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枝
季衡督战,在发现海寇往余杭而来之时,余杭城内外已经敲响海警警报,已经早让城外百姓往别处避战,且未免有奸细入城,余杭紧闭城门,之后即使有百姓想要入城避战也是不会开城门的。
海寇已经开始攻城,季衡神色肃然,要上城楼前去查看情况。
海寇以船带着弗朗机炮前来轰炸城门,又有着火铳,故而即使季衡想要坚守城门,也是不易。
皇帝派了四个死士护卫季衡安全,其中之一卞武对季衡道,“大人,炮火无眼,你现在不要往城楼上去。”
季衡却道,“无碍。”
根本不理睬卞武的劝阻。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大部分妹子,大约木有汉子的,并不愿意看这样的非感情描写情节,不过我觉得这是必须要写的,不然就会显得文章太空。
为了弥补大篇幅战争描写的枯燥,所以下面来点温馨小段子:季衡行为上的大胆和对感情的内敛或者说是闷骚:
季衡在东南一带时给皇帝写的密折,皇帝全都仔仔细细地收起来了,放在一个紫檀盒子里,想季衡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虽然上面全是政事,并无情致。
不过,皇帝发现这密折的纸张,和一般纸张有些区别,乃是用的有暗纹的纸,皇帝曾经将那暗纹认认真真研究了,发现只是一些规律性的纹路,并不是诸如方胜之类表达感情的图案,皇帝很失望,不过季衡远在东南,他也没人可以表达这种失望。
几年之后,季衡已经在他身边,西方的传教士入宫觐见皇帝,除了别的珍贵之物,还有一批书,皇帝翻看这些书,大部分书上都是西文,只有一本圣经乃是翻译本,皇帝盯着那西文看,突然之间一阵恍然,他飞快地跑去亲自拿了装着季衡写的密折的紫檀盒子,将里面的折子打开来看,他对着光,看到那下面的暗纹,的确就是西文的弯弯曲曲的样子。
但是皇帝不认识那弯弯曲曲的暗纹,于是立即找人传了那传教士入宫,他自己将那暗纹照着样子画在纸上,然后请那传教士看是什么。
传教士看后,就恭敬地用语调奇怪但是流利的汉语官话回答道,“皇帝陛下,这是missan,是思念之意。”
一向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甚至带上了一点傻相,“啊?”
传教士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皇帝又问了一遍,“思念?”
传教士道,“皇帝陛下,正是。”
皇帝压下心中欢喜,给了传教士赏赐,并且询问他是否愿意在宫中任教教授西语,得到满意答复之后,就让他出去了。
皇帝跟着传教士刚才度过一遍的语调低声念了两遍,“米三,米洒?思念!”
他在心里暗笑,甜得想要哼一首曲子才好,心想季衡居然所有密折都用带着思念的纸写的啊。
第208章
季衡手上人少,只有两千人,而且这两千人,有些还是一般民兵,又有些是火器厂和造船厂的亦兵亦匠之人,季衡十分看重匠人,故而不会轻易让他们作战而死,且面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凶悍的海寇,这些人也的确是占不了上风的。
所以季衡只是要守城,并且等着赵军前来回援,将海寇合围歼灭。
炮弹火药的硝烟味道弥散开来,面对倭寇的炮火轰击,城墙上的官兵倒是没有慌乱,而且有序地开始反击。
