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戒财戒色戒可乐
关于何如惠不是何老爷亲生闺女一事,不知是从何处开始传开的,不过人都有八卦心,没多久,就连身在大牢里头的何老爷也知道了。
起初当然是不信的,可是挨不住每个衙役当做笑话般每天在自己面前谈论,渐渐得何老爷都开始迷糊了。他记得那时候他刚换成现在这个身份一心从商,他记得当时自己很忙经常四处奔走照看生意,于是,那时候,如惠那时候真的是自己……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想下去。
他一共有三个儿女,大儿子很早就跑去闯荡江湖了,二女儿是琼花,嫁给了萧然的那个琼花……还有就是如惠,他从小当中掌中宝一般宠爱的女儿,连一声责骂都舍不得给予的宝贝……
如果不是他的女儿,如果不是……
越是告诉自己不要想下去,越是无法克制自己的想象,何老爷短短几天里头花白了,精神萎靡了,那就比连续上了几天的大刑一般。
何夫人当然也听闻了这个消息,大哭大闹一番后吩咐所有下仆不许告诉还在养身的如惠。可是如惠还是知道了,不知是哪个“多嘴”的下仆告诉了她,她精神大受刺激,原本就不甚健康的身子索性就呕了两口血后昏迷不醒。何夫人急急忙忙找了大夫来看,大夫说,那血是心头血,郁闷所致,还是那句话,等醒了后好好养就是,还有机会。
何夫人当时忘了,还有什么“机会”,不过看来是没有询问的需要了,何如惠再也没有“清醒”过,她疯了。
整天打扮得富丽堂皇端坐某处,拉着人就说自己是玄天门白烨的正妻、是建康城何家的大小姐,就算何夫人派了两三个人照看也看管不住这个疯子。
有时候何夫人真的不明白,这么多人怎么就会连一个人都看不住呢?
至于何如惠究竟是不是何老爷的亲生闺女,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是或者不是,已经没了什么区别。
没过多久,梧州城的人都已经开始习惯了闹市里头会突然跑出来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有讽刺的,有鄙夷的,有同情的,但,就是没有伸手帮一下的。
再后来的某一天,何如惠失踪了,谁都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嗯,至少当萧然问起白烨的时候,那个男人两手一摊说,我不知道。
生死不明,直至三年后的某天,何如惠的尸体被发现在邻近一个县外的某个湖里,死状凄惨,浑身上下没一个完好的地方。因为浸泡在水里有了些时日,没法确认死亡时间,只能匆匆就以失足落水结了案子。
虽然官方无法解释那一身的伤痕究竟从何而来,不过民间传说,何如惠怎么也是有几分姿色的,肯定是被人绑了去卖进了窑子,结果这个疯婆子不听话,于是……
当然,这都是关于何如惠的后话了。
当何如惠刚失踪的时候,正是何老爷开始审讯之时。
据说何如惠失踪后,何夫人就带着自己贴身的几个下人赶着马车连夜离开了梧州城,谁都相信她那是跑人了,反正女儿不见了,相公也就那样了,还不如带着所有细软离开更现实……
可是第二天大堂之上,满脸憔悴的何夫人出现了,她的马车和所有的下人就好像之时半夜出城去逛了一圈一般,静静地待在那小院之内。
嗯,白烨什么都没告诉萧然,他只知道,自己派去的拦截何夫人的人马在城外遇见了已经拦截住何夫人的并且护送她回城的另一批人马,双方友好地打了招呼,甚至在送何夫人回到别院后两组人还一起去喝了酒。
白烨当然也没告诉萧然,另外一批人员衣袖上都有明显某位大人的标志,这已经都不重要了,包括原本命案在身应该被判死刑的何老爷不知怎么改成了所有财产充公,他需要服一辈子的苦役、他的妻、子判做军奴——好吧,他那儿子早已不知所踪,女儿也不见了,能服役的只剩下何夫人依人。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对白烨来说事已至此,最重要的是……
张老爷来了。
就算是张廷自己来了白烨也能把人拦在门外,管他是不是通判……如果他能从活过来的话。可是张老爷不行,白烨记得萧然和他说过,张老爷对他来说那是非常尊敬的一个老人,甚至萧然可以为了这个老人和自己闹别扭……
所以张老爷推开房门走进了屋内时,白烨只能郁闷地站在门外。
萧然看见张老爷时也是惊讶非常,才在拾二的帮助下撑着床板坐起,一抬头,就看见张老爷一头花白的头发和疲倦苍老的容颜。“张、张老爷,这是……”
张老爷勉强露出个不算笑容的微笑。“先生久卧在床,可能还不知道翰文故去的事情吧?”
