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惑 第13章

　　渴到最後，连眼睛都开始发黑了，是谁一声不啃的隔下了自己手臂上的血肉喂他，渴的不行了，喝他的血，饿的不行了，吃他的肉。

　　他是怎麽活下来的，若是没有胡子，哪里会有他北辰夜的今天！

　　他们被人找到的时候，胡子只剩半口气了，他倒还好，最少精神还算清楚。所有最珍贵的药材全花在了胡子的身上，才将那个人的命给救了回来，甚至养到了现在，他左手手臂上的肉还未长回来，留下了一大块永远难以磨灭的伤疤。

　　那时候，他的那份忠心和兄弟间的感情，是假的麽？怎麽可能是假的！

　　“放他下来。”北辰夜闭上眼，轻轻的吩咐。

　　几个人下了水，走到他身边，准备给他解开锁链。却听到锁链被摇得乱响，胡子的声音吼的整个水牢都能听见。“王爷，您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杀了我！杀了我！”

　　好不容易把他给按住，铁链一解开，他就猛的挣脱那几个人。传闻中，范统领力拔千斤，一拳能打死头牛，此刻看来，传闻果然是真的。

　　而他只是一个劲的向北辰夜站的位置冲过去，无影和几个侍卫立刻拔剑挡在了北辰夜身前。

　　北辰夜一动不动，丝毫不闪不避就这麽看著他冲到跟前。

　　然後，无影他们俱是一愣，只看到范统领冲到北辰夜的跟前，便重重的跪了下去，把头磕的震天响，没几下，已经满头是血。

　　此情此景，周围的侍卫还有水牢的看守们，一个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北辰夜蹲了下去，止住了他磕头的动作。“你为什麽不告诉我？你不信任我？”

　　大胡子只是低著头不敢去看他，眼泪流得很厉害，嗓音沙哑的让人听著都觉得痛苦。“他们抓了我家人逼迫我……王爷……”

　　“把一切都说出来。”北辰夜只是扶著他的肩，不责备不发怒不埋怨。

　　大胡子抽泣著，断断续续的讲了。军中几位将领在王都中都有府邸和封底，他常年征战，也将父母和妻儿都安置在王都，只不过，北辰执这一次赶尽杀绝，抓了他们的家人来威胁。

　　“我娘子……为了不拖累我，已经一头撞死了，两老也都服毒……”他边说边握紧了拳头，一副恨不得将北辰执亲手撕碎的摸样。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沈默了，这样忠烈的家庭，世间能有多少。“我只有一女一子。大妞……她被北辰执充做官妓……她……她……不堪受辱……自尽了……”

　　北辰夜的脸上也忍不住变了表情，他记得那个孩子。从小就吵嚷著说长大了，要嫁给他。脸庞很圆润，带著少女的娇羞，总是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瞅著他。

　　他当时只是觉得好笑，从未放在心上，每次到大胡子府上喝酒，她总会躲在客厅外偷偷的往里面偷看，北辰夜逐渐发现了她的真情意，心下觉得不妥，特意找她说明了。“我和你爹亲如兄弟，我当你是半个女儿。”

　　看著那丫头捂著脸跑掉的样子，北辰夜只是一楞，也就没放在心上了。之後又被派到迟国边境去打仗，这一去又是两年，早就将那些事忘记了。

　　谁知道，此刻突然听到大妞已经死了，他陡然一愣，脑海里突然又冒出了她羞涩晕红的小脸，那个丫头就这样死了……

　　大胡子猛的抬起头看著北辰夜，咬牙切齿的说道。“王爷，我不是要背叛你。我范家只剩一个儿子了，我……无路可走……”

　　“我懂。”他扶起了大胡子，正要继续说下去，大胡子又跪了下去。“他们要我做奸细，砍下了二虎的左手送来，我……我……”听到这话，所有的人都是一愣。

　　北辰夜头一次觉得自己和北辰执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和谈的可能了，他们之间，新仇旧恨，全部加在一块，只能是不死不休，这一堆帐迟早要和他算个清楚。

