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 第39章

作者:洛城东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架空

“哦……哦,是!”顾不得其他,石小四飞快地跑了。

司擅拧来热毛巾,给高凌擦脸,又迅速抱来干净的被褥换上,然后和袁峥一边一个,给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高凌摩擦掌心和脚底,直到微微发热为止。

跑得满头大汗的大夫被马管家带进来,切脉诊视一番后说道:“这位公子肝郁久结,肺腑不畅,长期操劳又兼着凉,才会发作,幸亏取暖措施及时,看似凶险,其实只要熬过今晚,再好好调养,适度锻炼,保持心情愉快,不要再受刺激就没有大碍。”然后开了方子,自有下人去抓药来煎。大夫临走又叮嘱一番:“这位公子今晚会发高烧,一定要及时退烧,近期万万不可再受刺激,否则落下病根就麻烦了……”袁峥重金送走大夫,看着床上昏昏沉沉的人,面上露出痛苦之色。司擅拉了不情不愿的小四退下。

高凌脸上泛起了潮红,双目紧闭,嘴唇也艳丽得不正常,身体一阵阵地痉挛,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高凌发现自己竟是光着脚,只着一袭单衣站在冰面上,冻得浑身打颤。冰面大到看不着尽头,四周一片白茫茫,面前,十四岁的袁峥张开双臂向他微笑,正要投向这唯一的温暖,却发现袁峥忽然变成了一个怪物,张着血盆大口,狞笑着露出尖尖獠牙向自己扑来。高凌吓得转身就跑,却已是冻僵了,迈不动步子,眼看要被追上,身边又出现了皇帝和容妃的影像。高凌大喜,不顾一切地大叫“父皇母妃救我!”谁知容妃只顾检查自己妆容,皇帝却转身抱住了高蕴!高凌哭出声来,向四周寻找:“奶娘……小四……”然而他们却隔得极远,身影模糊到看不清楚。怪兽终于扑倒了高凌,倒地昏死前高凌的唯一念头是:“幸亏怪物没发现奶娘……”

高凌额头敷着的冷毛巾一会儿工夫就得换一条,体温越来越高,呼出的气息也烫人,人却抖得越来越历害,如风中枯叶,牙关紧咬,根本无法喂进药去。两个汤婆子捂着,还是手脚冰凉。

袁峥想了想,脱了衣服钻进被子,伸手把高凌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为他取暖,新婚的那天,这个身体虽然也瘦,却是骨肉匀停的,如今才不过半个月,抱着却有了硌手的感觉,自责和内疚搅得袁峥心如刀割,不断在他耳边轻呼:“高凌……高凌……对不起……高凌……没事了……”怀里不断抽搐的瘦削身体让他鼻音渐浓。昏迷中高凌的手脚下意识地攀上了身边温暖的躯体,也许是烧退了一些,也许是孤苦的感觉不再,将近三更时分,高凌的状况才稍稍稳定下来,不再胡话连连。袁峥起身,撬开他牙关,亲手喂了半碗药下去,看他又有吐的前兆,扶他坐直了,不停地抚着他后背。终于,高凌安静下来,陷入沉沉昏睡中。

袁峥坐在床头,看着他颧骨突出,苍白毫无生气的脸,心中酸苦不堪,慢慢俯下身去,连人带被子抱住,脸埋在高凌颈间,无声地肩头耸动。

高凌在昏睡中喃喃地喊了一句:“奶娘……”

东方现了鱼肚白,袁峥再次喂了高凌一些水,替他掖好被角,去厢房叫司擅和小四,两人明显都未睡。袁峥吩咐:“你们俩去屋里陪着,有事立刻叫我。”石小四眼睛红红,瞪着他的目光中满含恨意。

司擅则点头:“王爷您也歇一会吧。”拉了小四就走。

走了两步又被袁峥叫住:“等等,石小四,我有话问你。”两人站住,石小四却梗着脖子未回头。袁峥顾不得其他,想了想问道:“你是什么时候从你娘那里出来的?”