城楼上也早架了弗朗机炮和投石机,季衡下东南之后,他对带兵作战并无能力,作为巡抚,便是在战略战术上给予指导,且在引进和制造火器上面出了大力。
他十分看重甚至倚仗火器,故而刚下东南,就让人找了不少方法,费尽力气先是从弗朗机人手里买下了几门弗朗机炮,又买了一批弗朗机人的火铳,不过弗朗机人的火铳亦没有倭人的火铳先进好用,于是之后俘虏了十几倭人匠人,他才那般看重。
虽然季衡有心赶紧仿制出自己的火炮,但是因为时日较短,进展并不快,火炮的仿制品和改进品还在试验阶段没有投入使用。火铳倒是制作了一些,但是因为匠人有限,生产出来的也只有几百支的样子。
季衡是相信压倒性武力的。
所以并不让士兵出城门和海寇短兵相接,觉得没有胜算,只是用从弗朗机人手里买来的那几架弗朗机炮和海寇对轰,因他们占据了地利,故而是有优势的。
只是因为火炮门数太少,配合以投石机投石,依然让季衡觉得火力不足。
余杭的城墙坚固,即使海寇用火炮轰击城墙,城墙也并不会轻易就被轰塌了,且海寇的火炮也被城楼上的火炮轰炸了两门,就减弱了海寇的火力。
在一个多时辰之后,海寇的进攻停了一下,季衡也让不再使用弗朗机炮,害怕炸膛。
城门城墙边的所有百姓住户全都被疏散,城门处更是不允许任何非作战人员接近,怕会有奸细接近城门从里面打开城门。
季衡在城楼上督战,满头满脸烟熏火燎地全是灰尘,卞武作为他的护卫之首,看海寇停了一下,就对季衡道,“大人,将这里交给吴将军,您下城楼去吧。”
季衡看了敌方的情况,就叫来吴霄商量了一番,担心海寇从另外的城门突破,他便决定先去巡城一番。
他刚走出城楼,就听到后面城楼一阵轰响,卞武赶紧将季衡护住了,季衡回头去看,只见城楼被轰塌了一部分,那里正好是季衡方才所在的地方。
季衡愣了一下,心想对方可能是用望远镜观察到了他的所在,刚才那番停顿该是故意的,他只是没想到对方有这么准确的火炮,直接轰到了他所在的地方来了。
季衡也没有感觉到后怕,人下了城墙,就要骑马要去看火器厂和造船厂。
季衡还没有上马,突然愣了一下,让马上去传了守城的千户苟诚星,苟诚星正在带兵策应城北,骑快马到季衡跟前,便道,“大人,有何吩咐。”
季衡道,“这城里怕是有海寇奸细,马上就要天黑,你分派一部分人好好守住火器厂和造船厂,就怕会有奸细乘着天黑在城中放火和城外海寇里应外合。”
如此一番吩咐之后,季衡就回到了总督府去,让余杭知府前去安排之前组织起来的巡逻队在夜里对城中进行严密巡逻。
余杭是富庶之地,虽然没有苏州扬州的繁华,但是随着将火器厂和造船厂在这里设立,这里便人口猛增,比起苏州扬州,也要不遑多让了。
城中富户不少,几乎家家都有护院,季衡让知府前去让每家每户出了壮丁,又组织了城中的一部分有志青年组成巡逻队和补给队,以此来补充城中守军的不足。
知府领命去了,季衡忙得一阵头晕,之后稍稍吃了点东西,又去城墙上查看情况,守军见巡抚季大人一直亲临战场,便十分感动,士气大振,倒一直没有让海寇突破攻进城来。
夜色降下来,城外海寇的攻城节奏果真减缓,季衡太过疲惫,但卞武劝他去休息一阵也没有用,之后只好派人去请了翁太医前来。
季衡离京时,皇帝不仅派了诸如卞武等武艺高强的死士跟着季衡,又派了翁紫苏翁太医跟过来看顾季衡的身体。
只是翁太医跟着季衡下了东南来,之后就直接被季衡充做了军医,他甚至还带了好些徒弟,每日里忙得团团转。
他虽然最初本职就是专攻外伤一类,不过后来他明明专职去做妇科了,没想到现在又转而医治外伤。
翁太医在前线城墙边上看顾伤兵,此时被叫来劝慰季衡,他脸上是灰,手上是血,跑到季衡跟前来,道,“大人,您找下官什么事?”