　　“若你还当我是兄弟，王爷，你放我出去。”他突然开口要求道。

　　无影和身後的一干侍卫忍不住皱了下眉，大胡子的遭遇固然让人可怜可叹，可是，犯下了这样的大错，他却还不知反悔，竟然还要求王爷放过他。

　　但是北辰夜却不像别人那样，反而斩钉截铁的打断他。“我知道你背叛我是为了取信他，我也知道你要亲自去救二虎，你我兄弟这麽多年，你以为我不了解你麽？”

　　“王爷……”大胡子愣住了，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北辰夜。“王爷您全知道？”

　　“你相信我，我不会放过北辰执的。”他看著大胡子，认真的许下了承诺。

　　第23章 兄弟

　　安顿了大胡子之後，北辰夜一脸疲惫的回到了府上。

　　看到毯子上的黑豹，他头一次略微温柔的扯了一床被子将它盖住，然後自己躺在了床上，神色却还是有些淡淡的茫然，他太自信了，觉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若是他再细心一些，再准备充分一些，又怎麽至於沦落到这个地步，害的胡子家破人亡。他记得胡子的家人，两个老人是纯朴的农民，看到儿子跟在他身边有出息了，每次看到他都是感恩戴德的模样，像是得了多大的恩赐一般。

　　胡子的妻子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玩伴，洗衣做饭，家里所有的家务一手全包揽了，从来不让胡子在战场上有人很後顾之忧，那一双儿女也是，女儿乖巧懂事，儿子虽然有点顽劣，却一门心思想著要和胡子一样，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

　　而现在，都死了。全是死於他的自信满满，都死於他的疏於防备。他才是对不起胡子的那个人，他们家只剩下二虎了，他的左手又断了……

　　北辰夜翻来覆去，总觉得自己亏欠了胡子太多，他这条命也不够赔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著，却做了一个梦。梦到多年前的那一战，他和胡子被困在沙漠里的时候，胡子搀扶著他，两个人互相依偎著，顶著热辣的日头。

　　脚下是晒得发烫的砂子，天上是火辣的烈日，明晃晃的阳光晒在砂子上，刺的人睁不开眼睛，嘴唇都裂得开始流血，那种晕眩和干渴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包围著他们。

　　胡子的手臂血淋淋的，他渴到无法忍受的时候，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一刀，然後喂给他，等他饿的要晕倒时，他就会子手臂上割下一片肉，放在嘴里嚼碎了，硬喂给他吃下，北辰夜无法想象，胡子自己嚼碎自己的肉时，他心里是什麽想法。

　　可是，他知道，若是没有胡子，他北辰夜早就在多年以前的那一战时，就死在沙漠里了。

　　不论胡子做了什麽，不论兄弟们有多不服气，他会护著他，就像当年在沙漠里，他护著他一样，他们曾发誓，一定要一起活著走出那片沙漠，那时候他们都能走出来了，这一次，这麽一点小事，怎麽可能熬不下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摸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想到昨夜的梦境，他还有些恍惚。

　　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刚刚抹了一把脸，正准备派人去查探一下胡子的情况怎麽了，就看到老管家满脸焦急的冲进了院子。

　　他心下突然有些不安，还没等他跑到屋前，率先打开了门。“怎麽了？”

　　“王爷，范统领他……跑了。”老管家跑的浑身是汗，一看到北辰夜就急急的开口了。

　　北辰夜一愣，难以置信的问道。“不是让你们看好他了麽！”

　　“范统领的身手王爷您最清楚不过，看守他的那四个人怎麽是他的对手，他打伤了守卫，偷了一匹好马就逃了，看样子是准备去找北辰执了。”

　　虽然他们都懂胡子和王爷是过命的交情，可是曾经的兄弟情，也难保不会变质。

　　知道他逃了，而且又是往北辰执那边跑，现在军营里猜什麽的都有，和胡子关系铁的弟兄们认为他绝不会背叛王爷，其余的人则认为他既然已经为儿子背叛了一次，背叛第二次也是顺手推舟的事了。

　　北辰夜听了觉得很是烦恼，他是相信胡子的，但是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人给他追回来。

