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城东
“别心急,慢慢来。”袁峥安抚地拍拍他后背,“刚才薛刚和我说了,他也佩服你的韧性,以你的身份,这么艰苦的行军居然可以咬牙忍下来,比兵部那些所谓的将军们强多了。而且你今天看着要比昨天适应得多。等到得西疆,你也就锻炼出来了。其实,只要我们俩好好的,京里……暂时也都不至于出事,所以你保重自己最重要。”
“恩,我明白。”高凌点头,“袁峥,我是不是比七哥差远了?”在心头盘旋半天的话到底还是没忍住。
“谁说的!你们俩各擅所长,别拿自己的短处和高蕴的长处比。”
高凌不说话了,高蕴当年出征的时候,也是这般急行军,哪有人像袁峥这般细致周到的照顾?自己还是不如七哥的,不过,高凌暗自咬牙,我定不会让人看扁!七哥也是太傅教出来的,我不会比他差!遂抬起头正色道:“你帮我找一套盔甲,明天我就穿。”
“甲胄那么重,你又不是将军,费那个力干什么?”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从你到士兵人人都穿甲胄,我一个人例外不好。另外我还想找一件乘手的兵器……”貌似撒娇却又绝不容反对。
袁峥看他认真的神情,心中了然,甲胄的重量可以锻炼体力耐力,更可以堵了某些人的冷语讽刺。已经很少出现的一种叫做敬重的感觉自心底浮起。“好,明天叫军需给你和小四各拿一套。兵器的话,你看看这个怎么样?”一指刚才拿进来的弩弓,“这个可以五箭连发,别看它小巧,机簧却强劲,射程比一般弓箭更远。只要掌握它的惯性,瞄准连发时控制得住方向,敌人就很难躲过去。”
高凌惊喜交集:“原来你早就想到了,太好了。”拿了弩弓就出帐试用。天色近乎全黑,兵士们坐在火堆旁煮食,不时有夜归的鸟群在空中掠过。袁峥讲解示范一遍,射下几只鸟雀来。高凌学着他的样子,居然也射下一只,但到第三箭的时候便失了准头,不由沮丧,袁峥却很欣慰:“这种弩弓的反坐力极大,你累了一天,能有这样的成绩,很不错了,练这个心急不得,吃过东西早点歇着。”携了高凌进帐。
石小四去捡了运气不好的鸟儿来烤,过了阵子连箭矢和两只烤熟的鸟一起送进帐来。袁峥大乐:“高凌,明天休息的时候你就射射鸟,练了功夫还能加餐,一举两得。”
第三天的行军路上,司擅和薛刚骑着马在西疆军阵中穿梭,不时地大声讲讲京城王府见闻,引得无缘入府的将军们兴致大增,到得午间休息时,很多人对高凌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尤其是见了他的亮银锁子甲和浅黄色战袍,目中轻蔑之色大减。
有一员老将见了高凌的弩弓,眼睛瞪得老大:“殿下,您居然也有这种弩弓?”
高凌好奇:“怎么了?这弩弓有什么奇特之处?”
“它是突厥国的秘器,杀伤力极大,但是难以制造,战场上得到过的几架都是已毁损的,不能用。阳明国找不到会造的工匠,去年好不容易俘虏了一个,王爷优待他半年,才算答应帮忙制作一批,算时间应该刚刚造好吧,末将还未仔细看过。”
高凌把弩弓递过去,看那将军翻来覆去爱不释手的模样,问道:“它真有这么厉害?”
“怎么没有?您见过王爷手腕上的伤吧?当年王爷就是被这种连发的弩箭伤到的,躲过了前四枝箭,却来不及挡开速度最快的最末一枝,那么远的距离竟然还能穿透,好在不是致命的位置,要不然……到现在大概有十几年了吧,这伤的真正来历也只有我们几个老的知道,猫儿他们年纪小,未必清楚。”
高凌心下恍然,袁峥左手腕有个圆圆的疤,却从来不肯说是如何受的伤,只在十年前听三三提起过是被一箭射穿的,原来这种弩箭是他长久以来的心结所在。叫了连虎过来,让他讲解射箭的窍门以及关键所在。
第 87 章
前线的战报依然紧急,楼兰国不依不饶地要求阳明皇帝道歉以外,竟还欲讨要大笔金银赎人,否则便要对袁岳不利。唯一的弟弟生死难料,安疆王“心急如焚”,下令行军不得稍缓,十多天下来,整支军队已明显分成了两个阵营,原西疆军虽疲累,但依然保持阵型;兵部的人马却早已东倒西歪叫苦不迭,队伍拉拉杂杂地拖了有十里地长。这高下之分一目了然,西疆军眼中的不屑之色明明白白堆在了脸上,有些个脾气差点的更是言语难听,若不是司擅仗着王爷亲随和太子亲封的总教头名义跑前跑后弹压着,差点就能引发内讧斗殴。
高凌对军队之事并不多问,只静静看着袁峥和司擅处理,休息时也从不跟着袁峥去兵部营房视察,只一味地找箭术好的将军研究新得的弩弓,因此半个月了,除了和西疆众将们熟络亲近以外,兵部的官兵竟无人识得哪个才是十皇子殿下!每天晚上,袁峥能吃到的禽肉倒是越来越丰富。
这日傍晚,斥侯来报,前面十里地便是嘉峪关,请示王爷是入关驻扎还是过了关在草原上宿营。
嘉峪关是中原到西疆的分水岭,只要一出关,安疆王便算是回到了自己辖下的地盘。
袁峥马鞭一扬:“出关!”谁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迫切之意,唯有周阿根面上现了焦虑之色,望着袁峥期期艾艾地:“王爷,我施师兄,他……”
其他人也早已知道周阿根五万人马折在嘉峪关守将施晋桢手中的事,瞄了眼袁峥紧绷的表情,谁也没敢替他求情。
高凌两边看看,刚开口叫了一声“袁峥”,便被安疆王打断:“高凌,出了这座关,我们就到家了。”明显是不许他求情的意思。高凌无奈,看袁峥双腿一夹马腹快跑到前面,只好回过头来安慰前将军:“阿根,别着急,你师兄做的事,王爷会酌情考虑的。”心中却也忐忑,如今袁峥就算随便按个罪名一剑杀了施晋桢,父皇也不会反对,更不会承认曾经下过的密旨,就连七哥也无法保住这个心腹爱将。只不知袁峥到底对施晋桢有多深的恨意了。
西征大军到达嘉峪关下之时,却发现城门洞开,吊桥也早已放下,总兵将军施晋桢率手下众将在城门口恭迎安疆王入关!
