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抄 第77章

作者:殿前欢 标签: 古代架空

“你欠他良多!”

“你会补偿他是不是?”椴会轻蔑:“和尚,有些裂痕伤在深处,你抹再多泥灰,也修补不了。”

那绪开始犹豫。

椴会这时身体上挺,迎怒魄而去,剑身刺透他的后背,而他也集聚最后的灵力,右手化作兽型,利爪刺进那绪胸膛。

“《春抄》!”

就在两人僵持的片刻,刺进椴会身体的怒魄忽然化作黑烟,落地幻为人形,张口便喊了这两个字。

那绪错身,从垂死挣扎的椴会爪下挣脱,好不容易才认出地下那赤身裸体的竟是白泽。

“和尚若念破魂咒,你会死得万般痛苦,说出那个秘密,我便赏你,让你一起用春抄渡魂!”

在地上艰难喘息之后,白泽却并不理会那绪,只低着头,一边咳嗽一边跟椴会说话。

远远站在树下的观得到讯息,心绪难平,连忙清了清嗓子。

“《春抄》?”椴会这时却好似吃了闷头一棍,反应有些迟缓:“你说的是你家相好,青鸾的春抄?”

“没错,而且用的是青鸾声音碎片,由他亲自来唱。”

“神曲春抄,传说能渡春风。驱恶灵,渡魂魄,使万物苏醒,包括沉睡的魂灵!”椴会看向那绪,虽受重创,但声线却节节拔高。

那绪的反射弧这次不长了,立刻就明白他话里所指。

“他还能回来。”依稀里椴会轻声,情绪不明。

那绪立刻转向白泽,向他双眼求证。

白泽还不看他,显是心虚,只将手掩唇,一口一口呕出血来。

“我知道,那是青鸾留给你的。”那绪蹲身,看着他,显然已经大体明白状况:“我只问你,除了春抄,这世上,还有没有能让他醒来的东西?”

“我不是你。”被他盯得久了,白泽也终于熬受不住,抬起头来,“我素来小气,而且一点没有善心。”

那绪便不说话,看着他,愁肠百结。

“我用十世善果,换你和青鸾下世结缘,你知道,我从不打诳语。”

“你前世罪孽深重,舍了这十世善果,你便连畜生道也……和尚,他没有那么好!”

“我再没什么可以给你。”

那绪又加一句,逆着光,用尽气力看他。

白泽微怔。

我再没什么给你。

当日青鸾现出原形,将那声音碎片给他时,依稀也似这么说过。

“和尚。”他有点唏嘘,“我也试过,虽然我没看到你们的未来,但我能感觉,你们……”

“无论未来如何,和尚已经执妄,已经不能放下。”

白泽没再言语。

什么是春?

青鸾说,是万般苏醒,是不猜不忌,是不离不弃,是辗转千里,终究有你。

如果青鸾在生,也会愿意将这最后一曲春抄唱给这对痴人来听。

在这世上,他最不能拂的,就是青鸾之意。

“十世善果,换我和青鸾下世结缘,和尚,你记得你说过的话。”

终于,他给任性狭隘的自己找了个慷慨的理由。

“还有,了结这厮,你我联手,从无空回。上辈子你败给他,只是因为老子不在!”

那绪点头。

白泽于是起了身,虽然倍感吃力,但还是逆着光慢慢走了开去。

一路景物空蒙,在垂死之际,这是他第一次没有觉得冷。

在不远处,青鸾的模样不很真切。

何谓是春,无非是求仁得仁,披肝沥胆无所不用其极,最后站在他的对面。

有没有渡魂曲,他都已经到了目的地。

白泽一哂,到这时终于不再介意,洋洒着迈开长腿,用青鸾最熟悉的姿势朝他走去。

“你既然愿意为了他,放弃春抄渡魂。那又何苦还死守那点真相,留他终生遗憾?”

待白泽走后,那绪重又看向椴会。

椴会垂头,冥顽不灵。

所谓真相,便和普天下所有被解开的疮疤一样,面目狰狞不堪。

他是被半边俏小婊子姐姐带大的小混混,一无是处。

而莫涯家,是根基深厚的医学世家,大富大贵。

两家人结缘时,这世上还没有莫涯。

那一天他跟朋友出去,吸了K粉,精神很是亢奋,回屋看见她姐姐回来,手里拿着一份器官捐赠同意书。

莫涯的那个妈患有肾衰,且是熊猫血,所以出价两百万,买她姐姐一个左肾。

“两百万……”姐姐拿着那张纸,浑身颤抖:“两百万!只要你不再吸粉,我们可以拿这笔钱回徐州,给妈修个大坟,然后搞个小超市,两人安安心心过完下半辈子!”

