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语笑阑珊
“啊呀!”木青山被撞了一下,险些趴在地上。
“师爷小心。”腾云堡弟子一把将他拉住,然后心说这也太弱了,怎的一撞就要狗吃屎。
“不妨事,不妨事。”木青山惊魂未定,“不知阁下急匆匆所为何事?”
“我想去茅房。”腾云堡弟子回答。
“就在前头。”木青山伸手一指,“我也要去。”
等两人一道去完茅房,先前那本书已经落入腾云堡弟子手中,片刻之后尚云泽借口有事暂时出了书房,从弟子手中接过小册子。
书名叫《苍耳州精怪录》,尚云泽一边翻阅一边皱眉,先前还以为藏了什么秘密,现在看上去无非就是街边供人消遣的小话本,里头七七八八讲了不少山魁妖精,并无任何特别之处,为何要手忙脚乱藏起来?
不过很快,尚堡主就知道了答案。
因为他在一则题记《断云山遇妖魅色,老术士拔剑诛邪》的章回里,居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而且还不单单是这样,在看完之后,他又发现,原来自己的角色不是老术士,而是妖!魅!色!
尚堡主周身“腾”一下燃起黑色火焰。
“堡主。”弟子小声提醒,“木师爷过来了。”
“收好。”尚云泽将小册子递给他,转身黑着脸往回走。
“尚……咳咳。”木青山原本笑容满面,见着他的表情后也被震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大人差我前来请堡主回去。”
尚云泽颇有深意看他。
木青山后背发麻,“尚堡主?”
“师爷可能通灵?”尚云泽突然问。
“自是不能。”木青山赶紧摇头,“在下一介布衣,向来毫无慧根。”
尚云泽笑笑,“我却可以。”
“当真?”木青山吃惊。
尚云泽点头,“师爷在最近七天,最好多吃辣椒少喝水。”
木青山闻言眼底不解,多吃辣椒少喝水?
“否则是怕会招惹到邪灵。”尚云泽拍拍他的肩膀。
木青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尚云泽:……
就这样居然还在打拳?!
“无妨无妨,是我没站好。”木青山自己站起来拍拍土,然后又试探,“关于邪灵之事,不知尚堡主可否多透露一些玄机?”
“不能。”尚云泽拒绝得干脆利落。
木青山被噎了一下。
尚云泽道,“不过师爷只要谨记,十日内多吃辣椒少喝水,便能将邪灵顺利化解。”
木青山点点头,依旧半信半疑——要是在大街上遇到一个陌生人,突然说这么一通话,那他是肯定不会信的,但偏偏面前站着的偏偏是腾云堡主,似乎又不像是打诳语之人。
思前想后大半天,木青山还是决定信他一次,府内已经够穷了,若是真沾染邪灵要去庙里烧香,又要花不少香火钱,还是吃辣椒来得实在!
于是当天晚上,厨房大娘就做了一大盘干辣椒炒青菜,木青山抱着碗咻咻吸冷气,被辣到满脸通红还不敢喝水,眼泪鼻涕横飞。
尚云泽靠在不远处的树上,笑到全身都在抖。
一府衙的书呆子,居然也能撑到现在还没被抢,也算是福大命大。
夜色渐深,城内逐渐安静下来,而在苍茫山一处山寨内,却正是热闹的时候。
“干!”小喽罗们纷纷举起大碗喝酒,院内篝火熊熊,一整只山羊被烤到焦黄,正在散发出诱人香气,很是肆意爽快。
屋顶之上,赵越正在和那日马队打头的黑衣男子聊天——他名叫陆追,原本是江南人,后来在一次遇险时被赵越所救,于是便也一起回了苍茫山。为人很是细心,算是名副其实的二当家。
“最近山里可有什么动静?”赵越问。
“有动静,却都与我们无关。”陆追道,“自从上次带人扫了柯家寨后,家门口便一下消停了不少。”先前还有不少匪帮对朝暮崖蠢蠢欲动,不过在见到柯雄的下场之后,便都识趣打消了念头——倒不是因为赵越武功好,也不是因为赵家寨势力有多大,而是因为从朝暮崖上下来的人,个个都是不要命的主,闲得没事干,谁也不想去主动招惹。
赵越笑笑,随手递给他一坛酒,“辛苦。”
“客气了。”陆追道,“当初我浪迹江湖亡命天涯,若非遇到大当家出手相救,也不会有现在这般自在日子。”
与江南比起来,朝暮崖的生活显然要清苦许多,却也要安心许多,后山有粮有鱼,寨子里有兄弟,平日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能这般平静过完一生也是福气。
不过才过了两三天,陆二当家的这份平静就被兀然打断。
因为有兄弟在下山置办物品时,带回来一张官府榜文,上书硕大“悬赏寻人”四个大字,下头画着的,正是赵越的头像,不过倒是没写名字和身份,而是用“某男子”代替。
百姓挤在菜市门口,纷纷踮起脚尖看热闹,顺便感慨悬赏的银子还真不少,但这个“某男子”究竟是谁哟,真的没见过!
