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俞洛阳
凌疏道:“有什么怪异的?不过是街上行人少了些而已,王宫里侍卫们多了而已。而且上次来没有这么多美貌女侍,这次不但有了,还敢去驸马那里侍寝。上次的戒备森严是私下里,这次是明面上的。这说明两个问题,第一,大公主或者是真病,但最大的可能是被看管起来,管不了金驸马了;第二,大公主那边,必定也有一些西迦族人支持他,便分成了两派。金驸马不放心,加紧了王宫的守护。还能怎样?”
杨晔再一次目瞪口呆,片刻后饿虎扑食一般扑过来,死死压住他,笑道:“既然你什么都防备着,那么我便可以不用操这闲心了。来吧,老子喝了那许多酒,如今情急难耐,你不乖乖侍寝,还在等什么?”
凌疏用力要掀开他,被杨晔压着不放,便怒道:“你自己害了馋痨一样拼命喝酒,劝你都不肯听,你就该自己担当着,来缠我做什么?”
杨晔道:“上次你坐在那里喝,我在一边儿给你斟酒,委屈的不得了,这次当然得弥补一下。况且你让我自己如何担当?山珍海味吃惯了,再折回去吃糙米饭,谁肯吃?好哥哥,你就从了我吧,你这一路上生病,我一直不敢碰你,看我都憋成什么样子了!这地方,若是不好好做一场,如何对得起咱俩这四年的磨难?来,龙阳十八式,我接着教你,免费的,不收银子!”抓起他一只手去摸自己的腰下要害,一边埋头在他身上拱来拱去,凌疏道:“这地方……不合适,万一有变……”
一句话被他打得断断续续说不成,最终化为一片暧昧难言的混乱。
凌疏第二日醒来,窗外天色微明,身边竟然已经不见了杨晔的影子。他略微翻翻身,只觉得全身酸软,只得暂且躺着不动。这般歇息了有多半个时辰,门那边有了响动,见是杨晔忽然又折了回来,带着一丝殿外的寒凉之气。
他凑到床边去看凌疏醒了没有,凌疏便微眯着眼问道:“你几时出去的?”
杨晔道:“我早出去了。金驸马起得也早,邀请了我去草原上跑马,这才回来。你起来吧,那边等着吃饭呢,吃完了得好好和金驸马说说两国重新签署和约的事情。”伸手把凌疏扶了起来。
凌疏心中存着些许疑惑,忍不住道:“大清早的,你跟金雅仁出去鬼混,究竟有什么勾当?”
杨晔道:“你越发多疑了,外面这么冷,我能跟他如何鬼混?真的跑马去了,你摸摸我的手,凉的!”伸手扎到他颈项中,凌疏被他冰得一个寒颤,杨晔慌忙缩手,笑道:“走了,吃饭去。”
万蝠宫中,三人再一次相对而坐,钟离针和年未带着侍卫守护在杨晔及凌疏身后。金尼克及一干有头有脸的西迦族人陪坐在金雅仁身后。听得杨晔道:“我奉了皇兄的御旨前来,旨在把两国之间的事情重新商谈一番,金驸马这一次可是托辞不得了。小王先请问,记得当时在西迦第一次签署和约,金驸马和荆大人约定十年岁贡,每年二十万两白银,二十万匹绢帛,为何后来又变成了二十二之数?”
