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殿前欢
“我知道。”还算有点佛根,察觉到了。
“你知道?知道还留他?我要去追那只貔貅,肯定远行在外,万一他闹什么事,鞭长莫及。”谛听语重心长。
“可是当时起雾了,赶人下山,不近人情。”
谛听翻眼,刻薄道:“他是个瞎子,起雾对他行路有影响吗?”
那绪顿了顿,恍然:“我没想到这层。人已经留了,算了。”
谛听挫败,将袖子又卷高三寸,赌气将手上的衣物用力搓搓,忽地问道:“这是什么,你给我洗什么?”
那绪凑近看看:“这条应是高施主亵裤,因是红色,我怕与其他混在一起褪色,所以另放了只盆。”
谛听立即松手,脸色苍白,暴跳:“为什么我要洗他的!?”
那绪认真地伸出一根手指:“他受伤你多少有责任。”
然后,那绪又看看自己眼前那只满满的木盆,微笑道:“你可以与我换只木盆洗。”
“铛,铛,铛。”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所以小和尚开始撞钟。
那嗔摆动小胖手,指挥游光站在打钟棒上,来回晃着敲大铜钟。
谛听回来,一直闷头抖手。
“成事了?”蹲地的莫涯靠着大树仰头眯眼看枯枝。
“他是一寺之主。”谛听嘟嘴。
“塌台。”莫涯神勇地站起身,拍拍谛听的肩,“我去试试。”
那绪正在晾衣。
“他不是好人。”莫涯开门见山。
那绪不响。莫涯认定那绪还没反应过来:“他不是好人,留着怕你吃亏。”
“知道了。”那绪一件件抖开湿淋淋的衣衫。
莫涯有点光火,眼珠一转,眉目嘴角荡漾起恶毒春色:“知道为什么我知道他人品不佳吗?”
“为何?”
莫涯贼贼一乐,靠近那绪。
晨风习习,卷着寒意,让山青衣衫的那绪裹带着一股清凌味儿。
“因为,我和他野合过。”莫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那绪微微地,很微微地,一愣。
莫涯说完,也跟着愣了下。
沉了好一会,莫涯轻咳一声,混沌笑道:“是不是要我把整个细节都说明下,你才认定他是孬种?”这笑容在旭日下太过妖娆。
“不必了,这事容我想想。傍晚,给答案。”
时间很快过去。
傍晚,用饭时,那绪当机立断,椴会可以留下长住。
一寺之主,一句灭绝。
谛听皱眉,椴会则俊眉高挑,笑道:“多谢大师。”
莫涯动了动嘴唇,却没有问出“为什么”这三个字。
那绪却明白他的意思,眼波和煦:“还有些事情,我要想想。”
最后的杀手锏是那嗔,他捧着已经空空如也的饭碗,凝望那绪:“师兄,吃的会不够分……”
那绪二话不说,直接将自己碗里的饭全部倒入那嗔的碗里。
莫涯终是忍不住问那绪:“你不吃吗?”
那绪摇摇头。
“哥哥,我师哥,一想事情,就不爱说话。”那嗔扒了几口饭,解释道。
岂止是不爱说话,那绪连口都不开了。
莫涯想也不想,蹲下身,一手用筷子夹起躲在桌子底下吃小灶游光,对着椴会的脸丢过去!
可怜的游光在半空四肢张成一个“大”字,瞬间贴在一张很大很大、还缠着碎布条的脸上。
大头影卫高守高举人,又出现了。
一片寂静。
知情人纷纷在心里默哀,高举人运气很背。
椴会悠闲地拨开额前垂落的发丝,微笑:“怎么了?有发生什么事吗?”
高举人摸摸被撞疼的脸:“刚刚那只是什么?”
很快,跑腿的影卫被谛听剥光,被强迫泡了个药水澡。
而高举人的衣衫,更快地被谛听烧成了灰烬。
谛听在衣服灰飞湮灭时,抖抖手得意地冷笑。
而这一场鸡飞狗跳,那绪并没有参合,仍是一字不说,想他的心思。
这样整整过了两天两夜,那绪还是没开口。
到了第三天,莫涯熬不住,掌灯后直接去藏经阁找那绪。
那绪正在执笔写抄《白泽图》,油灯朵火下,好似雨过天晴后,遗留在莲花瓣上最后的一滴雨露,晶莹欲坠,却始终不曾落下。
是最动人,也是最心痒的一瞬。
瞧见莫涯进屋,那绪依旧从容而笑,却仍没有说话。
“你想好了?”莫涯问。
“嗯。”静了半刻,那绪搁笔,正坐。
“大师想清楚什么了?”