季衡在城墙上用望眼镜看城外情况,听了他这句话,不由一愣,“翁先生?我没找你。”
卞武在心里叹了口气,对翁太医使眼色,然后说道,“卑职看季大人精神很不好,是不是应该去休息一两个时辰。”
翁紫苏这才懂了,他只是被叫过来,都不知道自己是来做说客的,翁紫苏看了看季衡的脸色,又抓过他的手腕诊了一下脉,对季衡道,“大人,你去休息一阵吧,你的身体不比别人,之前不是有倭寇围攻温州三天吗,这次要是也是三天,您这样一直不休息也不是个事。”
季衡却道,“这次贼寇可没法围困这里三天,决战就当在今夜。余杭一地,人流极大,就怕城中混入了不少奸细,若是从城中乱起,到时候就是有回援前来,城中怕是也要不保了。放心,我没事,熬过今夜就是。”
翁太医不好多劝,只是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出来,将瓶子递给季衡,“大人,这里面是几枚保心丸,用来提神也是最好,你拿着吃吧。”
说完便又向季衡告辞,跑去继续查看伤兵去了。
季衡对翁太医倒是真的刮目相看起来,一个皇帝跟前的红人太医,跑到这里来做军医,和一群武人为伍,面对血淋淋的伤员,并没有一点怨怼,可见翁太医不仅是真的救死扶伤,而且心性坚定。
季衡一直坐镇城南,这边是敌方主要攻打的地方。
因为到了夜里,黑夜做了掩护,贼寇可能从别的地方攀上城墙,故而城墙上的巡逻是一阵紧似一阵。
到了午夜时分,突然城西起了大火,是造船厂的方向,有苟诚星手下传信兵前来向季衡报道,“抚台大人,城西造船厂乙厂被奸细放了火,苟大人派人正在救火,奸细十人,被杀了八了,有两人逃跑。”
季衡赶紧派人过去查看情况并且又增加了亲兵几十人前往火器厂,害怕火器厂也有奸细,到时候城中的火药库被炸那就麻烦了。
卞武只以保护季衡人身安全为要,不满季衡将身边的亲兵全都派走,不过季衡因他总是如女人一般唠叨,故而直接无视了他。
正在城中季衡要手忙脚乱之时,城外传来了好消息,赵致礼的军队果真已经回援,赵致礼手下有三千兵马,且都是十分善战,赵致礼的军队回援,很快打了城外海寇措手不及,城中压力顿时减轻。
季衡一边让城中加紧巡逻,一边就让点了五百兵士出城对海寇内外夹击。
海寇没想到赵家军回援如此之快,又被赵家军的勇猛打得落花流水,故而直接回撤,想从钱塘江离开,这时候往绍兴嘉兴之兵也回援回来,堵住了海寇出海的路途。
海寇且战且逃,死伤无数,最后只有一艘船逃出海去。
季衡自知自己并不善战,故而也没有追出城去,只是继续坐守城内,不过因为城西之火,他担心火器厂出问题,故而自己亲自前去查看,不小心摔了一跤,把额头给磕了一条口子,流了满脸血。
季衡这伤得有些憋屈,自己都不好意思说,且因流血不少,之后头脑发晕,还晕了过去,卞武等人是不受季衡指挥的,只是跟在左右保护他的安全,这下季衡摔了口子又晕了,卞武就带了他就近安顿,先是自己给他草草处理了伤处,又让人找了翁太医前来处理,季衡虽然不把自己当回事,卞武却深深知道他作为皇帝的身边人,一张脸万分重要,故而让翁太医来为他重新处理伤处,怕以后会留疤。
季衡那晕也不只是晕,是晕过去后就直接睡着了,他摔倒也是因为精神不济,故而睡过去后一时就醒不过来,等他真正清醒,已经是十月十九日。
赵致礼做前锋已经将海寇击溃,且斩杀有上千人,而汪大人亲自督战,之后烧掉和击沉敌船十几艘,有成百海寇被斩杀水上,右翼程震率部也斩杀海寇成百,之后更是上了战船出海,对入海海寇穷追猛打。
此次余杭大战,正是朝廷大捷。
只是倭寇从苏州向北流窜,因赵致礼部回援余杭,而欧阳樊部围之不利,倭寇闯入了江阴,江阴知县战死,后这一股倭寇又和太湖上流窜的倭寇合流,汪秉直遂亲自带兵前往,又派赵致礼部为右翼包抄,一起合击倭寇,败倭寇于蔡泾坝,倭寇又直接向镇江扬州流窜,镇江指挥战死,倭寇之后从高邮兴化劫掠而去,因在兴化抓捕大批老弱妇孺为人质,以人质为盾牌,官军一路追击,却不敢过分,因倭寇误打误撞所抓人质多为季氏族人,现如今季氏一族在朝中势大,季衡更是皇帝跟前第一宠臣,故而官军受人质掣肘,只得任由其出海。