金雅仁缓缓抬眼,斜睨了他身边的凌疏一眼,忽然“呵“一声轻笑,这是他当初和荆侍郎定下的诡计,跟杨焘讨要凌疏,逼得杨焘不得不答应增加岁贡。此时当着杨晔的面,却不便明言,更不能把荆怀玉牵扯进去,便含糊其辞地道:“都是过去的老账了,请淮王殿下莫要深究。既然江山易主,在下也愿意退让一步,将后面这个二字去除。”
杨晔笑道:“那个可不太行,岁贡你已经吃了四年,着实不少了。来时皇兄有交代,大衍这两年收成还凑合,周边的兄弟之邦,不能不照顾。以后这六年,大衍会每年岁尾送驸马银两三万,绢帛绸缎三万匹,这就不是岁贡了,是我大衍皇朝对驸马的一点心意。”
金雅仁瞄一眼身边的族人,叹道:“这一点东西,不够分,年怎么过?殿下莫要难为在下。”
杨晔道:“阖家平安,年自然就好过了。如今大衍国国内太平,便是琼南那边有些小小的骚动,却有北辰将军带兵在那里,拿下粤州也不过指日可待。这四海承平,便没有空子给别人钻了,将来把兵力集中过来放在三关,金驸马胆量过人,自然不怕打仗,两国的百姓却不见得想打仗,便是动手,西迦也未必能占住什么便宜。况且西迦数次跟大衍起干戈,为的是什么?不过是粮食布帛女子等物品。驸马以后在西迦当家作主,莫要贪图眼前的蝇头小利,岁贡再多,也不过六年而已。驸马何不做个长久的打算呢?”
金雅仁并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道:“大衍的皇帝陛下想让取消了岁贡,却能给在下什么更好的东西不成?”
杨晔道:“有啊,当然有,当年约定要在西迦和大衍接壤处开通十个经商贸易集镇,结果由于两边一直磕磕绊绊的,此事未能成行。如今咱就旧话重提,开通这十个城镇,两国百姓客商自由往来。大衍负责提供粮食、锦缎、药材书籍等物品,西迦可以用毛皮、马匹等物来换,但凡来边境和西迦交易的客商,大衍减免一半赋税,届时客商必定趋之若鹜,两边各取所需,岂不两全俱美?还有……”
他微微倾前了身躯,灵动慧黠的眼睛缓缓扫过金雅仁身后的族人,最后又凝聚在金雅仁脸上:“大衍女子美貌,皇族更甚。我大衍的皇帝陛下,有心跟西迦结秦晋之好,愿将自己的十三皇妹嫁给金驸马,与大公主做平妻,姊妹相称。不知驸马意下如何?”
他此言一出,金雅仁也还罢了,他身后的族人却齐齐倒抽一口冷气,神色各异。想着这难道不是公然在向大公主挑衅?连杨晔身边的凌疏也跟着微微诧异,侧头看一眼杨晔。杨晔只做看不见,静等金雅仁回话。
金雅仁闻言,垂下眼睑思忖,尔后轻咳两声:“这个,恐有诸多不便。不过大眼皇帝陛下一番盛情,在下拒绝了也不好。但是大公主那里……”
杨晔伸手轻拍眼前的案子,截断他的话,笑道:“中原有句俗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驸马爷在大公主那浩瀚宽阔的胸口上耕耘了这么多年,连个子嗣都没有,莫非是驸马无能?何不换个女子试试?况且驸马温雅通达,我天朝女子同样知书达礼,是驸马良配,来日必定琴瑟和谐。”
金雅仁抬头,冲着杨晔一笑,尚未答话,听得身后族人中有人冷哼一声,接着起身愤然离去。他便对着杨晔调侃道:“在下无子嗣也还罢了。王爷天天抱着一块冷石头,却不知又有什么乐趣?”
凌疏闻言脸色微变,凌厉的眼光扫到金雅仁身上,令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杨晔心中暗笑,伸手去握住他一只手,扯到自己袖子中去,在他手心里轻轻挠了几下,笑道:“驸马有所不知,我这块冷石头,早就是热的了。”
金雅仁一笑,转换了话题:“听淮王殿下提出的各种条款,貌似有几分道理,容在下去和岳父及族人商议一番,如无异议,就照此而行。”
杨晔道:“那么我就传书回去,让皇兄做好准备,择日把十三皇妹给送过来了。另本王还有个小小的私心,将来和约签成,本王返朝之日,驸马能否把那血玲珑送给小王一窝儿?这玩意儿太好了,助兴之良品啊!”话初落,忽然腿上剧痛,竟是又被凌疏狠掐了一把。
金雅仁微笑道:“淮王殿下想要,在下定不吝啬。不过血玲珑生于大青山上极寒之地,天性怕热,回去后王爷要替它们建个冰窖养着才成。只是这路上如何处置?”