“你想看《白泽图》。”那绪落落大方地将《白泽图》推到莫涯眼皮下。
莫涯眼皮微微,很微微地一跳。
“那日游戏,最好找的绝对是我师弟,可你偏偏来藏经阁。那天,你打开柜门时,我便瞧见书被翻过,我想你是看书的,正好听到柜子里的动静,才找到了我。”
那绪不说,不等于他永远想不明白。
“我当时问了,你却没回答,被另个话题岔开了。”是啊,另个很暧昧的话题,所以,岔开了。
“你可以追问。”
“答与不答,我不强求。有时,听到的东西也未必是真。”
那绪瞳仁映照颤动的焰朵。
“那绪,你在吃醋吗?”莫涯心念一动,有点急不择言。
那绪稍稍侧目,遗憾撤回《白泽图》:“你不看?”
莫涯讥笑,流气逼人:“你肯定吃醋了!不承认,只是为了你的虚名节操。”
“吃醋不识,所以不知。”那绪回答十分谦虚。
“请大师对无知的人,说得简单易懂点。”莫涯蜕了鞋,脚尖去撩拨那绪,隔着衣衫慢慢攀上那绪两腿的正中间。
“没见识过吃醋,不知道。”
那绪轻拈笔杆,埋首看笔尖在砚上辗转吸墨,眉宇温和。笔是光秃秃的羊毫,墨和砚也是平常物,都经了岁月,破破烂烂的,极不名贵。而残月里,昏灯下,写出来的字却显得沉静,不虚华,与墨香悄然混织在一起。
一切,变得相当地耐看。
耐看得,和那绪一样。
莫涯伸手按住《白泽图》,执起那绪手。寒夜里,那绪手倒很温暖。
莫涯张口将那绪的手指含住,没心没肺地吮吸着。
指腹有茧。
油将竭,灯花颤颤跳跃,迸出并蕊。
“为何要留那个瞎子?”莫涯眉梢眼角传递风流。
“贫僧想知道,他能不能救施主。”
“那绪大师,你,逃避责任。”莫涯咬那绪的指头。他和谁有了纠葛,谁就能救他么?呵呵,和尚未免想得太过简单、美好了。
“我就想亵渎你。其他人,哪怕与我做爱做死,我心里也不会痛快!”莫涯恶毒毒道。
那绪抚下僧袖,双眸微抬,宛若含墨的笔点在宣纸上,不经意间,已经浅浅化开。
“传说文殊菩萨曾经化身凡人,色诱一僧家。美色当前,僧人果然动心,在要破色戒时,文殊才现了原身……”
“你不会当我是菩萨变的吧!”莫涯挑眉。
那绪摇头,继续道:“菩萨只问那僧人,如果勾引他的人长得很丑,品行粗俗,他还会不会动心。”
“文殊先不停地色诱人家,见对方上钩却不成全,还笑那人见色忘义,这为佛者忒不道德。”莫涯摇首,转而又眯眼笑问,“然后呢?”
“我仔细想过,如果不是你,结果……不一样。”还是佛语,深奥难懂,却仍是让人心生魔意的魔音。
莫涯错愕,何时那绪眼神如此深邃了,犹如汪洋,蕴出一片纵容的宽广。
“如果换作别人,你也不会如此上心,对吧?既然我在你心里那么特殊,大师准备怎样爱我?”
“观身不净,观受是苦。我救不了你,可我陪你。”默然片刻后,那绪说出很重要、很重要的一句。
如果不是莫涯,结果会不一样。
“原来你那么喜欢我,连修为都不要了!”莫涯洋洋得意。
“我不执着个人修为。”
“很有意思的告白。”莫涯眸光漂移,才发现刚刚书纸上笔墨未干,自己手心已然映上了字。
字是反的,比较难认。
于是莫涯故意打岔,手心竖起,对向那绪:“这什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