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thaty
“你俩收拾收拾,一会到我屋里去。”
墨岘和七师兄自然是老实答应,赵五爷点点头,背着手一晃一晃的回自家去了。
却说墨岘和七师兄收拾东西倒也简单,所有的吃食一概是朝柴房里一扔便罢了。剩下的则放进了屋里炕上,等着回来再收拾。所以用不了片刻,他二人就到了赵五爷的房中。
除了又进了山的萧猎人,不但村子里成年的男人此刻都坐在这了,便是女人们也在座。这还是墨岘第一次见到赵婶(赵寡妇),看上去如一个美妙的妙龄少妇——即使她蒙着面,单从外表看,也很难想象她有了两个十几岁的儿子。
女人们都坐在可炕上,男人们则在地下坐着板凳,相同的是众人都端着一个大瓷碗喝茶。
“虽然小欧,小萧在这住了只有几个月,但我们也都看出来了,你俩是真的想在这过日子的安稳人。既如此,那便自家人了。”赵五爷并不是一开始便说出了什么事,而是先点了点墨岘和七师兄。
他二人觉得这个时候,或许该站起来说点什么,但是赵五爷一个手势却阻止了他。
“咱们这村子里的人,过去都是些有过往的,虽说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大家已经都扔了,但是未免以后出事,还是要与大家介绍一番。”
墨岘和七师兄依稀觉得,这个“未免以后出事”,指的是“未免之后有谁的仇家找来还不自知”。不过这话倒是也没错,这么一群稀奇古怪的人聚在一起,且日后都要在这生儿育女,彼此知根知底些,确实很有必要。
他们是最新进门的新人,那介绍在自然是该从他们这里开始。虽然墨岘觉得,就算他们不介绍,在座的人八成也早已查知了他们的身份。
“截云派弃徒,萧轩易。”
“鬼医弟子,欧阳墨岘。原来是他师弟,不过早些年已经被逐出截云派了。”
七师兄的自我介绍。果然没引起什么大波动,反而是墨岘,他自我介绍之后,屋中的众人都好奇的看了过来,但很快好奇就重新变作了了然,虽然墨岘不知道他们到底了然了什么。
不过赵五爷倒是很宽厚慈和的笑了,这个墨岘倒是能大概猜出点来——七师兄的身份好猜,毕竟他们到这村子的时候,并没改变自己的名号,且他那时候重伤在身,稍微消息灵通点的就能知道他是谁。
他对这个世界,就像是一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一样,墨岘相信,除非是他自己自报家门,否则没人能猜得出来他从何处而来。
墨岘也曾短暂的想过,是否要编一个身世,但是很快就放弃了。他并没有太大的信心,能够在一群疑似老江湖的面前将假身世编得圆了,而且也没有这个必要。特别是作为一个医生——医生的徒弟也同是医生。而除非名声烂透了,否则,医生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都是受欢迎的。
“老头子我原本是铁煞门护法长老,赵天奎。”赵五爷喝了口茶,语气淡淡的做着介绍,没有骄傲,没有自豪,反而有一种苍凉。
墨岘不知道铁煞门是什么,实际上他对江湖门派的认知还只局限在截云派所在的梁州之内,甚至梁州的本地门派他都还没怎么认清楚。但看七师兄神色微动,看来不会是什么小门派。
“小萧的本家不在,我便代他介绍了,沧浪宫左护法,萧佐。”又喝了一口茶,老爷子继续说,然后眼睛一看刘七。
“百臂苍猿,刘七,嘿嘿,这是本名。”刘七憨厚的笑了。
“红马银枪,杜娇娇。”这介绍的是刘七婶子,边说她还边埋怨的看了刘七一眼,八成是因为这位身子此时的体态,实在是和娇娇二字,靠不上边了……
“百炼山庄庄主长子,孙沐。”这位是木头孙。
“义子,孙仕。”这位是石头孙,且石头还对着墨岘灿然一笑,“其实我二人,与你二人情况一样。”
墨岘一怔,还以为是碰上了娶亲的同性伴侣。谁知道却又听见了一个浑厚的男声想起,但发声的却是孙石头的“娘子”。
“毒秀士,杜策。”接着这位毒秀士又“妩媚”一笑,指着那位孙木头的“娘子”道,“拙荆,孤云派前掌门弟子,胡玥儿。”
这孤云派,孤陋寡闻的墨岘倒是听说过,因为这是江湖中最有名的……尼姑门派……
“碧波仙子,胡秀。”这声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不过想也知道这应该是在座的最后一位女性的自我介绍了——赵婶(赵寡妇)。
她之后,自然也就只剩下最后一位男士了:“飞天蜈蚣,王来子。”王癞子摸摸脑袋,笑得猥琐。
一圈介绍下来,墨岘表情没怎么变化——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些名号代表着什么意思。倒是七师兄,面部肌肉有些不受控制的痉挛了……
不过赵五爷却没怎么给可怜的七师兄多少时间适应,他拿出了一张揉搓得有些褶皱的纸,然后将烟袋点燃道:“我们想要安稳度日,一个鬼村的名声并不太够。毕竟这鬼怪挡得住畏惧的百姓,却挡不住如狼似虎的官吏。”
墨岘在心里点点头,这年头的官,只要能收的上税,刮得下油,且又没什么靠山的,莫说这里只是有些惊悚的传闻,便是真的有鬼有妖,他们也要上门收税的。墨岘和七师兄还曾奇怪,秋收之后这地方怎么没见收税的小吏,原来这也是这地方的“福利”之一。
“咱们这地方之所以无人收税,盖是因为,咱们也是护一方平安的豪杰!”刚才介绍自己身份的时候没什么特别表现的老爷子,现在却一脸傲气抬头挺胸的说着,鼻子里还哼出了一个烟圈。
“什么意思?”墨岘没听明白,不明白豪杰怎么和收税联系上了,于是低声问着七师兄。
七师兄看来已经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听墨岘询问,他略思考后小声为他解释:“咱们现在,应该算是此地的黑道领袖。”
“啊?”他虽然觉得这双桂村不错,但那指的是这地方很适合安逸的过他的小农生活,这怎么和黑道领袖联系的上啊?!