杨晔笑道:“这个容易,我这里有枕冰剑,冻几个冰块易如反掌,一路放在笼子周遭即可。”
两人跟着金雅仁鬼混一天,杨晔自然不肯放过那玲珑春色,吃得酒足饭饱,直到快半夜,两人方回了房间。凌疏看着侍从退下,当头便问道:“我倒要问问你,你十三皇妹早就嫁人了,你打算让她改嫁?”
杨晔笑道:“不过是糊弄那金雅仁罢了。我说你跟我较什么真儿呢?来来来,我这酒劲儿不小心又上来了,夫君快来侍寝!”
凌疏一脚踹在他腿上:“你当我是什么?给我滚!你还要血玲珑呢,还想用我的枕冰剑呢,你看我一只只捏死它们!”
杨晔抱着腿转圈呼痛:“哎哟哟,夫君好狠的心,不愿侍寝也就罢了,还殴打奴家,不是大好男儿所为!”见他放松了警惕,忽然扑上去把他按在床上,嬉笑道:“不做也就罢了,那让我亲一口!”一口重重地吻在他唇上。
两人正缠绵厮磨到情动之时,突然门外一阵喧哗,凌疏忙推开他:“有人!”
杨晔不理,只管缠着他不放。接着“哗啦”一声,寝殿门竟然被撞开,一大群人涌了进来,有人厉声喝道:“起来!不许在本宫的地盘上做这些羞耻的事情!”
听声音,竟是那位彪悍无比的大公主。
而房外的院子中,尽是兵刃相交之声,原来是钟离针等一干侍卫跟涌进来的西迦侍卫已经动起了手。
杨晔坐起身来,依旧嬉皮笑脸:“咦,公主不是病了吗?这么快就好了?本王是天朝的使者,便是在这里做些羞耻的事情,公主又能怎么样?公主就是羞耻的事情做得太不好,因此才生不出娃儿来,嘿嘿。”凌疏也跟着坐起来,神色端肃,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公主阚于婕。
阚于婕本就满脸骄横愤怒之色,闻言更是冲冲大怒,朝着身后一挥手,她身后那一干剑拔弩张的族人,就饿虎扑食般扑了上来。
西迦人体形高,兵刃长,不过进来十几个,就把这殿中挤得满当当。杨晔慌忙扯过榻边自己的银枪,横枪挡在凌疏身前,一枪扫开攻过来的诸般兵刃。凌疏跟着拔剑出鞘,一缕寒凉的剑光,刹那间扫到了大公主的脸前。阚于婕只觉得寒气扑面而来,不禁一声惊叫,仓惶后退。凌疏却只不过是恐吓她而已,回手反挑,剑气弹跳纵横处,点在数人的脉门上,七八个西迦侍卫的兵刃脱手飞出,捧着鲜血淋漓的手腕狂嚎起来。
杨晔忙拦住他,问道:“大公主缘何对我等动手?”
阚于婕怒道:“还敢来问我?你们不安好心,要弄什么十三皇妹那样的狐媚子来迷惑驸马,这般挑拨本宫和驸马的关系,本宫怎么能容得下你们?”
杨晔冷笑道:“便是我们不挑拨,难道驸马和公主的关系就很好了?”
阚于婕这下子被戳了肺管子,暴跳如雷,嘶声叫道:“给我杀了他们!我看驸马怎么跟中原的狐狸精们勾搭!”