真是非常抓心挠肝。
画像上的赵越英气俊朗,除了头发有些乱之外,基本没啥缺点,鼻梁高挺,一双眼睛极亮,总之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不会让人联想到土匪,只会认为是江湖中的落难少侠,或是京城来的大镖师。
“温大人来了。”人群中有人眼尖先看到。
由于温柳年刚一上任就下令,让百姓平日里不必行大礼,所以大家在见到他时,都只是热情挥手打招呼,并且好奇询问画像上的男子到底是谁,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怎会如此值钱。
“犯不犯事现在还不好说,大家若是见着他,记得一定要通知官府。”温柳年道,“就算抓不到人,提供有用的线索也会有赏金。”想了想又提醒,“不过务必要注意安全,此人应该会些功夫。”
那必须会功夫,背上忒长一宝剑!百姓继续盯着画像看,纷纷感慨长得真是好啊,很值得多看几眼。
府衙之内,几名画师下笔如飞,对着模本飞速临摹,却还是比不上衙役贴的速度,或者说是百姓撕的速度——英俊,带回家糊墙上!
木青山感慨,“城内已经很久没出现过如此受欢迎之人了。”
会出现此种后果,温大人也有些脑袋嗡嗡响。
真是万万没料到。
暮色时分,画师甩手腕,表示大人我们需要休息,眼都要花了。
苍茫城也不大,怎地画恁多都不够贴。
温柳年背着手,愁眉苦脸在院子里来回转圈——百姓要撕,又不能不给撕,因为撕的理由很正当,要随身带着做比较,万一哪天就遇到了呢。
其实坦白来说,赵大当家也并没有英俊到惊天动地,只是眉目要比一般男子更英挺而已,但问题是苍茫城他穷啊,乡民都没见过啥大世面,所以骤然看到画像上的赵越,尤其是那双猎鹰般的双眼,立刻就有些把持不住。一传十十传百,不消片刻功夫,所有城中百姓便都跑出门去看美男子,并且表示大人你一定要将他找到,我们都十分想见。
温柳年:……
苍茫山中,赵越看着那张“重金悬赏”,也有些瞠目结舌。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这么一幅画像在外头。
“画师应当在今年五月之后见过大当家。”陆追道,“否则左侧脸颊上不会有这道伤疤。”
“活见鬼了。”赵越皱眉,“这个新上任的知府到底是什么人,找我作甚?”要说是为了剿匪,榜文上头又没名字,甚至连“土匪”二字都没提到,措辞也很温和,倒更像是找多年未见的友人。
“不清楚。”陆追道,“不然我找机会,去苍茫城内探探究竟?”
赵越摇头,“你的仇家太多,这知府又有些神神叨叨,短期还是不要露面的好。”
“仇家都在江南,也没谁会想到我会在苍耳州。”陆追笑笑,“大当家放心,我自有分寸。”
第4章 【画像的力量!】这个新知府到底要作甚!