　　“派人去追！”老管家看到他气的不清，忙插嘴道。“叶统领已经去追了。还有这个，这是范统领给王爷的。”

　　一张皱巴巴的纸，却被整齐的叠了起来，纸上带著淡淡的血腥味。北辰夜轻轻的展开，竟然是用血写的，胡子识字不多，认识的那些还是他教他的。

　　上面写著，王爷，我对不起你。

　　北辰夜忍不住手一抖，纸张掉落的瞬间，他忍不住喊道。“无影，带一队暗卫去追他回来！”

　　“无影领命。”房梁上有人低低的回复。

　　老管家看到无影追了出去，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是知道胡子和王爷的关系的，他们之间说是下属关系，更像是生死相交的兄弟，他们之间的感情，比亲兄弟更亲厚。

　　在书房里呆呆的坐了半天，北辰夜没有办法冷静下来，一贯的稳重也不见了。就是因为他太懂胡子了，所以他知道他做出的选择，他认为自己背叛了主子，无颜再待在这儿，宁愿去和北辰执拼个你死我活，一了白了。

　　北辰夜等到下午的时候，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来。他猛的站了起来，然後换了衣服，选了一队暗卫，决定亲自去追，还要亲手将二虎救回来。

　　老管家拦又拦不住，只能看著北辰夜骑著马带著人就去了，实在没有办法，又飞鸽传书给了无影，希望他能在半路拦住北辰夜，实在不行，能跟在王爷身边，最少也多了一股助力。

　　北辰夜匆匆忙忙的追胡子去了，留下老管家一个人焦头烂额的处理他留下的一堆事，好在之前北辰夜已经将所有的任务布置好了，而胡子虽然为了赢得北辰执的信任，透露了不少内幕，出卖了不少探子，可是毕竟没有涉及核心，威胁并不大。

　　但是北辰紫又昏迷不醒，老管家又要忙著照顾他，又要提心吊胆的关注著王爷的走向。

　　心烦意乱的等了一日，终於收到了无影的回信，他们已经和王爷汇合了。正在一齐前往王都，但是一路都没有追到胡子，但是大家也知道，他会去的地方无非是王都关押二虎的地方。

　　只要他们不落下太多，总会在王都碰上的，就在老管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北辰紫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可是醒来之後就愣愣的，像是失了魂一般。

　　“紫少爷，别乱动，你伤的不轻呐，先把药喝了。”每次哄它吃药，跟哄小孩子一样，絮絮叨叨说上许久，它才会眨著眼睛看你一下。

　　不过，老管家研究出了一个对付它的办法。“紫少爷，王爷可是说了，你要是不喝药，不养好伤，不听他的话，他可是不要你的。”

　　此话一出，不管多苦多难喝的药，它都能毫不迟疑的一口喝完。

　　第24章 追随

　　“呜呜……”它还是豹子形态，也开不了口，每天只能用一双可怜兮兮，哀怨无比的紫眸瞅著老管家，看一次也就算了，天天这麽看著，他的心都开始不忍心了。

　　所以在一天重复听到这麽可怜的呜呜声，又看到那麽让人心碎的眼神之後，老管家的阵地失守了，他终於忍不住泄露了他家王爷的行踪。

　　轻轻的摸著黑豹的皮毛，它的身体复原能力远比人类要强上许多，只是两天而已，那些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刚刚替它换了药，又看到它那无比幽怨的眼神。

　　老管家叹了口气，“紫少爷，您就乖乖养伤吧，王爷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呜呜呜……”它的表情更哀怨了，哼的呜呜声也是，凄凄凉凉的，活像是被抛弃的小狗。

　　老管家嘴角抽了抽，又劝道。“您的身子也没好利索，王爷留您下来，是要您养伤，可不是故意遗弃你，我真没骗你。”