萧然瞪大了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天才颤着声疑惑道:“您、您说什么?”
“翰文自尽了,在他的书房里……”老人顿了顿,吸了口气让自己心情稳定些后继续说道:“先生,之前那场诉讼我是之后才知晓的,那时候你已经在大牢之内。我是不信先生你会做出那种事情,我去问过翰文,可是他让我什么都别管……再后来,我听说那位白公子来了,也听说大堂上他、你、你们……”
说到此处,张老爷像是一时难以找到形容的话,尴尬得支吾了两声,倒是萧然轻声替他把话接了。“嗯,我和他,我和白烨,的确是情人关系……我不知道您是不是可以接受,但是,我真的不会去杀人。”
“……呵,我也认识先生那么多年了,先生的为人我还能不知道?翰文从那次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我知道他有心事,我想劝他来和你好好谈谈,可是还没等我决定和他说这话,翰文他已经、已经……”老人说到此处语声哽咽,一句话再也接不下去,拾二忙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帮他顺气。
张老爷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喘顺了气,抖着手从袖中掏出一封还没拆封的信。“这、这是翰文死后,我在他书桌上发现的,上面写着是先生你亲启,所以我今天特意给你送了过来。”
他看着萧然从他手中接过信,小心地捧在手中盯着那信上“先生亲启”四个大字渐渐眼角湿润时,张老爷也似乎有些忍不住了,手按上萧然的肩头哭泣出声。“先生,翰文死前只有一个遗愿,他求您原谅他……我知道先生您受委屈了,可是,求您原谅翰文,就当、就当看在老夫的份上……”
张老爷最后是擦着老泪告辞离去,白烨亲自送他出了门。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老人,连白烨这种喜爱计较的人都无法心里出现什么反感,甚至当老人扶着他的手对他说对不起萧然时,他还知道说句“都过去了”……
或许某些人的身上真正还存在让人敬畏的崇高吧,白烨目送老人的轿子远去,挥手唤来讨喜,让他去告诉玄天门的人,今后张家请多照应。
回到房里时,就看见萧然捧着张信纸哭得不能自己,拾二在一边劝得手忙脚乱,一看见白烨进来忙道:“二爷,您快来劝劝三爷吧,他这么哭,岂不是伤了自己的身子?”
白烨先让讨喜离开,接着坐到床边,把萧然按在自己怀里。“对不起,一直没告诉你张廷的事情。你知道这事一定不会高兴,之前你在养伤,大夫说你不适合伤悲的心情……”
“我知道,只是白烨,我不明白,张廷为什么非要走上这一条路?他怎么可以如此随性?就因为我不能接受他?白烨,我真的不明白,他疯了吗?”
