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城东
弟兄们都很开怀,帐外欢声雷动,准是那帮小子们又唱又跳地玩疯了,我胸口还是憋得难受,和救命恩人的三个月相处,竟是对他极度的不顺眼和极严厉的体罚!虽然是出于维护殿下,但是这过程却让我今后如何面对他?
酒意涌上,使我头疼欲裂,根本无心去写奏折,那一个个字似乎都在嘲笑我有眼无珠。也许因为不通风,我晕晕乎乎掀了帘出去透气。
草原清凉的晚风让人不再那么难受,远处火光映照中,十殿下被众星捧月着,年轻的身影随众而舞,是那样欢快。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萧白如此亲切可爱?
我正看得出神,石小四捧着一大碗羊肉给我送来,他说王爷不谴饿兵,命他送来给我裹腹。
王爷的手艺一如既往地好,烤羊鲜香四溢,我却吃了一点儿就没了胃口,心里堵得慌。王爷忙着应付京城使者还能注意到我除了喝酒几乎没吃东西,也许他真的只是和我开个玩笑,并非要我出丑。刚才王爷向所有人介绍殿下时,眼中毫不掩饰的那抹柔情和骄傲是我从未见过的,我不知道他们新婚时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景,传言不可信,我只知道过完年后收到的京城密信有很多是殿下执笔的。王爷甚至还特地写信嘱咐小王爷在府里开辟园地种花,还把王爷住的院落重新布置过以迎接新主人,可见殿下和王爷一定感情甚笃。
十殿下人未到西疆,治世策略和各种民生政要建议已源源不断送来,尤其令人敬佩的是竟然舍了全部身家,只为了所有将士能安然过冬!仅这一条,便让所有爱兵之人感激不尽、将士归心!如今又能吃得苦中苦,更是人人敬服。不说他人中之龙的风姿,仅以上这些优点,便足够王爷倾心!
想想这三个月我对殿下的特殊“礼遇”,王爷心疼之下,替心爱之人略略出口气也属正常,反正无伤大雅。不打仗时弟兄间平时也是玩笑不断,更何况方才殿下亲自给我敬酒,礼数上给足了我面子,我今天怎么就拐不过弯来来呢?真是魔障了!
想当初接到安插在朝廷的内线密报,皇上为了削弱西疆实力,想要调我去沿海抗倭,若非殿下极力阻止,我岳崧或许早就葬身大海,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又何来今日风光!死在水里的滋味真是不好受,护城河里被淹时,真个叫恐惧!十殿下对我恩重如山,为我的事遭了秦家报复,险些遇险,我却将他视为勾引王爷的无耻之人,恩将仇报,每日里体罚不算,还污辱于他,明知他比大多数人都爷们,偏偏每次都骂他“娘们唧唧”,让他气得青筋直蹦……
大丈夫敢作敢当,我岳崧胸怀坦荡,做错了,便该认!
近卫不敢执行我叫他将树枝缚在我背上的命令,直到我发了火才战战兢兢地动手。他不知道只有这样去请罪,我心里才会好受。
从来没跪过这么久的时间,我阻止手下去通报王爷和殿下,又何必打扰他们久别重逢呢?
王爷果然是极宠殿下的,看他背着人慢慢踱回来,我不禁也想起了心上之人,应该也很快能见到了吧。
王爷不愧是好兄弟,明白我的心思,三个头磕下去,这心头巨石便悠忽不见。十殿下更是善解人意,和王爷一样与我兄弟相称,还借陆光宗的事情完全化解了我俩之间的尴尬,未写完的奏折也被他接了手。有他们在,轮不到我太操心。
带着陆光宗出帅帐,交待了他先不要声张,等明天和其余合格草包一起分派时,自会让他分到我身边。这小子诺诺连声,看来他今晚会兴奋到睡不着。臭小子不笨,知道王爷那句“不拿白不拿”的潜台词是“拿了也白拿”,还能稳住皇贵妃,让她以为插了人进来。我只要时刻注意陆光宗的动向就行了,其他一切,王爷自会有安排。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今晚终于可以踏踏实实睡个好觉了!
第 109 章
高凌轻轻推开扒拉自己头皮的袁峥:“好了好了,早就不疼了。我还要写折子呢,你先告诉我前线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疆王喝一口高凌递来的水,抓起他擦过头发的布巾往自己头上胡乱地擦拭:“说了你可别不信,我带兵赶到边界的时候,双方居然还一箭未发,楼兰也未越国境一步,佟国柱,哦,就是我手下五虎将之一的,居然隔着界碑正在和楼兰的大将拓跋宏比谁力气大,谁举起的石头重!双方主将各自面带笑容在后面观望,一帮子小的们还摇旗呐喊!我袁峥打了十几年仗还真没见过这事儿!”
“啊?”高凌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种事!”
袁峥撇嘴:“奇怪吧?怪事儿还在后头呢。楼兰主帅,皇侄斛律文拓见我到了,立刻射了一支去了簇的断箭到我马前,约第二日来我营详谈。第二天中午,竟然亲自来送上一堆礼物,并言明是送给你十皇子高凌殿下的,托我转交。”
“哦?斛律文拓?”高凌好奇心大起,“我听过他的大名,以文武双全闻名于西域诸国,他送我什么了?”