墨岘疑惑,却发现赵五爷满意的朝这边看来,那表示……七师兄说对了?
“大家都看看!如今有人捞过了界,犯到了咱们的地头上!咱们该怎么办?!”赵五爷朝他拿出来的那张破纸上拍了一巴掌,高喊道。
“揍他娘的!!”男女齐声。
墨岘:“……”
因为墨岘很奇怪那纸上到底写了什么,因此在散会后,墨岘很小心的表示了想要看一看那张纸的意愿,赵五爷则很大方的把纸递了过来。
“鸡蛋是二十枚、肥猪肉十斤、活鸡两只、精盐四两、棉布一匹……”看了个开头墨岘就囧了,“五爷,您这是不是拿错了?”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年货的采购清单。
“没呀。”赵五爷拿过来看看,表示没错。
“那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又怎么说有人犯到了咱们的地头上呢?”
“也不是哪里来的一群人,占了野猪山,绑了张家村的十几口子人,这就是让人送来的赎票的价码。”
“占山为王?绑票?这是绑票的要价?”于是墨岘囧得不能再囧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表情大概是恢复不过来了,这年头绑票原来是要用年货赎的……
第27章 扫盲
墨岘深切了解了什么叫囧囧有神,甚至因为了解得太过透彻了,连眼神都变得有些呆滞了。赵五爷也知道这孩子受得刺激大了,所以只是教了他一个内功的小功法,便让他们俩回家了。
回到家里时间已经有些晚了,于是两人便决定明天有空再收拾采买回来的年货,饭也不做了,只是将街上买回来没吃完的小吃热了热,随便吃了些,便烧水洗漱,顺便烧炕了。
大半个时辰后,两人便一身清爽的并排躺在热炕上了。
墨岘觉得累,但他知道此时自己必定是睡不着的,七师兄应该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墨岘真想开口询问,七师兄却先出声了:“这功法还真是奇特。”
“什么?”
“五爷临走教给咱们的。”
“哪有这么胡练的,小心出事。”墨岘吓了一跳,他对武林上的事情是菜鸟中的菜鸟,但在武功方面大小也算是个高手,当然是知道内功也分阴阳、分正邪,不是什么内功都是很容易的拿过来就能练的,特别是原先就已经有了内功基础的人。随便练功走火入魔那还是轻的,经脉逆行爆体而亡,也不算新鲜事。
“那我当然知道。别急,那小功法于内力并无影响,只是……你现在感觉到了什么?”七师兄拍了拍墨岘的肩膀,示意他放松。
墨岘一愣,强迫自己静下了心,紧接着不由得一惊:“我感觉不到师兄的内力了?”
“嗯,这便是这小功法的作用,于内力并无丝毫影响。”
墨岘一愣,恍然明白了为何察觉不出其他人的内力,于是对自己过去的自大多少有些羞愧,但紧接着却又对七师兄的冒失有些恼怒起来:“但万一有呢?”
“不是有你了吗?你内力远超于我,又精通医术,我若是出了事,你定能将我救回来的。”七师兄很自然的说。
“……”顿时弄得墨岘怒也不是,喜也不该,最后一咬牙,扑了过去!
七师兄吓了一跳,没想到墨岘就这样压在了他身上,两只手就撑在他身体两边,头压得低低的,他能轻易的听见他清浅的呼吸声,也能够感觉到他吹在自己颊边的鼻息。
“小墨?!”