第116章
随着她的呼喝,从门外又冲进来一批侍卫。杨晔和凌疏各执兵刃迎敌,枪风雄浑,剑势轻灵,配合堪称天衣无缝。侍卫们攻不到身边,又不能退却,倒是打得殿中瞬间案倾几翻。兵刃几番擦着阚于婕的鼻尖掠过,吓得她大声尖叫,在几个侍卫的护卫下逃出房去。
杨晔百忙中抽空往外看一眼,见敌方人多,而钟离针等人以寡敌众,渐有落败趋势。他低声道:“凌疏,咱俩冲出去!”
凌疏点头,长剑一振,正准备杀出去,却忽闻房外一阵强劲的羽箭破空之声,原来大公主一旦出去,便命令手下的弓弩手射箭,霎时间羽箭纷纷穿门窗而入。杨晔暗道不好,枪风到处,将羽箭扫得纷纷落地。尚未喘得一口气过来,第二拨羽箭又到,凌疏从后面挑起一张长案,及时挡在杨晔身前,伸手扯住他的手臂,道:“走!”正准备从后窗穿窗而出,房顶上哗啦一声大响,瓦片纷纷落下,竟是被人打了一个大洞出来。
尔后劲风倏至,几十枚羽箭挟着杀气当头而来,原来房顶上埋伏的也有弓箭手,这瓮中之鳖的滋味太不好,杨晔急喝道:“赶快出去!”长枪在头顶挥舞成一团,挡得羽箭纷纷激射四散。凌疏借机右手长剑护住自己半边,左手耽在杨晔肋下,展开轻功身法,顺着那房顶的大洞一窜而出。尔后反手出剑,剑气到处,几名弓弩手顿时身首异处,血溅三尺。
此时两人所居的院落中已经乱成一团,杨晔带的侍卫少,挡不住铺天盖地的敌人,死伤不少,余下的纷纷往这边退却过来。杨晔一边抵挡敌兵的进攻,见自己手下伤亡惨重,不由得心中怒骂道:“该死的窝囊废金雅仁,怎么还不来?瞧你这母夜叉老婆,莫非真要把老子葬送在这里不成?”骂归骂,手上却不能停,耳中还得细听着四面八方动静。
该来的人不来,不该来的敌人来了太多。杨晔兵刃长,义无反顾地护在凌疏身前,只想找机会冲上去杀了阚于婕,竟是腾不开手来。片刻后连两人也被冲散了,联手杀敌转眼间成了孤军奋战。倒是钟离针和年未终于从刀光剑影中杀奔出来,拼命向着杨晔靠过来,杨晔喝道:“别顾着我,去他那边!”
两人跟他久了,晓得凌疏在他的心里恐有千般要紧,不敢不听,只得带着几个属下往凌疏那里靠拢。
凌疏被挟裹在纷乱的敌兵中,激战中冷箭纷纷,防不胜防,待得钟离针两人带着属下抢过来,他终于松的一口气,但还在操心着杨晔,便抽空回身去看他,却忽然大吃一惊,就在这一会儿功夫,杨晔后肩上中箭,正一个踉跄,几乎要扑倒在地,却长枪驻地,硬撑着一跃而起,反手数枪刺出,勉力挡开攻到身边的敌人。
凌疏看在眼里,心中忧急交加,一心要过去替他迎敌,对眼前的敌人反倒视而不见,两个侍卫见他分神,慌忙抢上来替他挡住刀光剑影。
阚于婕看到杨晔受伤,却顿时大喜,在乱军中跳脚叫嚣道:“他受伤了,快去杀了他!我看驸马还如何去和大衍那狗皇帝结盟!”
她声音聒噪刺耳,周遭的人俱都听得清清楚楚,杨晔百忙中反击道:“你祖母的,你才是猪狗不如的贱货!”
两人这边骂架,那边凌疏仗剑往这边冲过来,但尚未走到地方,杨晔伤口痛,忽然哎呦一声轻呼,趔趄着便软倒在地。眼见得刀剑纷纷冲着他砸了下来,凌疏在一路刀光剑影中已经冲杀过来,他身后的钟离针和年未趁机跟着过来,替他二人抵挡住敌人的袭击。凌疏趁机蹲下身躯,伸手将杨晔揽住,待见他半身俱是血迹,奄奄一息,忙问道:“你怎么样?”