季衡得知情况时,人正在苏州城内,苏州城虽然没有被倭寇攻下,但是也是损伤惨重,城墙亦有损毁,季衡前往巡查。
季氏族人被倭寇抓走之事,汪大人觉得自己义不容辞需要向季衡说明,故而只好派人给季衡送了信来,说了季氏族人被倭寇劫走之事。
季衡看了信,愣在当场。
第209章
倭寇海贼劫掠一地,抓捕陆上百姓为人质为俘虏之事乃是十分寻常的,被抓之人,大多为一般男女,劫到海上之后,便成为倭寇海贼的奴隶,生活十分艰苦,一般都是干些杂事,任打任骂,任杀任剐,自然要是遇到大战,往往他们还要被作为敢死队,有些稍稍厉害的人,或者能够逃跑,或者就直接沦为了海贼,女人则是成了营妓,沦为泄欲和生孩子的工具。
季衡对这些十分明白。
所以看到信上说他的族人被抓走数十之后,就大脑充血,差点要坐不稳。
好在他一向是内敛而镇定的,虽说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但是此时他也几乎要忍不住。
季衡回老家祖宅的次数实在有限,一只手也数得过来,认识的人自然更是有限,不过,宗族的牵绊却不是用回老家几次来判定的。
苏州知府刘炳正坐在季衡下手,刘炳这次是守城有功,季衡前来巡查也对他多有褒扬,他虽然面上恭敬又沉静,心里其实是欢喜的,他等着自己高升的机会呢。
季衡弱冠之龄,巡抚闽浙,文人清高,闽浙两地官员,对他本是很不服气的,不管面上是多么恭敬恭维,心里都会有些轻视,特别是看到他长得面若桃花,眼含秋水之后,心里的那些轻视就更重了。
最初刘炳也是在心里这般轻视季衡的。
不过季衡这下东南来,身上丝毫没有任何轻浮之象,反而是文韬武略,性格坚毅,让人折服。
刘炳也不是迂腐之人,渐渐也就真心佩服他起来,在心里赞叹自古英雄出少年。
苏州乃是属于江苏,不过因距离余杭不远,故而这里便直接由汪秉直管理了,汪秉直虽然只是闽浙总督,但是因两江总督没有魄力,加上倭寇海贼又是不管省界的,流窜到哪里就是哪里,要是倭寇从闽浙流窜到江苏安徽等地了,就该两江总督管,这样便是误事,所以为了便于追击,皇帝就赐予了汪秉直跨省用兵的权利。
于是这苏州,便也成了季衡管理之地。
刘炳见季衡看了信之后神色有变,便问道,“抚台大人,是出了什么事?”
季衡又看了一眼信,将信纸直接递给了刘炳,刘炳看了信一眼,为了十足十地要表现出悲愤之情,他瞬间就站了起来,对那倭寇大骂道,“这群倭国贼子,侵扰我地方,劫掠我百姓,不杀尽不足以安民。”
他说着,又看向季衡,皱眉道,“下官没有记错的话,抚台大人祖籍便是兴化,这倭寇所劫之人,是抚台大人的族人,倭寇入海,怕是没有逃得太远,让水军追击,不会追不到。”
那信里汪大人只写了倭寇劫掠兴化,劫走成百百姓,其中季氏一族便有数十,因其以百姓为人质,官军受到掣肘,不得已放了他们入海。
刘炳一看这信,信里没写那季氏一族的数十人是季衡的族人,但是刘炳何其人精,要是真是一般百姓被抓为人质,汪秉直根本会是管也不管,直接追击,人质在汪秉直眼里什么都不是,能够救回的人质便救,不能救回的直接就算了。
这其中自然也是有原因在的。
倭寇十分凶残,宫城之时总是抓捕大批平民百姓做先锋敢死队叩击城门,这些百姓要是不向前就会被杀,向前去叩击城门有可能还能够有生机,故而这些被俘虏的百姓只得做倭寇的先锋敢死队,最初有城中守军怜悯百姓,将城门打开放这些百姓入城,但是百姓里却又掺杂有海寇,入城之后马上反戈,于是城池马上被迫,倭寇入城,更是大肆劫掠,杀人放火,城中百姓死伤数千,烧毁房屋无数。
如此这般,之后汪秉直直接下令,一律被抓百姓,若是做倭寇敢死队的,视为倭寇无异。
这样的做法反而让倭寇束手束脚了,因为抓了百姓做敢死队也无法叩开城门,而且这些百姓有些还是有血性的,知道上前也是死,往后也是死,那何必向前残害同胞,还不如退后和倭寇死战。
因发生了几起俘虏倒戈反击倭寇之事,倭寇反而并不敢大肆抓捕俘虏为先锋了,让一般百姓还有了些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