他是个混混,而且吸粉,但那是他的姐姐,那个从小带他出来,为了他敢一口掉人家耳朵的姐姐。

第二天,他就拿着那张同意书,当着莫涯他爹的面,撕了个粉碎。

同意书不止一份,且有法律效力,但莫涯的那个爹却好像仁善,没有追究,甚至在两个月后,把那二百万的首款还是打进了他姐户头。

“她不喜欢我勉强别人,所以我不再要你的肾。我只希望你能代她生下我们的孩子,价钱还是两百万,她已时日无多,我希望你能完成她这最后的心愿。”

当时当日,那个坐着宾利的男人在他姐跟前下跪,说的是这样动情,而且条件优渥,让人再也无法拒绝。

于是,那个属于别人的受精卵就这样进了他姐的肚皮,一天天把他姐肚皮撑大。

闲来没事的时候,他还常摸他姐的肚皮,把耳朵凑上去,听那小子在里面翻腾。

那个时候,他们相处甚是愉快。

九个月后,姐姐剖腹产,生下了那个孩子。人家把孩子抱走,余款立刻入了姐姐户头,两百万,毫厘不少。

作为代孕,这已是天价。但他们没有发现这里面的不寻常,只觉得生个孩子,姐姐住院未免太久,而出院后,身体恢复得又太慢,和人家生孩子的不能比。

但到了后来,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按照医生说的,姐姐得了严重的产后抑郁。到后来竟变得疯魔,天天到人家去,蹲在恢弘别墅的门口,说想要回她的孩子。

在那期间,姐姐的确做了些出格的事。那家人开始搬家,病弱的女主人受到惊吓,不止一次被120接走。

这样的日子没有维持多久,姐姐扰民,在第十次被警察带走之后,没有再能出来。

权威机构出具证明,姐姐患有狂躁型精神疾病,危害公共安全,需要强制留院治疗。

精神病院的所谓治疗,结果可想而知,在吃尽了苦头和被灌了一大堆药之后,姐姐的精神果然越来越不正常了。

第六个月他去探望的时候,姐姐已经不说话,不停朝玻璃哈气,然后拿手指在水汽里一道又一道画圈。

他当时抓狂,强拉着姐姐说要出院,打伤了两个护工一个医生,其中那个医生当场脾脏破裂。

他被判入狱,坐了三年牢出来,再去精神病院,那边的人却告诉他,姐姐死了。

没有为什么,死了便是死了,精神病院总有病人自杀,院方深表遗憾。

那个院长的语气平淡,转身便要秘书带他去领他姐姐的骨灰。

一个薄皮大芯板的小盒子,稍用力就能戳个窟窿,上面连张照片也没有。

那里面装的,就是他的姐姐。

他那在雨夜背着他离家出走,一直背着他护着他,和他连筋连肉,不可分割的姐姐。

抱着那个匣子,他跪倒在医院门口,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拍他肩膀,等他回头,那人却急速跑开,只留下一个仓皇的背影,看着像是医院的护工。

而在他脚边,多了一个油腻腻脏兮兮的牛皮纸袋。

袋子里面,有这个好心人简短的说明,以及姐姐的遗物。

一张写满血字的床单,字迹缭乱,前言不搭后语,不断重复同样的语句。

姐姐在禁闭房时,就是这样割开手腕,蘸血写字,一遍又一遍重复写同样的话,直到身体里所有鲜血流尽。

还有一张,就是姐姐的死亡鉴定书。

本来他已经麻木,已经不再哭,只是魔怔了一般,把这两样东西拿出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来来回回地看。

但就在某刻,他的心神回来了些,再看那张鉴定书时,就发现了那个掩藏已久的秘密。

死者血液分析正常,左肾缺失,除此外内脏无异常……

左肾缺失!

这四个字好似惊雷,一下劈得他从凳上跳了起来。

再然后,所有的调查就很顺风顺水了。

那家的夫人显然已经痊愈,后来甚至还自己生了个孩子。而她得到肾源移植的日子,就在姐姐剖腹产的第二天。

毫无疑问,那一天姐姐剖腹,从身体里面被拿出来的,绝不止一个孩子。

他疯了,跑去大闹,几番交涉之后,狗血剧集里必不可少的角色——律师出场了。

律师没穿西装,面目也不可憎,见到他先叹一口气,拿一份文件给他。

那是有他姐姐签名的器官捐赠同意书,很显然是复印件。

“他们都是骗子,我姐姐不是自愿捐赠!”他第二次将那同意书撕烂,扔到律师脸上。

“谁能证明?”律师淡定。

“我姐姐没有疯!”

“谁能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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