杨晔翻起眼,死样活气地看着凌疏,微声道:“伤口疼得要命,凌疏啊,我……我怕是不成了,难得你我二人相好一场,你竟然只顾着杀敌,都不来看我一眼。我这里有些遗言,得跟你好好交代交代。”
凌疏怔怔地看着他,脸色慢慢转得苍白,心中一阵阵惊慌失措,随手将枕冰剑插在一边,要去查看他的伤口。杨晔抓住他的双臂,染得他衣袖上血迹斑斑,接着攀上他的颈项,叹道:“别看了,看也没用的。凌疏,我却有两个心愿未了,便是死,也是死不瞑目啊!”
凌疏慌乱之下,又听得如此不吉之语,脑袋中嗡地一声响,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周遭的兵戈纷纷血雨腥风忽然都化为乌有,飞到了九霄云外。这一刻,便是想海枯石烂地老天荒,却不知老天肯不肯给自己这个机会。他后悔起来,后悔俩人平日里的争吵,后悔从前对他的热情一再拒绝,后悔得多了,令他胸口处气血翻涌,难受无比。
他忍住不适,伸手托起杨晔的头,按到自己肩上去,低声道:“什么心愿,你说。”
杨晔语气凄楚,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道:“我想回到洛阳去,不管我是死是活,你一定要送我回去。还有……我想和你埋在一起,所以,你千万别爬墙,一定要守着我的墓……不能乱跑,我会在奈何桥上乖乖等着你,不跟别人鬼混……凌疏,答应我……”
深夜之中,周遭火把微弱的光,照得凌疏脸色惨白,眼神绝望,却默然无语。杨晔手臂下滑,握住他的手,温声道:“答应我吧,好不?”眼巴巴地看着他,见他终于点了点头,便安心地闭上了眼,正打算昏过去,却听得凌疏两声轻咳,接着是守护在他身边的年未一声惊叫:“凌大人你怎么了?”
有热的液体滴落到杨晔的脸上,血腥气顿时蔓延开来,杨晔心中咯噔一声,猛地睁开眼,却见鲜血顺着凌疏的唇角滴滴答答落下,他惊道:“你吐血了!”凌疏一只手抱着他,一只手慌忙去捂住自己的嘴,却挡不住鲜血喷涌而出,他兀自抽空安慰杨晔道:“我无妨,你放心,我答应你,就决不反悔。咳咳……”
杨晔手足无措,也顾不得死了,忙去替他拭擦血迹。恰此时,身后兵刃带起的劲风破空而来,原来是阚于婕见杨晔重伤,指挥者侍卫们又攻了上来,杨晔手下侍卫们慌忙执刀挡住汹涌而上的敌人,未免有左支右绌之险。
凌疏缓缓推开杨晔的手,尔后回头,见到阚于婕得意的神色,愤怒从胸中一寸寸升起,他沉声道:“钟离针,抱着你家主子。”一把将钟离针拉过,将杨晔塞到他手中,杨晔忙道:“你想干什么?”伸手去捞他,他却已经纵身而起,竟一把捞了个空。
凌疏反手握住了长剑的剑尖,接着一松手,反弹激射而出,刹那间身遭冷气四溢,煞气凌然。
众人大惊,不由自主退开些许,凌疏从刀枪剑影中跻身而出,一路剑光如练,如入无人之境,侍卫们随着他的剑势躺倒一片,被他杀开一条血路,不过片刻间就抢到了阚于婕的眼前。
大公主的眼前忽然多出一个人来,还是个杀气腾腾的人,她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问道:“你怎么突然过来了?难道是倾慕本宫吗?你你倒是好眼光……啊!”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呼,凌疏剑光掠过,大公主的春梦做到了头,一颗头颅直直地飞上半空,远远抛将出去。
她手下的一干族人侍卫等见她身首异处,顿时齐齐一声惊呼。凌疏蓦然回身,眉含煞气,眼神冰冷,一一扫过那干族人,待见诸人或惊诧,或愤怒,神色各异。他忽然一声轻哼,仗剑抢了上去,身随剑到,一点流星寒光纵横来去,如鬼魅般飘忽难防。一干西迦人躲避不及,在他的剑气下或死或伤,一时间满院俱是惨呼惊叫之声。
凌少卿一发怒,这西迦王宫中便成了修罗场,杨晔见他脸色惨白,神情如疯似癫,心中只觉得不对,又想起那吐出的血,不免忧心如焚,忙低声道:“钟离针,快叫他回来!”钟离针依言,提一口气叫道:“凌大人,淮王殿下请你赶快回来!”