为什么张廷会这样?背弃自己的公义,违背自己的良心,甚至在最后轻易了结自己的生命……
就因为得不到自己,却又在事后觉得对不起他,觉得无颜面对自己,索性就一死了之?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白烨无法回答,只能哄着怀中的萧然直至他哭泣着睡着。
白烨把那封信烧了,他一个字也没去看。他告诉萧然,不管他是不是原谅张廷,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他说你无需对张家感到愧疚,只要玄天门还在梧州城一天,就会护着张家一天。
萧然沉默点头,半响后只说,若有一天张老爷故去,就算张家不同意,他也想为张老爷披麻戴孝至少一天,这个老人是无辜的,张廷不管如何,也算是因他而死。
白烨笑着说,张家要是敢不让你去,半夜我背着你翻墙去灵堂。
至此,张廷之事就不再二人口中提起,虽然白烨知道,萧然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男人了,张廷用另外一个法子让萧然,永远得记住了他……
第124章
萧然依然在养病,来看望的人越来越少,只有冷风吟和灿星总是隔了几天就会来白府一次。有时会带些药材,有时带些好玩的,有时甚至什么都不带只是人跑了过来,在萧然的房间里头待上一天,喝茶喝酒赏花赏景。
白烨觉得现在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权利去阻止关于冷风吟接近萧然,嗯,血亲是种奇怪的联系。不过,白烨最怕的是什么?不过是害怕有人会抢走萧然而已。
既然冷风吟不会那么做,那么接近又何妨?何况冷风吟作为萧然唯一的舅舅,白烨下意识觉得,和这个麻烦的男人搞好关系一定是没有错的。
当萧然终于正式可以下地、被大夫确定可以随意随心自由行走的时候,已经快到夏天。换了夏衫的萧然清俊依然,不过因为被长期调养的关系吧,白烨看着他红润的脸颊总有一种小小的自豪感。
腰上有了些赘肉,因为将近两个多月的卧床,可是手感很好,好得白烨总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是和萧然在床上拥抱不放手。
真可惜,萧然已经痊愈了……并且还有一个让萧然重视到无法安心躺在床上的重要存在,清风斋。
当某一天萧然在清风斋又接到冷风吟的邀约并且一口答应、白烨觉得萧然似乎完全忘了前一天晚上他刚答应了自己……嗯,不从床上逃走……
白烨突然在考虑,梧州城对于自己来说,真的是不能离去的存在?
当天晚上两人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时,白烨抚着怀中人的柔顺长发时他突然冲动地就开口问道:“萧然,你、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玄天门,见见我的亲人?”
他觉得怀中的某人浑身一僵,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真的?”
白烨知道萧然还是有些害怕面对他的家人,或许因为他心底深处还保持着对他们这段感情的无法认同,嗯,对于萧然来说,阴阳调和才是正理,他们这种,见不得光。
“我大娘早已知道我和你的事情,新年我回去的时候就和我说了,她听我那大哥叙述过你,她很想亲眼见见你。萧然,我大娘老了,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孩子的事情就是她唯一重视的事情,你难道不愿意为了我满足一下她这个小小的心愿?”
萧然沉默不语,白烨却知道,这代表着他已经开始动摇,他在萧然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扬起唇角,有些得意的笑容,接着咳了声,刻意更放柔了声音。
“萧然,陪我回去吧,大娘一直想见见这个让我收心的你……你这腿伤其实需要静养,玄天门很适合养身,你可以陪着我大娘一起吃斋念佛,那边冬暖夏凉,我们可以现在出发,你可以在那里过一个夏天再回来……你不是总说这儿夏天太燥热么?”
“……可是、可是清风斋怎么办?”
“有刘掌柜和拾二在,你怕什么?”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第二天白烨就欢天喜地得让讨喜开始整理两人的行装,一边修书一封飞鸽传信回了玄天门。
当萧然连续坐了几天的马车几乎是马不停蹄从梧州城赶到玄天门、晕晕乎乎被白烨算是半抱着扶出车厢时,见到的就是亲自站在大门口一脸富态雍容华贵让两婢女搀扶着一脸严肃的白烨大娘、卢氏,还有站在卢氏身边同样脸色严肃看不出一点温和的白正卿。
不过显然萧然这个状态是不适合见人的,白烨简单说了声好,抱着人就先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白烨说,萧然是晕车了。
当然,他绝对不会承认这和之前车厢里头的那番温存有关,脚软腰疼什么的,只是因为萧然不习惯长时间在车厢里头而已。
等休整好了,萧然真正见到卢老夫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萧然为自己的这份失礼羞得脸都抬不起,而已经没有外人在场时的卢老夫人和白大哥早已对眼前这个被白烨紧紧护在身边的男子笑得眼都快眯成了缝。
萧然的一切担心一切害怕,在真正见到卢老夫人时候才发现,真的是没有什么很大的意义。卢老夫人很满意他,或许对于卢老夫人来说,任何这么一个能让自己最放心不下的孩子收心的,不管那女,不管性别,对她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
第二天下午,白烨让白大哥找去了书房,卢老夫人的婢女来请萧然去佛堂。
第一次单独面对长辈,萧然又开始紧张了,他静默着跟随卢老夫人走进内室,仰头看着烟雾缭绕后供着的白家列祖列宗牌位。
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向卢老夫人,老人给了他一个笑容。“白烨他爹,我相信他也是想见你的,可惜妹妹的牌位不能供在此处,隔几天让二子带你去扫墓吧。”
她按着萧然的肩膀让他跪在蒲团上,接着燃了三支香交给萧然。“二子他爹和妹妹感情深厚,所以从小都是我和他大哥带着他,二子的脾气都是让我们给惯坏的,若是他惹了你不快,孩子,还要多担待些……
他爹走的早,妹妹也没几年就跟着去了,可怜二子小小年纪就开始四处闯荡江湖,萧然,你和二子也蛮久了,你知道的,这孩子心眼不坏,只是不太会和人相处……我心疼他,可我更担心他,我害怕除了我和老大,没有人能真的看清二子、真的爱着他。这真是个让人无法省心的孩子,很不孝顺,是不是萧然?可这就是一个做母亲的心,不管如何,都会去操心自己的孩子。”
她按着萧然的肩膀微微一用力,又轻轻拍了他两下。“萧然,现在你能在这里,对着他爹、对着我,认认真真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您、您说。”
“你能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决定和二子在一起吗?”