“这样真的有用吗?”府衙之内,木青山有些忧心,“会不会反而激怒土匪,让他带人进来大杀四方?”
“若真是这样,那倒也好了。”尚云泽道,“现在进城的各条路上都有腾云堡的人,只要对方露面,那我便有九成把握将其拿下。”
“但若对方是个高手呢?”木青山依旧有些忧虑。
尚云泽嘴角一勾,“这点木师爷倒不用担心。”
“为何?”木青山刨根问底,絮絮叨叨道,“尚堡主与赵越素不相识,如何能知道他的实力强弱?如此贸然大贴告示,在下还是觉得不慎稳妥,不如再想个别的法子?”
“此言也有道理。”尚云泽点点头,“那就交由师爷来想,看如何才能面面俱到。”
木青山:……
他原本是想要大家一起商讨。
但是尚云泽已经大步出了书房,显然没有和他一起讨论的意思。
木青山只好看向温柳年。
温大人摇头,“师爷多虑了。”
“为何?”木青山眼底疑惑。
“腾云堡能在苍耳州扎根数十年,必然也对苍茫山的土匪有所了解,最起码要强过你我。”温柳年解释,“百姓觉得江湖中人冲动好斗,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真正的大侠。能在地方成气候的门派,掌门人都不会是傻子,更不会在不了解周围环境的情况下,就贸然扎根置业。”
“如此啊。”木青山总算是反应过来。
“所以我才会答应尚堡主的提议。”温柳年道,“现在府衙内一无兵马二无银两,城外驻军也只是空架子,若真想剿灭匪患,只有靠腾云堡。”
木青山点头,“大人所言极是。”到任不到半个月,就能从断云山请下尚云泽,还能将腾云堡的弟子都借来剿匪,光凭这一点,就已经能让人刮目相看。
当然,城中百姓并不知道腾云堡与官府之间的协议,更不知道尚云泽已经被请下了山,正在筹备一举剿灭土匪——不过这倒是完全不影响大家伙对温柳年的好感,横竖城外匪患由来已久,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这位新大人刚一上任便着手在城中修建善堂,准备在寒冬来临前给流落老人一处安居之地,又带着衙役挨家挨户巡查民情,办案速度挺快,甚至还将赋税也减免不少,比起前几任只知道待在府衙躲土匪的大人来说,已经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更别说还认识风一样的迷之美男子。
在城中画师的努力下,赵越的画像终于被贴满家家户户炕头,和灶王爷并列。甚至还有不少年轻人开始模仿他那一头乱糟糟的发型,觉得自己仿佛也英俊了起来,很有几分大侠风范。一时之间城内四处都是鸡窝头,偶尔出现一个束发整齐的,还会被群嘲太乡土。
“大人。”木青山与温柳年站在府衙门口,忧心忡忡道,“长此以往,怕是不行啊。”
远处街角站着一个年轻后生,正在狂揉他自己的头发,动作十分狂野。
温柳年:……
“尚堡主可有什么办法?”在吃晌午饭的时候,木青山忍不住问。
尚云泽忍笑,“没有。”
木青山眉间难掩忧虑,虽说苍茫城原本也不富裕,但也好歹人人清爽整洁,现在这样个个蓬头,着实是有碍观瞻。
暮色将近时,官府又来了衙役贴新告示,百姓先是欢欢喜喜围上前,准备看看是不是又有新画像,结果却看到满篇字,于是很是失望。
告示内容是温柳年亲自撰写,引经据典说明了“君子正衣冠”的重要性,想要遏制这股莫名其妙的蓬头风,但百姓却大多只看了一眼就四下散去,更别提是撕回家细细揣摩,十分不给知府大人面子。
消息传回府衙,木青山提议,“不如干脆下一道命令,蓬头垢面者不得出门,违者羁押监牢三日?”
温柳年还未说话,尚云泽先哑然失笑,“那城中乞丐难民要如何自处?更何况就算是再严刑峻法的地界,也没听过仪容不整会被收监。”说出去简直就是奇闻一件。
温柳年背着手,继续沉默在屋里转圈。
木青山微微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