凌疏杀得性起,对他的喊叫充耳不闻。杨晔正焦急间,恰此时,四周房上忽然出现大批的弓箭手,尔后是金雅仁纤细的身影,远远地站在一处檐角上,正静静地注视院中混战的局面,片刻后轻叹道:“真是波澜壮阔,叹为观止啊!动手吧。”随着他的吩咐,弓箭手纷纷张弓搭箭,对准的却是在院中围攻凌疏等人的同族之人。而后羽箭齐发,顿时又是一阵惨呼之声。
这塞外蛮夷之辈,竟连着用了两个成语,虽然用得不是很妥帖,平日里的勤奋好学也可见一斑。
杨晔眼见得救兵已到,而凌疏还在跟人由着性子厮杀,便是叫他,他也未必肯听。况自己适才已经快要死了,这会儿子若忽然起死回生冲上去拉他,未免有些突兀,只得吩咐道:“钟离,快说我不行了,让凌少卿回来!”
钟离针道:“是。凌少卿,淮王殿下他快不行了,你赶紧回来!”
凌疏闻言,忽然身形一滞,又是两声轻咳。他接着转身,倏忽间抢到杨晔身前,俯首问道:“你怎么样?”这般在乱军中来去自如,饶是金雅仁见识过他的身手,也忍不住再一次赞道:“好功夫!”
杨晔看凌疏脸色越来越是难看,慌忙手脚并用爬起来,一把抱住他,感到他身躯微微发抖,仍在喘咳不止,一时间后悔得恨不得去撞墙,急忙安慰他:“你别伤心动气,我……我底子壮,也许……也许死不了……凌疏,你这副模样,我如何安心去死呢?为了你,我也一定要撑下去,我不死了,我真的不死了,只要你肯送我回洛阳,我无论如何要活下去……”
凌疏想回应他一句,急怒攻心之下,却只觉得气血翻涌,竟是说不出话来,只得有气无力的靠在杨晔身上,神智渐渐模糊。
周遭兵戈渐息,原是金雅仁的侍卫人多精干,将一干跟着大公主混的族人及侍卫剿灭了,唯余了了几个德高望重的族人,这是金雅仁特意嘱咐过要剩下的,如今被大批的侍卫圈在中间,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金驸马袖手而立,风度娴雅地观战到如今,终于心满意足,缓步踱了过来,朗声道:“各位,大公主此前想来是伪装生病,却怂恿一干不明真相的族人跟着他来刺杀天朝的使者,这分明是挑拨大衍和西迦的关系,要置我西迦国于水深火热之中。在下眼见她如此糊涂行事,却也无法阻止,如今不小心丧命于乱军之中,这也是天意,是大青山上的神灵对作恶之人的惩罚。各位先想想这个道理,再决定如何行为。”
众族人默不作声,金雅仁便不再搭理他们,转向身边不远处的杨晔:“淮王殿下,有需在下相助之事吗?”
杨晔搂着昏过去的凌疏,忍不住怒道:“金雅仁,你怎么这会儿才来?看你老婆撒泼也不管,还得我们给你正家法不成?瞧我这心肝儿累的,旧疾都犯了!你说怎么办吧?!”