“师兄,你如此信任我,我自是高兴的。可是……你将自己的身体看得如此之轻,让我实在是难受。”
七师兄听他说的如此郑重,想想自己方才确实有些莽撞,羞涩惊慌之意顿消,取而代之的是阵阵内疚。
“师兄。”未等七师兄道歉,墨岘已经再次开了口,“这次饶过你,再有下次……无论结果你是否伤到自己,我都要罚你。”他将身体压得更低,说话时嘴唇甚至已经凑到了七师兄的耳廓……
七师兄心里是认罚的,可是墨岘说这些话时姿势、语气、音调,都实在是让他别扭,同时他心里也隐隐有些好奇,所以便忍不住开口问道:“如何罚?”
“若你受伤了,我就先把你养好。然后你是怎么伤的,我便也给自己弄出一同的模样。若你没受伤,我就打断自己两根肋骨。”
“你!怎么有你这样折腾自己的?!这是罚我吗?”
“师兄心疼吗?”
“……”
“师兄若好好珍重自己,自然不会给我自残的机会。”
“这次是我不对,小墨,别气了……”双手拦住墨岘的肩头,七师兄诚心的道歉。
“不会有第二次了?”
“不会了。”若是有,也不会告诉你……
小波折之后,墨岘老老实实的躺回了自己的位置。开始和七师兄商量刚刚那次“会议”的所见所闻,七师兄首先要做的,自然是为他解释了他们那些邻居的身份。
“铁煞门是江北黑道三大魁之二,前护法长老赵天奎十年前忽然无故失踪,虽然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但也知道这事差点引起江北黑白两道血拼。”
“江北黑道三大魁……”听着七师兄的讲解,墨岘心情复杂的小声重复着,只因为他想起了现在他们这双桂村也是“黑道领袖”了。
“那是真正的绿林首脑,和咱们这地方的黑道自然不同。”七师兄当然听出了墨岘语气里的别扭,于是仔细为他解释,“便是白道,有占地广阔的大门大派,但不是也有平时只能靠种田打渔养家的普通武林人吗?黑道人谋生自然也是分着三六九等的。”
“就如同那些要年货的绑匪?”想起了那张购物清单般的赎金货单,墨岘就忍不住想笑,“我原本以为所谓的三六九等,该是喽啰和大王之类的等级。怎么还有这样绑票的……”
“那师弟以为,绑票该怎样?”
“当然是绑大户人家,一次就要个几百两上千两的,日后自然也就衣食无忧了。”
“你以为身家有着几百两上千两的人很好绑?”
“师兄,听你说话的意思……难道这要年货的绑匪,并非是独此一家,而是平常事?”
“自然是平常事。”
这在墨岘看来极荒谬,实则极普通的事情,七师兄自然是又为他仔细讲解了其中的普通之处。
确实,绑架一个大户人家的所得,足够一群劫匪下半辈子洗手不干,安稳度日。但问题是,他们有这个能力吗?
如今世上,稍有些资财的大户人家都会雇请护院保镖,甚至本身便有家中子弟拜在某些门派的门墙之下——墨岘想到了截云派中的某些高等弟子——学习武艺是一方面,同样也是为家族寻找靠山。
所以,干绑票这一行的,除非是靠山异常坚硬的巨寇大盗,还必须是和被劫的人有仇怨的,否则轻易是不会向“大户人家”下手的。即便有些人想要铤而走险冒风险干一票大的,那也要掂量掂量,劫了人,拿了钱之后,有没有那个运气和能耐留下命去享受。
所以普通的盗匪,能劫持的也只是普通人,或者是偏远地区的小地主。
可是,普通百姓又能有多少油水?
要知道现在许多小地主家中也是没有现银的,他们积攒的是粮食。平常百姓人家,看墨岘和七师兄赶集买东西就知道了,虽然现在有货币,但是底层的民众更喜欢的还是直接以物易物。
所以,基本上小股山贼,想要立杆子的时候,都会这样劫持一些山下的普通百姓,然后索要物品。而且这样几次之后,不需要他们劫人,百姓自己就会供奉了。
“这么说来,这事情还真的是很正常。”墨岘一想,觉得这事情还确实有那么点意思,“不过,那些盗匪为什么不干脆下来抢夺呢?”
“如果是过路的盗匪,自然就会直接抢了,但他们是要立杆子的,建山头的。”
“哦!明白了。”没等七师兄继续解释,墨岘就想明白了,抢劫这种事,那大多是将被害者抢得一干二净的,这之中变数太大,很可能就出人命。
而绑票就不一定了,这从他不久前看到的那个清单上能看出来,绑匪并非是狮子大开口,应该是在那些人家人的接受范围之内。且这种情况早已成了这个世界的规矩之一,被绑的老百姓也知道自己不会丢性命,家中拿来财物便能回家。人们自然也就都老老实实的。
“老百姓要供养着朝廷、地主,还要供养山贼土匪?”墨岘自认为自己已经很是没心没肺了,但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有些愤怒。
“其实老百姓是倒是很欢迎这些山贼土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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