“我、我……”他咽了一口口水,吸了口气后抬头看向卢老夫人,接着望向那些牌位。“……我爱白烨,虽然或许这有违伦理,可是我、我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我想回报他对我的感情,我也想对他好,我不觉得发个誓言就能证明什么,我萧然一无所有,我唯一能承诺的是,只要我萧然活着一天,只要白烨他还愿意,我不会放开他的手,直到我萧然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哦,我的孩子,你似乎被吓到了?来,先上香吧,我一个个给你介绍,他们可都是第一次见你,可别把你吓坏了,那二子可会心疼。”卢氏重新一脸善意的微笑,等萧然磕头后扶着萧然站起,看着他把香插进香炉里头后接着说道:“二子是个很自我的人,可是他很看重这里,虽然他从不开口表明,可是那孩子其实很重视这儿。他从来没有带回过任何一个人,不管是何如惠还是谁,从来没有过,即使他和何如惠成亲那么多年,我几次和他说起,他都从来没有答应过,在他心里头一直都明白自己要的不是那个人。萧然,你是那孩子第一次主动开口说想要带回来给我们看的人,孩子,你不会知道我和老大当时欣喜的心。”
“孩子,感谢你的存在,”老夫人张开双臂环抱住萧然。“我已经听说了,你早已没有一个亲人,那么从今天开始,孩子,你记住,你不仅有二子陪着你,我和老大也是你的亲人。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跟着二子一起叫我一声大娘。”
“这里,也是你的家。”
傍晚时候,白烨在后花园里头找到独自坐在湖心亭里的萧然。眼睛有些红,还带着些水汽。
“怎么了?”
“不,没什么,白烨,我只是很高兴。”
“哦?告诉我,什么事情能让你高兴到需要用流泪来表示?”
“白烨,大娘她让我把这儿当做自己的家,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亲人。我是真的高兴,白烨,你看,不仅你对我好,你还让我有了家人……”
白烨笑着将萧然拥入怀里。“傻子,我的不就是你的?好吧萧然,我看出来了,你是很感动,那么现在,你是不是也应该对我说声什么?”
萧然低垂着头,将白烨和他交握的手捏得紧紧的。
“我……白烨,我答应了大娘,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离不弃。”
“只是因为大娘她让你这么说?”
“不,因为我想这么对你。”萧然虽然仍红着脸,但眼神坚毅,他看着白烨一眨不眨。“白烨,曾经我们是连襟,我也知道或许不会所有人都祝福我们,可是,我……我不会放开你的手。”
“请你陪着我,陪着我,直到我们的最后。”
他们望着那双交握在一起的手,白烨听见萧然坚定的声音。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作者有话要说:尼玛,不管如何,这次终于可以真正写上两个字了,“完结”。鞠躬,谢谢一路看到这儿的每一个人,不管现在的心情是想骂坑爹还是想跟我一起说tmd终于结束了……谢谢你们。
希望三戒的下一本盗墓笔记的同人里,还能看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