金雅仁并不反驳,看到这尸横一片,半晌无语,而后终于微笑道:“究竟是谁在撒泼?在下是晚了一些,来的时候就看到凌大人开了杀戒,免不了要多看两眼,耽搁了点时间,淮王殿下见谅。”
第117章
杨晔道:“金雅仁,单靠用嘴来道歉是不够的,把你的血玲珑给我装一窝,不,两窝!回头专门给他补养身子!另外赶快跟我签署了合约,你这蛮荒之地牲畜不少,别的就要什么没什么,我得赶回洛阳给我心肝儿治病去。”
金雅仁道:“好说好说!”
两人正你来我往,金尼克“通通通”从外面跑了进来,附耳跟金雅仁说了几句话。西迦人粗枝大叶惯了,便是金尼克算是个细致的,这声音也未免大了些,杨晔听得清楚:“驸马,适才三王爷闻听了大公主的死讯,带着族人在宫外闹起来,已经围住了王宫,说是要驸马交出杀人的凶手,还要将驸马驱逐出境,回自己的西域去。如今我们怎么办?”
金雅仁拊手,淡淡地道:“不急,想法子把消息传到岳父那里去,且看他做何反应。还有,把小王子带我宫中守护起来,这儿有点乱,当心有人伤了他。”
他有条不紊地吩咐完毕,金尼克依言照办去了。金雅仁转身,看着杨晔笑道:“族人不情愿,让我交出您呢,怎么办?”
杨晔“呸”地一声:“老子烦得很,你自己想办法!”如今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口了,他的寝宫房顶已经被砸了个洞,只得抱起凌疏去了对过的寝宫里。
大衍此番跟着杨晔来西迦的随从中,有杨熙派来的一名御医,此时被钟离针召过来,给凌疏把脉看诊。御医把脉完毕,说不过是伤心愤怒过度的缘故,一时伤了心脉而已,虽暂无性命之忧,这一阵子却不可再动怒,须得慢慢调养方可痊愈。
当下开了药方子出来,杨晔命年未亲自督着人煎药,一面忧心忡忡地看着凌疏,那御医便趁机替他包扎伤口。杨晔问那御医道:“那他几时才能醒过来?”
那御医道:“这个说不准,也许明日就醒,也许得后日。”
杨晔想发怒,想骂他庸医,想操他十八代祖宗,但想这里中原的大夫只有这么一个,余下的可都是蒙古大夫,只得暂且忍了,俯身去用湿巾拭擦凌疏唇角的血迹,一边给他掖好锦被。摸着他手冰冷,便握在手里替他暖着。那御医见杨晔形容暧昧,不好再滞留下去,便退却出殿。
过得半个时辰,年未捧了药进来,钟离针也跟进来。杨晔忙把凌疏揽起来,一点点灌他吃药,一边隐隐听得宫外人生鼎沸,俱是呼喝吵闹之声,便道:“外面怎么样?”
钟离针禀报道:“据西迦人说族人围了王宫,气势汹汹不肯离开,骂金驸马图谋不轨,想自立为西迦王。金驸马正在想法儿弹压。”他放低了声音,道:“就是适才,西迦王驾崩,据闻是病死的。但是王宫中的下人却另有说法,说是大公主的事情气晕了西迦王,口吐黑血,一时气厥过去,没有救过来。”
杨晔哼笑:“若是气厥,吐的应该是鲜血啊,怎么会是黑血呢?西迦这些鞑虏之辈,果然没见识,连毒药都未曾见过吗?”他将药喂完了,便将凌疏放下安置好,挑起眼看着钟离针:“你猜金驸马接下来,会自立西迦王呢,还是拥立小王子为西迦王?”
钟离针沉默,片刻后摇头:“属下不知。不过按常理,应该是自己吧,便是拥立小王子,想来不过是权宜之计,糊弄一下西迦族人。将来站稳了脚跟,免不了还得自行执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