　　它还是不依不饶，就那麽在他身边绕著打圈圈，紫眸一闪一闪的，水汪汪的惹人怜爱啊。

　　“好了好了，我说！您就放过我吧！”天天被它这麽缠啊缠啊，他根本就没办法做事了，更何况，还是那麽可怜兮兮的请求你，就算是铁石心肠只怕也被打动了。

　　迎著它一脸期待的表情，老管家交代了。“王爷到王都去了，胡子的小儿子二虎被王上扣留做人质了，他带了人准备去救出二虎。至於紫少爷您，乖乖的养好伤等王爷回来就成了。”

　　他严肃的看著北辰紫，北辰紫呜呜两声，倒也乖巧的折回了後院。

　　看它送算是听话的回去休息了，老管家松了口气，心想著应该也没事，紫少爷又不认识路，也不会看地图，就算知道王爷在哪，它也追不上。

　　只不过……他真的大意了，因为某只豹子它正好就是个会看地图的。

　　傍晚，老管家带了饭菜和药去後院找它的时候，绕了几圈都没发现豹影，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跑到书房里逛了一圈，以为它会留在休息。

　　结果一进书房，发现书房跟打劫过一样，书本乱七八糟的丢在地上，最明显的是，一张地图被大大的铺开，地图旁的空白处，还有个浅浅的小梅花印。

　　这不是真的吧！！！老管家向天长叹，紫少爷是不是太过於聪明了，不过他现在更担心的是，王爷回来会不会先要了他的老命。

　　北辰紫自中午打听出了北辰夜的去向之後，找到了地图辨明了路线，就一刻不停的追了去。它奔跑起来的速度相当的快，比起最好的千里马还有过之。

　　凭著它天生的方向感，和对野外的熟悉，它选择的路线比官道更便捷更快速，不时的从山涧里窜过，又爬上另外一座山头，它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紧回到北辰夜身边。

　　北辰夜他们赶了好几天，却始终没有遇到胡子，或许被他们超过了，也或许他还在他们的前面，无影他们的队伍在半路的时候和他的人会合了，一行三十来人，走在路上很是显眼，不得不又分成了两队，然後约定了碰头的地点，选了不同的路前行。

　　可是不知道为什麽，北辰夜心里总感觉他一直听到小紫在呼唤他，可是停下马回头一看，又什麽都没有，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神经兮兮的了。

　　小紫还在重伤中，也许已经醒了，可是那麽多的刀伤，按照人来说，只怕没有个五到七天，是下不了床的，不过他相信老管家可以照顾好它，暗暗的敛住心神，继续朝著王都赶路。

　　北辰执那边，因为连续的拔除掉北辰夜安插的尖细，又抢到了北辰夜义子押送的密信，甚至差一点他连那个人的义子都可以干掉。

　　总之，如此重创了北辰夜一次，他心中无比的快慰，认为自己也是个将才，只不过没有像北辰夜一样，亲自上过战场罢了。据他得到的消息，范统领因为背叛，已经被北辰夜处决了，虽然有些可惜，不过他又想到了一个新的对付北辰夜的方法。

　　看著密信里写著的一些布置方案，北辰执心中马上有了对付他的想法，而他也毫不迟疑的派人下去布置了。

　　而当北辰夜马不停蹄的赶到王都时，已经是四日後了。站在熟悉的城门前，他忍不住蹙眉。虽然已经改换过相貌，可是身上的气势确实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一群人只要装成他的侍从，而他装扮成一位身价不菲的富商。

　　虽然进城的时候，被盘查了许久，可是北辰夜应对自如，从容不迫，而且他身上流露出的贵气也不像一般人，最终还是安然无恙的放了行。

　　进了城，他们先入住了自己手下的客栈，老板看到他们出示的牌子，立刻心领神会的带他们到了最雅致的小院，并屏退了其余的闲杂人，才恭敬的向北辰夜行了礼。“拜见王爷。”

　　“日後也不用行礼，我只是普通富商罢了。”北辰夜淡淡的吩咐，提示他不要走漏任何风声。

　　对方也是个老道的人，自然是清楚这些的。“王上已经率领城中大部分的精兵驻扎到了九江，只怕要对王爷不利。”其实他言下之意是，王爷怎麽会在这样的时候，又回到了王都？

　　“帮我调查一下范统领的家人下落。”他也不和他转弯子，直接摆明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