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琴何须剑 第41章

作者:酥油饼 标签: 古代架空

  傅炎祖皱眉。

  何容锦道:“不用油,用热水也可。”

  傅炎祖道:“浇油是为了震慑敌人,光靠这种旁门左道打仗,是难以取胜的。”

  何容锦暗道,打仗哪里有旁门左道之说?他看出傅炎祖是故意拿话堵他,故意仍在为他之前的反驳而心怀芥蒂,因此也不再多言,径自下了城。

  看情势,若战术毫无变化,两日之内确珠绝对拿不下此城,何容锦遂收心回府。

  但确珠岂是一个会任由战机平白流逝之人?

  夜刚过半,确珠便从南门发起猛烈攻击,不止如此,连城墙其他位置也陆陆续续有人冒头。青峰城并没有护城河,靠的是高耸入云的城墙。只是如此一来,他们纵然登上城墙也必须用绳索和梯子才能从城墙上爬下来,这便给西羌弓箭手表现之机。

  唯一苦恼的是城墙绵长,不得不在城中各个角落分布人手严防。

  何容锦被吵闹声惊起,披衣而出,见外头火光处处,立刻出门,正好遇到从北门支援南门的军队,急忙跟上。不过轮椅始终快不过两条腿,等他赶到时,城门竟然摇摇欲坠。

  “顶住!”

  西羌士兵用身体死死地顶着门。

  何容锦从轮椅上跃起,飞过他们头顶,单脚停在其中一人的肩膀上。

  士兵一愣,身体下意识地往旁边一侧,何容锦趁势落在他原先的位置。

  有认出他来,叫了一声,“将军。”

  砰。

  门又被重重地击了一下。

  何容锦算着时间,然后对他们道:“后退。”

  西羌士兵虽不知道为何,却还是听话地退了半步。

  何容锦算着时间,单掌拍在门上。

  隔山打牛。

  真气隔着门板和撞门木击打在外面背着木头的突厥士兵上,只听咚得一声,士兵在猝不及防下被齐齐摊开,木头滚落在地。

  何容锦听着他们的叫唤声便知道他们并没有受伤,只是被惊住了,心中不禁轻叹,若是尼克斯力在此,这些人只怕非得内伤不可。他的功力毕竟逊了一筹。

  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和车轮声,何容锦回头,就看到几个士兵从马车上搬下锅子和木柴来。他正感到欣慰,就听城里传出嘈杂的呐喊声。他顺着声音跑了一段路才听清楚他们喊的是,“突厥杀进来了!”

第49章 匪石之心(三)

  何容锦第一个念头便是怎么可能!

  傅炎祖在确珠全力进攻下都挡了一天一夜,怎么会在对方分兵攻打南门的时候反被攻破了?他很快找到原因所在,城不是从两道正门破的,而是从旁边的城墙,进来的也不是普通的突厥士兵,看他们从挂在城墙上的锁链飞速下滑的沈英男便知武功不俗。

  火光映照着那些的身影,西羌士兵已经团团围住他们。

  何容锦藏在屋檐下,从地上摸了把小石子靠着墙默默地放冷箭。

  “杀光西羌蛮子!”单调的兵刃声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突厥语呐喊,大大鼓舞了被压在下风的突厥士兵。

  何容锦丢石子的手猛然一顿,那声音……

  突厥突袭兵中最高大的身影猛然举起长刀朝左手边的西羌士兵砍落!

  猛地,一只白皙的手抓住长刀的刀刃。

  突袭兵瞳孔收缩,怒斥道:“叛徒!”

  何容锦捏着刀刃的手指轻弹,将护在身后的西羌士兵轻轻一推,淡然道:“我本就是西羌人。”

  “奸细!”对方倒是很配合地更改了称呼。

  何容锦苦笑。这顶帽子只怕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因为在他心里有时候竟然也是这么以为的,不然又怎么会在不经意间收集塔尔旗镇的消息。

  “额图鲁……”

  回答他的是凌厉的进攻。

  双方武功差距不言而喻,即便在单腿行动不便的情况下,何容锦依然游刃有余,不时帮左右化解险境。

  额图鲁眼见自己接应大军打开城门的计划要随着流产,心里发狠,干脆豁出去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西羌武功最占优势的是左右开弓,何容锦因为受伤的关系,无法行动自如,动起手来不免吃亏,因此尽管武功高于额图鲁,在他一顿抢攻之下,稍落下风。

  “走!”额图鲁大喝一声,顺手拉过一个西羌士兵。

  西羌士兵纵然衣领被擒,握刀的手还是下意识地朝他的肚子划了一下。

  额图鲁虽然躲了一下,但如今近距离哪能完全躲开,刀锋入皮肉,脸因疼痛而扭曲,青筋暴突,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何容锦,用力将人甩了过去,然后带着其他人飞快地朝北门的方向突围。

  何容锦接下士兵,单脚点地,几个起落赶了上去,扣在左手一直没有丢弃的小石子顺手洒出。

  额图鲁捂着肚子回身横刀一扫。

  何容锦趁势扑过去,双手在喘息间已经攻出五六招。

  额图鲁拼死挨了一掌,身体借力在地上打了个滚,骨碌爬起来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跑。