“应该在辰时正(九点)。”

石小四回答得很无礼,袁峥也不计较,又问:“从御医院走到你娘住处需要多久?”

“差不多一个时辰。”

“那么如果中间耽搁半个时辰的话,未时(下午三点)出宫可来得及?”

石小四回头:“王爷,你是不是在算我主子花了多少时间来陷害司侍卫啊?我告诉你,现在是年假期间,宫门是卯正(早上七点整)时分开的,就算卯正就入宫,从西华门走到御医院,耽搁一盏茶时间,再直接去最东面的皇子所(奶娘住处),中间一点不得歇,也得将近午时(十一点)了!陪我娘吃饭,等点心出炉,也是需要时间的,出宫还得走上个把时辰!而且皇上在哪个宫里,连总管太监都不一定知道!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问太子爷!还有,顶撞你的人是我,要杀要关随你便,别拿我主子撒气!否则我第一个看不起你!”说完径直往主屋走,根本不理袁峥。

袁峥听着,脸色一点点变了,并非小四的以下犯上,而是因为,高凌是卯半(八点)进的宫,先去了御医院,然后去的奶娘住处,未时正出的宫,如果照这个路线的话,是一点富余的时间都没有的,除非他没有去看奶娘而是去见皇帝,但是奶娘亲手做的菊花糕能证明高凌肯定去了,而且是走得极累!高凌有他的骄傲,不屑于低声下气地求人,可是自己为什么不先问问清楚呢?

41、第 41 章 ...

看着石小四气愤的背影,袁峥想起高凌说“我说的句句是实,你是不是又听了什么人的馋言来冤枉我”时一脸的委屈和伤心,忍不住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立刻深深的五指印浮了出来。司擅也是一脸追悔莫及,暗恨自己刚才对高凌出言无礼。见袁峥打自己,急得一把抱住他手:“王爷,您别这样,等殿下清醒再和他解释,请他原谅才对。”

袁峥满脸苦涩,无比沮丧:“就因为他对我有好感,我才会一次次令他伤心,这回他未必肯再次原谅,我实在是对他不起……”

“不会的,殿下是喜欢你的,这点我看得出来。只要好好说,让他出了这口闷气,就没事了。”

“哪有这么容易。”袁峥还是一脸担忧,高凌的性格其实很拧,从宁愿累得半死也要去见姨父就能看出。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凭王爷您的能耐,我相信你们很快会和和乐乐的。”司擅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也是没底,大夫说十殿下肝郁久结,肺腑不畅,病成这样子,决不是一朝一夕的苦闷所致。

“你不用安慰我,进去照顾他,石小四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

“是。你也休息去吧,费神费力一整天了。”

书房。袁峥坐卧不宁,一闭上眼睛就是高凌悲伤绝望的眼神,一坐下就想起高凌因高烧痉挛而痛苦扭曲的表情,屋外稍有动静便惊起,生怕有人来传报殿下病情又沉重了。折腾到天光大亮也没睡安稳,干脆起来,走到高凌屋外又停住,不敢冒然进去,大夫说过他近期万万不可再受刺激,如果因为看到自己而再次伤心生气,真的落下病根,自己会后悔一辈子!可是不进去又实在抓心挠肝,袁峥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如果被三三看到,又要笑自己是失了群的头狼,进退两难了……不知在院外踱了多久,正忧心煎熬中,听见两个在角门边煎药的丫鬟悄悄说话,一个说:“那姑娘真是女中豪杰,我看花木兰都比不上她!老夫人挺喜欢她的,连那只翡翠镯子都送给她了。”另一个掩嘴而笑:“我看啊,将来她的夫君一定得有历害的功夫,至少得是司将军那样儿的才降得住她,要不然……”两人轻笑。

袁峥在她们身后站定:“你们嘻嘻哈哈地在说什么?”神色冷峻。

两个丫鬟吓得差点把药罐打翻,跪下不住磕头:“王爷恕罪,奴婢们再不敢了。”殿下病重,身为下人居然嬉笑,该挨板子了。

袁峥皱着眉头:“谁来府中了?”

