六诏话,混合着各部的口音,蹩脚,但基本意思到了。
哥舒柔端着酒杯唇角一僵,半晌才饮下杯中酒液道:“我对皇子也是一见倾心,自然是愿意的。”
她着实出了身冷汗,没想到赤多赞还会六诏话。
还好安南因着离六诏比较近,言语多有互通,她磕磕绊绊竟然也听懂了赤多赞的话,并用安南话回了过去。
赤多赞得到了公主的肯定,心中更是欢喜。
其实如果公主不肯,他也不会放过对方,但既然对方点了头,总比强迫起来有趣味。
他又不是真的要叫公主来喝酒抒情的,当即大笑着一口喝干杯中酒液,将对方一把扯进了自己怀里。
他正要去吻对方的红唇,哥舒柔手指抵在他唇边,柔柔道:“殿下,我听哥哥说,你有大誉和吐蕃的盟书?他见过,我也想见见。”
赤多赞略有迟疑:“你见那东西做什么?”
哥舒柔望着他渐渐蹙了眉,噘着嘴道:“你不肯给我看?”她当真是将谢卿耍赖撒娇时的样子学了十成十,眼里迅速涌起摇摇欲坠的泪,“这样小的要求你都不肯满足我,你还说喜欢我?”她抵着赤多赞的胸膛就要起身。
赤多赞哪里肯让她走,一把又扯回来,轻哄着道:“好好好,我给你看我给你看,你别生气。”
他亲了亲哥舒柔的脸颊,起身去到营帐内一口柜子前,从里面拖出一只上了锁的木箱子。
哥舒柔趁他开箱,在他身后一个劲儿呲牙咧嘴,恨不得用桌上的酒将整个脸都擦洗一边。
可等到对方一回身,她又迅速勾起唇角,做出盈盈浅笑的模样。
“诺,就是这个,有什么好看的。”赤多赞将那一纸盟约拿在手上,递到哥舒柔面前。
哥舒柔按耐住急切慢悠悠接过看了一眼,佯装失望道:“就这个东西呀?”
那盟约上用吐蕃语与汉字各写了一遍结盟的誓言,最后签了三个人名,分别是蒙罗钿、严梁辅和瑞王的,各自还按了手印。
“本来还有枚印信,但给呼延廷拿去了。”赤多赞道。
“印信?”
赤多赞点了点瑞王的名字道:“他的印信。”
哥舒柔懵懂地点了点头:“哦。”
赤多赞看她如此天真可爱,更是心痒难耐,一把扯起她就要往大床上推。
盟约飘飘然落到地上,哥舒柔不断躲避着对方纠缠的唇舌,压着愤怒与厌恶道:“殿下,您让我先脱了衣服吧。”
她轻轻推了对方一把,正好将人推到床上。
赤多赞也不想表现的太猴急,便顺势躺到上面,支着额头看她。
“公主快些,别让我等急了。”
哥舒柔背对着他,缓缓解下头上包帽,将一支固定用的细长花钿扣进了掌中。黑瀑一样的长发柔顺地垂下,赤多赞目眩神迷,呼吸都不自觉急促几分。
哥舒柔浅笑回眸,风情万种地走近对方,到了床边一下翻身骑坐在了赤多赞腰际,双膝牢牢压在他腕上。
“公主真美……”赤多赞享受地仰视着她。
哥舒柔但笑不语,手掌落在对方脸侧,轻轻抚上他的双唇。
忽然,她脸上笑意尽褪,猛地用尽全身力气捂住赤多赞的嘴,右手高举又狠狠落下,将手中花钿插进人体脆弱的脖颈血脉中。
赤多赞怒瞪着双眸,疯狂挣扎起来。床铺上落下溅出的鲜血,很快染湿了身下的毛毡。
人之将死,力气奇大。赤多赞一只手挣脱开来,一把掀翻了床上矮几。
“殿下?”物品零落声引起了门外守卫的注意。
哥舒柔抿了抿唇,奋力压制着赤多赞,动作愈急,一连猛插数十次,渐渐便将赤多赞插得眼瞳扩散,没了生息。
守卫等不来赤多赞的回应,更加提高了嗓音:“殿下里面发生了何事?”
哥舒柔松开沾满鲜血的花钿,抹了抹脸上和手上的血迹,几步将地上掉落的盟约收进怀里。
便在这时,门外守卫终是忍不住闯了进来。
他先是看到满身污血的哥舒柔,又看到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的赤多赞,立时惊恐地叫嚷起来:“来人啊!有刺客!皇子遇刺了!!”
而与他声音相叠,同样响彻营帐的,是营地着火的锣鼓声。
“着火了,快来救火!”
趁着对方怔愣,哥舒柔上前扣着对方脖子将人一把按倒在地,再手肘猛击对方脸面,一下将人打得失去了意识。
她抽出对方佩刀,挑翻桌上油灯,点燃大账,随后自火海中冲了出去。
虽赤多赞加强了守卫,但区区几人哪里是厉渊他们的对手。夜深人静时,厉渊与木晨光悄无声息潜出营帐,点燃了吐蕃军的草料堆,时间可说算得十分正好。
“你带胡兄快走,我去接应哥舒柔。”厉渊自脚边尸体旁拾起一把关刀,拿在手上掂了掂。
“你当心。”木晨光没有半分犹豫,脚尖轻点着便朝胡荣生所在营帐而去。
厉渊抢了一匹马,往营地上激战最炙处行去。他一路杀到那里,哥舒柔已换了手中兵器,正挥舞着一柄戟刀,连挑带刺,将不断围拢到她四周的吐蕃士兵一一击退。
只是她到底是一个人,虽有逆天武力,也难抵源源不断马蜂一样不怕死的持续进攻,身上已经有了多处血痕。
厉渊催着马尽可能靠近对方,大喝一声:“上马!”