  何容锦抢过身边士兵的刀,飞身迎上。

  额图鲁大喝一声,反身迎上。

  双方的刀在半空连击数下,不断发出叮叮声。

  何容锦反手一刀,砍在他的肩膀上,额图鲁抓着倒用力地按在手臂里,嘴里发出“啊”得大叫声,用力朝何容锦逼去。

  血水从额图鲁手臂里喷溅出来,何容锦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额图鲁的脸和嘴唇都毫无血色,身体颤巍巍的,好似风中抖动的纸鸢,轻轻一戳就会从空中掉下来。

  “咯,何……”

  额图鲁瞪大眼睛,嘴角急速地抽搐了两下。

  何容锦反手抓住他的肩膀,却感到他的身体猛然震动了下,往自己怀里扑来。

  一支羽箭插在额图鲁背脊,金色羽毛在暗沉的夜色中耀眼得格外不可一世。

  何容锦抬头,看到城头石阶上,阙舒在随从的搀扶下站立着手里的大弓与金色羽毛一般耀眼。是了,能够在这样远的距离射出如此劲道的箭矢,只有阙舒塔布等少数人能做到。即使隔着老远的距离,连面目都模糊不清,何容锦也能清楚地感觉到阙舒望向自己的深沉目光。

  将额图鲁的尸体拖到旁边人家的门口放好,他翘脚跳到城下。

  阙舒已经到了阶梯下面,正坐在轮椅上。

  他面前,突厥突袭士兵的尸体整整齐齐地放了一排,等何容锦到了,他才开口道:“挂出去!”

  “是。”

  “你抱着的那具呢?”阙舒面无表情道:“舍不得?”

  何容锦答非所问道:“谢谢。”纵然没有那支箭额图鲁也不能伤他,可到底是一片心。

  阙舒面色稍稍缓和,嘴巴却仍止不住地纠缠于刚才的问题,“手感很好还是感情很好?”

  何容锦道:“战况如何?”

  阙舒见他不欲多言,便道:“南北门都已在掌握之中。”

  何容锦点点头,几个起落到额图鲁的尸体边,捧起他的尸体回到城门前,将尸体放下。

  阙舒盯着他。

  何容锦道:“王不是打算挂出去吗?”

  阙舒慢吞吞道:“你若是……”

  “额图鲁是小可汗府的昌武总管,他的尸体可大大打击突厥的士气,令确珠更加骑虎难下。”何容锦顿了顿道,“我与他虽有些交情,但人死灯灭,我与他又是各为其主,战场无父子,何必论这些虚情假意?”

  阙舒听说他和突厥人是虚情假意,心里立刻舒坦起来,像站在一旁候命的士兵使了个眼色,等他们将尸体撤下之后,才笑道:“这次确珠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何容锦沉默不语。

  阙舒道:“你不认同?”

  何容锦道:“我只是不想又回答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阙舒干笑数声。

  当确珠收到额图鲁等人的尸体被挂在城头的消息时,东方已慢慢露出曙光。

  祁翟熬了一夜,眼白满是血丝,皱眉道:“额图鲁太冲动了。他带的全是小可汗府和军中有数的高手,如今葬送在浑魂王手里,实在可惜!”

  确珠坐在帐中,神色看似无动于衷,但捏着地图的手指却微微发白。

  “如今被西羌悬挂示众,势必会打击士气!”祁翟叹了口气。

  “祁翟。”确珠缓缓开口,“你知道我为何不惜与突厥一战也要保住你吗?”

  祁翟道:“小可汗仁慈。”

  确珠道:“因为你的赤胆忠心和赫赫功劳。当年你在西羌耍手段玩阴谋我乐见其成,但如今你已经回到突厥,切不要再玩这些不入流的把戏。”

  祁翟听得心中一惊。

  “额图鲁是谁怂恿的,你我心知肚明。”

  祁翟扑通跪倒在地,惶恐地低头,一字都不敢辩解。

  确珠深吸了口气,事已至此,一味怪责也无济于事,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收拾残局,“我知道你自觉办砸了差事,急于立功补救,但是靠人不如靠己。我给你一个机会,若能两日之内拿下青峰城,这件事我既往不咎,若是不能,你自己看着办!”

  “是。”

  “鸣金收兵!”

  “是。”

  鏖战一夜,双方都到了精疲力尽的地步,听到突厥鸣金收兵,对双方的士兵来说都是福音。

  西羌士兵正舒了口气,就见傅炎祖气势汹汹地下了城墙。

  鼓声大作。

  被突厥士兵攻了近两天都没有攻破的城门主动打开,傅炎祖率五千骑兵乘胜追击。

  阙舒和何容锦双双登上城头。

  天色未明,西羌的人与马披着不甘离去的暗夜残色,挥着承载守护西羌重责的兵刃,毫不留情地收割着突厥来不及撤退的余卒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