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城东
“也许两者都有吧。”袁峥皱着眉头,“我的意思表示得很明白了,不论公主对三三是真情还是假意,应该都不会再藕断丝连。”
这时,有京城特使送来皇上圣旨,二人赶紧摆香案接旨。皇帝对袁峥“大败楼兰”的战绩大加赞赏,并赏赐御制王袍一件,明珠五十斛,其他物件若干;褒扬他军纪严明,对兵部众人一视同仁的态度,并对安疆王弟弟被掳的遭遇表示抚慰。
乘袁峥叩头谢恩之机,身为御前侍卫的特使对高凌暗中使了个眼色。高凌微微点头,对袁峥说道:“王爷,沈捷廷在前厅等了有一会儿了,您去商谈政务吧,我院中这些花儿还没伺弄好,还想和特使大人打听打听母妃的情况。”
袁峥假装皱了下眉头,吩咐一旁的司擅:“你留在这里听候殿下差谴,不可怠慢特使大人!”
“是!”司擅得令,紧紧盯着高凌和特使。石小四笑嘻嘻凑上去:“司将军,这是在王府里,你紧张什么,还怕有刺客不成?昨日殿下赐了小弟一柄好刀,就放在小弟的屋里,要不要一起去欣赏一下?”和尚清一起强行拖了不情不愿的司擅往厢房里去。
高凌对特使使了个眼色,领着他进了自己屋子,然后亲手关紧门窗。
特使面现同情之色,干笑两声:“殿下,好久不见,您……在这边疆之地过得可还好?”
高凌咬咬牙:“林侍卫,你也看到了,王爷对我……紧张得很,你有事快说,小四拖不了司擅多久的。”
“哦,哦,皇上有给殿下您的密旨。”林侍卫从怀里小心地掏出一个蜡丸奉上。高凌不急着捏开来看,问道:“父皇和母妃身子可好?”
“您放心,皇上龙体强健,娘娘也凤体安康,皇上特地要小人告诉您,奶娘也无病无灾,您尽管放心。”
“好,多谢。”高凌这才细看密信。
信中所言与方才圣旨大相径庭:“高凌皇儿,此去偏远西北,又逢战乱,令朕着实挂念;又闻袁峥竟将吾儿金贵之躯与官兵同训,苦不堪言,朕实实心痛,不知可有病痛缠身?吴妃记挂娇儿,常嗔怪朕允你远行,为解朕与你母妃思儿之情,吾儿须尽快完成出京前应允之事,到时便可回京共享天伦,切切。”
皇帝言辞恳切,殷殷父子亲情跃然纸上,起初令高凌鼻子发酸,眼眶渐红,待看到最后,不由得心底冷笑,面上却还是一派感恩之色。短短一页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依依不舍地当着特使的面把信和腊丸都烧了,吸吸鼻子:“林侍卫,请转告父皇,儿臣十分思念他们,母妃只得儿臣一个孩儿,如今千里相隔,还请父皇对她多加照顾。只是我在西疆根基尚浅,立足未稳,现在虽然吃穿上看着风光,但政事上还作不得袁峥的主,府中又有他的近侍时常监管,实在无法动手,但是儿臣绝未将父皇嘱托抛于脑后,请他放心。假以时日,必定不负父皇所托。”
“是,小人一定将话带到,请殿下放心。”
“远路而来,你辛苦了,这些小意思且收下,等明日我写好回复父王的信,会派小四给你送到驿馆。”门口已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和拉拉扯扯的动静,夹杂着小四“司大哥,你急什么呀,这招我还没学全呢”的声音,高凌赶紧从小柜里取了一小沓银票,数也不数,匆匆塞给林侍卫。
“是。多谢殿下,小的一定转达殿下的孝心,您尽管放心。”心照不宣地才把银票收好,司擅便闯了进来,看看两人并无异样,才站去了角落里。
第 122 章
送走特使,石小四笑嘻嘻凑上来:“主子,我们戏演得怎么样?”
“还不错,本公子有赏!”