“回王爷的话,是韦太傅的夫人和小姐昨日下午来给老夫人拜年,奴婢们在梅苑伺候的。”丫鬟赶紧回话。

袁峥想了想,高凌虽有父母,却还是孤苦无依,想接奶娘出宫也是难以办到的事,他既然和自己的娘处得好,何不让娘来安慰安慰他?自己也好跟着进屋了。想着便转身往母亲住处而去,两个小丫鬟看他走远,松了一口气,继续观察药的火候,只是再不敢言语无状了。

袁峥来梅苑给母亲请安,袁母乐呵呵地:“阿峥啊,昨天我十年未见的手帕交来看我,你猜猜是谁?”不等儿子回答,自顾说道:“就是娘常常提起的陆阿姨,她现在是韦太傅的夫人了,说起来还是你和小凌的媒人呢,呵呵。可惜你们昨天去给太子道贺了,没见着。她女儿也十八九岁了,如果不是有了小凌,你们倒是蛮般配的,都喜欢舞刀弄枪……”

袁峥打断她:“娘,我喜欢高凌。”

袁母也笑:“我知道,说说而已。对了,小凌呢,今天你怎么一个人来?”

袁峥低了头:“娘,高凌不舒服,我让他多睡会儿,不来请安了。”

“啊?哪里不舒服?请大夫了没有?”袁母急了,站起来就往外走,“你怎么不早说,我去看看。”

袁峥紧跟在母亲后面:“昨晚大夫来过了,现在烧退了一些,还在睡着。”

“那你不陪着他,过来干什么?平时也没见你请安这么积极过。”袁母走了几步又站住:“阿峥,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

“没……没有,昨天他进宫,下午又赶着去见太子,累着了……”

“哦。”袁母半信半疑,带着悠然和一个老妈子快步向翠竹轩而来。

高凌沉睡未醒,还有一点点低烧,不过已经安稳多了。袁母心疼地看着,愁眉深锁。司擅和石小四给老王妃请安,石小四磕完头起身,直拿眼剜袁峥,那表情恨不得吃了他;连司擅不住给他使眼色也不顾,袁峥心里不是滋味,只好当作没看见。袁母把一切尽收眼底。

高凌脸色腊黄,只一夜的工夫,便眼窝深陷,脸颊深深地凹了下去,嘴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因为高烧的缘故起了皮,再无原来丰神俊朗的模样。袁母坐在床边,不时给高凌掖掖被子,拿手绢蘸了水给他润唇。

忽听桌底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袁母回头望去,只见红桃猫正缩在那儿啃一块糕点,旁边还散落着包装糕点的盒子,地上一堆没来得及打扫的碎糕,那猫儿正吃得欢,还不时用后爪挠挠脖子,圆滚滚的身子让它这个动作显得有点费力。悠然过去把猫抱起来:“殿下病着,屋里得干净,红桃乖,出去吃。等殿下病好了再来玩。”把猫从门口放出去。红桃不情不愿地呲呲牙,弓弓背,然后抗议地“喵嗷~~”一声,走掉。悠然拿来苕帚抹布轻轻打扫干净。不小心碰落了桌角一本书,袁母亲自捡起来看,《军规》。不由得脸沉了下去。

或许是被书掉落的动静惊醒,高凌眼皮动了动,睁开。

袁母松了口气:“小凌啊,你可醒了,吓死娘了。”

高凌双目无神,看着袁母费力地挤出笑容:“娘,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自家人不要说见外的话。你身子快点好起来才是真的。”伸手摸摸高凌额头,还没完全退烧。

高凌示意小四扶自己坐起,,司擅赶紧拿两个垫子垫在他身后,悠然端着水过来,高凌喝两口又摇摇头,腹中难受,水喝多了又要吐。袁母亲自拿了碗米粥喂他,高凌同样吃了几口就不想再吃,嘴角、喉咙口都是水泡,吃什么都痛楚,都苦涩难咽,还不时咳嗽几声。

袁母看他艰难的样子,眼泪差点落下来:“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病成这样,作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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