“你自己看。”袁峥扔下布巾,捧出一只精致的皮箱子来。箱子不算大,八个角上都有金边包裹,一打开,眼前立刻被一片宝光晃得目眩。
高凌定睛看去,只见满满一箱珍珠宝石之上,静卧着一封信——高凌助楼兰监国长公主斛律澄华脱身离开阳明王朝的那封信!除此之外,并无片纸只字。
袁峥等高凌辩认确实是自己亲笔之后,将信移到烛焰上,看着它化为片片飞灰:“事情很明显了,澄华公主是来报恩助我们离京的,所谓楼兰来犯,其实就是个幌子。”
高凌长出一口气:“公主倒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不枉我冒那么大的险,这个朋友交定了!等以后有机会,我要去楼兰拜访。”
“好,到时我陪你去。”
安疆王亲自客串书童为十殿下磨墨,高凌奋笔疾书,一封向父皇禀报“激烈战况”的奏折很快诞生,并附上楼兰要求阳明皇帝道歉的“国书”。
第二日安疆王亲手将奏折和“楼兰国书”交与白如阳带回京城,顺便请他把三十来只淘汰的草包也一并带走,五万兵部骑兵却因“训练出色”被安疆王收编。
送走京城使者,大队人马拔营向西疆进发,行军并不急,轻松的心境足以让高凌饱览草原青翠、高山险峻、大河湍急、荒漠苍茫……没有政事纷繁,不涉权贵恩怨,将士拥戴,兄弟齐心,更何况有袁峥陪在身旁,高凌心情极其愉快,偶尔涌上的离愁别绪也被满满的期盼所替代。
袁峥身为主帅,当着兵们的面总要保持一份威严,只要不出格便默许了手下们胡闹,但并不怎么参与其中。高凌却不管这些,二十来天的路程,高凌已经和西疆众将熟络到足以兄弟相称。他知道了岳崧不苟言笑,办事最为方正可靠;孙贺的母亲是维族人,父亲是汉人,他本人武艺出众,行事认真;主管民政的沈捷廷,也是能文能武,是众兄弟中年龄最大的一个,如今在乌鲁木齐坐镇;军医薛刚最不可得罪,否则会笑眯眯地在你挂彩时给你用疼得直蹦的药;最老实的周阿根经常把王爷气得哭笑不得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你根本抓不住他的把柄……在高凌不懈的探究中,袁峥的糗事逸事更被悄悄抖了不少出来……
随着路边民居和农田的逐渐增多,众人的神情明显要比前些日子急切,行军的速度也不知不觉间加快了。这天午餐时,袁峥看看天色,抑制着迫切的喜意告诉高凌:“再有五十里地,不到半天工夫,就能到乌鲁木齐城外了!”
高凌立刻精神抖擞:“真的?终于要到家了!”
袁峥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抱歉:“高凌,家里……不能和京城王府比……要委屈你了。”
高凌一脸不解地望着他:“委屈什么?”忽而脸色变了,“难道你在西疆有……妾室?”
“你想到哪里去了?”袁峥苦笑,“我是说,边陲之地,又是连年苦战,和京城的繁华盛景根本不能比,就算是亲王府,也只不过地方大一些,我父子受封以来一直都没心思管这些,所以……还未必有中原富贵人家气派。”
“我以为是什么事呢,吓我一跳。”高凌松一口气,四下看看无人注意,快速在他脸上啄一口,“我才不要住黄瓦高墙,像个囚犯似的有什么意思!好不容易逃出樊笼,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委屈?”
袁峥回以宠幸的一笑,正要开口,就听马蹄声响,伴着斥侯的高喊:“王爷,小王爷来迎接了!已在五里地外,马上就到!”
“三三来了!”高凌兴奋地拉着袁峥一跃而起,“我们迎上去!”饭也不吃了,骑上马就跑。石小四、王尚清也赶紧上马紧追。
并非大队人马,地平线上远远地出现三人三骑,向着高凌他们的方向急驰而来。近了,才发现除了前面一位长相清秀儒雅的紫袍公子外,稍后并列的两骑上竟是阔别的司檀和男装的韦雁!
紫袍公子远远地跳下马大叫:“哥!哥!”飞奔而来。
袁峥飞身下马,拉住了紫袍公子细看:“三三,你黑了瘦了!”
袁岳抱住哥哥:“今年这么热,我经常跟着沈(捷廷)大哥在外面跑,当然晒黑了。哥,你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好,当然好!来,看看这是谁,还认得出来吗?”牵了人转向高凌。
不用袁峥介绍,袁岳和高凌已在仔细打量对方。
儿时的天真粉嫩都已不复存在,唯有眼底一抹纯净依然。
高凌身穿的仍然是普通将军的盔甲,袁岳试探地叫了一声:“十殿下?”
高凌点头,笑容如沐春风:“三三。”
袁岳伸了双臂一下子抱住高凌,笑得轻松又开怀:“高凌,总算见到了,想死我了!”高凌紧紧回抱,儿时的生死之交,今天以亲人的身份相聚,其快乐溢于言表。
司擅下马跪倒在袁峥高凌面前:“属下司擅参见王爷和殿下!”语气中满是重逢的喜悦。韦雁也下了马,和男人一样抱拳:“韦雁见过袁大哥,十殿下。”
袁岳忽然想到什么,身体一僵,放开高凌,后退两步曲膝跪下:“袁岳参见睿郡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