“赏啥?”石小四眼冒星光。
“赏你替本王清理庭院的机会!”小四吐吐舌头,皱起苦瓜脸不吭声了,他看得出来,高凌心里不痛快。
司擅去请袁峥了,高凌叫住去拿扫帚的小四:“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你们俩去把剩下的点心吃了。小四,特使说奶娘现在挺好,你不用担心。”
“嗯嗯。”石小四塞了满嘴吃食,眉开眼笑。
袁峥和高凌商量了一阵,提笔写谢恩折子。先是谢过君恩,一番繁琐八股后再详述“战况伤情”,再说明楼兰因惧于圣上龙威,不得不把袁岳作为停战的条件安然送回;自己乘此机会要求楼兰不再纠缠于太子高蕴欲纳公主为妃之事,不再要求阳明王朝低头认错,且恢复邦交往来……西疆也已同意与楼兰互通商埠以示诚意……
写完再看书桌另一边的高凌,也正好完成给父皇的“密信”。高凌信中诉说西疆胡汉杂居,民风剽悍,地产贫瘠,民生艰苦……又说远来西疆路途之艰辛,控诉袁峥对自己处处防范,自己为了不被带兵之人轻视,与普通官兵一同苦训,日子过得痛苦不堪。真可谓字字血泪。并告之父皇,袁峥之弟已平安归来,自己见他袁氏一家骨肉团圆,触景生情,极其思念父皇母妃和太子哥哥,求父皇看在夫妻、父子情份上,对母妃宽容厚爱,儿臣将竭力完成父皇所托以报君恩,只是暂时还急不得,请父皇宽限时日云云。用词恳切,书中字字思念,句句牵挂,令见者伤心,闻者伤怀。
袁峥看完,再看高凌强装的笑脸,神情之中落寞之色清晰可见,忍不住抱住他亲吻鬓角,却无法用言语安慰。倒是搂着他腰的高凌笑了:“我没事,这些话是应付父皇的,你别当真啊。”袁峥还是不想松手,高凌苦笑:“三三快要来了,你再不放手会刺激到他!”袁峥又亲他额头一下,这才放开他。
高凌请了袁岳一起来荷田居吃午饭。袁岳吃惊地看着书桌上两人墨迹未干的文章,袁峥拍拍他肩头:“这叫官样文章,以后有空,多跟高凌学学怎么处理政务。”袁岳点头。
高凌手指醮了清水在“密信”上洒上几滴,洇化了几个字,看着极像滴落的泪水。然后仔细叠好,封在蜡丸里交给小四:“今晚天黑以后,你去驿馆悄悄把这个交给京城来的特使,记得千万不要惊动其他人。”又吩咐了一些可能遇到的情况如何处理,小四点头下去了。
秀才们的试卷水平参差不齐,文章好、有见地的极少,还有些人的字丑得简直像鸡爪扒拉的,就连府学的学生也没好到哪儿去。看得两人大皱其眉。商量之后决定过几日对府学先生们也进行一场考试,择优留任,宁缺勿滥。并且今后每隔一段时日,由高凌和袁岳轮流给这些先生们和学生们讲学并考核。
袁岳在府中呆了三天没出去,便听说楼兰使团回国了,同一天,京城特使也走了。又过了几天,边境重兵撤离。袁峥也撤回了大部分驻兵进行换防,又去了军营重新重新布置边关驻守事宜。高凌这边政务渐上轨道,倒开始有了一点闲暇时间,本想也去军中转转,看袁岳人前强装无事,独自黯然神伤,日渐憔悴的样子又不放心,有空便陪着谈天说地,似乎要尽快弥补十年未见的空缺。袁岳心中感激,亦是尽力帮着高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好让他轻松些。二人心照不宣,配合默契,倒也瞒过了老王妃。
这日午后,两人在假山石亭中边品茶边下棋,享受难得的惬意时光,侍卫来报:“楼兰公主派了使者来访。”袁岳下意识地要回避,听侍卫说了一句“使者说是有事相求三公子”,不由自主看了一眼高凌。高凌也是一愣,吩咐道:“有请!”
使者竟然又是位姑娘,穿着楼兰宫廷女官服饰,身形较一般女子高挑得多。两人都一眼认了出来:是澄华公主的贴身女侍,芳名朱砂儿。
朱砂儿行礼后奉上国书:“睿郡王爷,我们公主殿下亲赴月氏,已与月氏王取得与西疆通商的共识,这是文书,请过目。”
高凌大喜:“公主行事利落爽脆,真乃女中丈夫也!”
小朱砂不卑不亢道谢:“公主命奴婢此番前来另有一事相求于三公子。”
袁岳不得不开口,语声干涩:“但请姑娘吩咐,只要我做得到……”
朱砂儿微微一笑:“公主已答允月氏四王子入赘楼兰,但四王子的母妃玉体微恙,现住在远离国都的行宫休养,无法亲见公主玉容,但是公主对月氏宫廷画师不满意,回楼兰又路途太过遥远,因此想就近请三公子为公主殿下画一帧小像,不知……”
袁岳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答道:“好……”话出口才略略清醒,看了身边高凌一眼。
高凌对公主终身已定也较为震惊,安抚地看了一眼袁岳,同时心中也松了一大口气。就听袁岳问道:“朱砂姐姐,不知月氏国四王子性情如何?”
女官尚未答话,高凌已抢着回答:“四王子今年二十有一,尚未娶妃,因母家不显继位无望,但性格敦厚,少有树敌,从未卷入宫斗党争,属于大智若愚的那种人。”
袁岳点点头,面无表情:“公主想要何种形式的画像?”
朱砂儿眨眨眼:“公主说了,全凭公子作主,奴婢只要拿到画像就行。她如今仍在月氏处理一些事情,待奴婢将画像送去便要回楼兰了。”
袁岳点头:“姐姐稍等,我马上动笔。”袁岳手执画笔一气呵成,似乎公主的芳容早已深刻于心,根本无须回忆,不到一个时辰,泛着墨香的画像便诞生了。画中少女明眸琼鼻,娉婷婀娜,紫罗轻裳,长裙飘逸,神情中不觉拒人千里的高贵,却富年轻姑娘的纯真娇美。画得鲜活,栩栩如生。
呈哲看得心中长叹,无可奈何;小朱砂却喜笑颜开,满意非凡。
又亲手装裱完成,袁岳似乎用完了全部精神,无力地坐倒。
小朱砂小心翼翼地卷起画轴收好:“多谢三公子,此画,公主一定满意。不知您可有东西要我送还公主?”
袁岳下意识地摸摸怀中贴身衣袋,芙蓉鸡血石正静静地躺在那儿。咬咬牙把手放下:“没有。”
“那,可有什么话要奴婢带到么?”
袁岳深呼吸,压下胸中翻腾的酸苦滋味,强笑道:“请姐姐转告公主殿下,袁岳祝她……和四王子……福寿安康,百年好合。”最后几个字,已是声音暗哑到几乎无法听清。
朱砂儿完成使命笑着拜别,袁岳才借口累了回了自己院落。高凌吩咐侍卫们在小王爷屋外严密守护,但是不得打扰他,并派人立即通知袁峥此事,请他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