哥舒柔双眸一亮,扫开众人就要飞身上马。
团团围困之外,吐蕃大巫被几人护着,全程目睹他们交战的过程。
“他们杀了皇子,不能让他们走!”他咬着牙,命令众人,“杀了他们,替皇子报仇!”
攻势因他这声吼而越发激烈,哥舒柔在半空几次被兵刃打下,无论如何都无法与厉渊汇合。厉渊要抵御四面而来的利刃,更要护着身下马儿周全,着实无心他顾。
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就越是不利。哥舒柔再次提起轻功,腾上半空,脚尖踩踏着纠结在一起的刀枪,朝厉渊而去。眼看就要成功,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她只得翻身去躲。这次尝试虽说与厉渊拉进了距离,却仍是没有到马下。
突然,厉渊座下骏马嘶鸣一声,被一把长刀划破了臀部。
厉渊一咬牙,猛力挥舞关刀,暴风一般卷开周围兵刃,又朝哥舒柔喝道:“快!”
哥舒柔也想快,手中这把戟刀因为斩杀了太多人已经有些卷刃,再不想办法突围,她和厉渊都得死这儿。
她忽地踩上一人肩膀,将手中戟刀掷向厉渊方向,趁众人怔愣时,她握住刀柄末尾,随着那股力道拉拽带着自己不断前进。
她脚踏着士兵的头颅,空余的手则折去对准自己的武器,竟让她顺利到了厉渊近前。就差一步便能上马,从左右不同方向猛然探出两柄长枪,一个对准她面颊,一个对准她心窝。
哥舒柔毫不犹豫折断了那杆正对她心脏的长枪,另一杆她虽微侧了一下脸,却还是狠狠划过她一侧脸颊。
伤口自左眉上方到颧骨下方,纵贯左眼。
哥舒柔痛哼一声,左眼眼前一片血红,但还是稳稳坐到了厉渊身后。
“走!!”
随着她一声大喝,厉渊夹紧马腹,冲出了人群。
第五十章
十九天前
厉渊与哥舒柔策马到了深沟前,两人踏着马背越过高垒,再一气穿过石林地带,最终回到了南诏营地。
木晨光等人早已等候多时,见到他们回来皆是松了口气。只是等看清了哥舒柔的脸,又都是连连抽气不敢说话。
“小柔,你的脸……”木晨光作为大师兄最是心痛。
哥舒柔摆手止住他的话头,她脸上的血一直淌到脖子里,半边都叫血染红了,左眼也是剧痛不已。但她瞧着神情淡然,半点没有痛楚模样,只是眉心较平日里更紧了几分。
“我无事,皮肉伤罢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抵御接下来的吐蕃大军,还有尽快将盟书送到长安。”她坐到一旁凳子上,抓起桌上散落的伤药和绑带就要给自己包扎。
木晨光见了赶紧上前帮她,清洗了创口,仔细上了药,又将她左面小半张脸都用干净棉布一圈圈缠紧了。
在他们疗伤时,其余几人也没闲着。
胡荣生、怒桑儿、厉渊三人围站沙盘前,胡荣生指着其中一堆石子道:“赤多赞身死,他们现在必定军心大乱,只想着要渡过深沟翻过高垒,好杀到我们阵营。此时切不可乱了阵脚,敌众我寡,必先将其引至隘处,占据高位,火鼓示强,石矢以待。”
怒桑儿道:“石林中我已经按照木大哥的吩咐叫人挖好了陷进布好了机关,一旦他们没头没脑冲进去,我就来个那个罐子里……罐子里抓王八?”说到最后,他不是很确定地看向胡荣生。
胡荣生纠正他:“是瓮中捉鳖。”
怒桑儿抚掌道:“对,来个瓮中捉鳖!”
厉渊双手环胸盯着沙盘,目光灼灼道:“石林道路崎岖险隘,人越多越是无法快速通过。所谓‘山陵之战,不仰其高。’如今我们占了至高之地,离胜利便已是又近了一步。”
他话音刚落,眼角余光瞥到有东西向自己掷来,单手一接,握住了哥舒柔扔给他的纸团。
“盟书已经取得,但我恐怕伤重难行。”哥舒柔摸了摸自己被包住的左眼,“大师兄又要留下帮鬼主布阵抵御吐蕃大军,现在只有你能去长安了。”
厉渊展开纸团细看,瞧见落款处“严梁辅”三字时,心里留存的最后一点希冀也消散干净,这字迹他再熟悉不过,做不得假。他重重叹了口气,将盟书叠好收入怀中。
“我马上出发。”他一一扫视众人,最后落到木晨光面上,“待我将盟书呈上,便请朝廷出兵来援你们。”
吐蕃也不是傻子,今夜败去,总会另想法子再战。赤多赞之仇他们不可能不报,怒桑儿只有五千人,三个月粮草,就算用苦熬的法子,也不一定最后能熬胜吐蕃。
唯有靠着“唇亡齿寒”这条说动裕安帝,请他出兵六诏共抗吐蕃才是上策。
每个人都知道厉渊的未尽之言,他要他们撑住了,撑到他搬救兵来支援他们那日。
木晨光大笑:“区区犬戎人,五千人足以,看我让他们有去无回!”
十六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