进了关,袁峥却不急着走了,直闯大殿,大刀金马地往中间一坐,众将环伺,颇有三堂会审的架势,高凌也混在当中。
面对神情不善,戎装满身的安疆王,行过礼后,施晋桢瘦削的身躯立得笔直,不卑不亢地呈上文书虎符:“王爷,末将手下有五万精兵,请王爷此次带去共同抵御楼兰犯境……”
袁峥并不接过,却冷笑一声讥讽道:“施将军,你怎么不说这五万人马是完璧归赵呢?”
施晋桢将文书放到案上,面容平静:“王爷此言差矣,有道是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些军兵皆属阳明军队,在末将手下是为朝廷尽忠,到您帐下也是为国效命,何曾换过主子?”
袁峥怒极反笑:“好一个铁嘴钢牙的总兵官,实话和你说了吧,今日你若不能说明白为何扣留本王旧部,便休想活着走出这大堂!”
此言一出,众将皆惊,安疆王是摆明了要施晋桢的命!周阿根更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顾不得高凌频使的眼色,挣脱司擅的手腕冲出去跪倒:“王爷,施……施将军没有……和您作对的意思,他,他是按照……”
“够了!”安疆王暴怒,猛地一拍桌案,“周阿根,本王已罢了你的将军衔,贬为先锋官了,你竟然不思已过还想为别人求情?”
听到这句话,自从见到周阿根便略有安心之色的施晋桢忽然松了一口气,推开阿根向上抱拳:“袁王爷,您想把末将如何请直说,我受着就是,不必迁怒他人。”
“挺敢作敢当的嘛?”袁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施晋桢不闪不避与他对视。袁峥皮笑肉不笑地站了起来,围着施晋桢转了个圈,身上锁子金甲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施晋桢身板笔挺,昂首挺胸。袁峥忽然一拳用力挥向他面门,在离鼻梁不到一指的距离生生顿住。施晋桢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依然目视前方。
安疆王忽然哈哈大笑:“太子爷带出来的人果然有种,我喜欢!”
周阿根一口气松下来,这才发现冷汗已湿透内衣。
袁峥回到座位上,向两边一指:“看在你也跟着太子爷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份上,这样吧,在座的我这些手下们,你随便挑一个,不论马上还是步下的功夫,不管用什么兵器,只要你能打赢,本王今日就放过你,所有的过节既往不咎。!”
周阿根大喜,施晋桢曾经在三年前跟着高蕴征杀过一年,后来才奉旨镇守嘉峪关的,因此对袁峥手下各将军的实力比较清楚,除了几个顶尖高手,施晋桢的身手绝对不输于任何一人!让他自己挑对手,其实是王爷放他一条生路。
年轻的总兵官深深一躬:“谢谢王爷。末将就选他吧。”伸手指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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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清楚施晋桢实力的人全都愣住,包括被指住的那个——周阿根。唯有袁峥和高凌神色未变,高凌眼中流露的是敬佩;而袁峥,却是难以捉摸之色。
安疆王麾下五虎将,以功夫强弱排名是:岳崧,孙贺,司擅,佟国柱和周阿根。目前在场的就有两位。
周阿根结巴得更厉害:“师,师兄……我,我不行……”带着微微的哭腔往后退去,却被司擅从背后推了一把:“你个傻子,师兄弟切磋而已,你怕什么呀?”手指在他腰间轻轻捏了一下。
周阿根被推到施晋桢面前站住,低了头不敢看他,只听头顶传来师兄一贯温和的声音:“阿根,拿你的枪,我们俩好几年没一起练练了,让师兄看看你到底长进了多少。”连拖带拉地去了院里空地。屋里所有人都跟了出来,早有人把周阿根的长枪取了来。
施晋桢等了半天,周阿根连个起手式都没有做出,心中暗叹,只好先行出手。谁知周阿根仍低着头不闪不避,施晋桢的枪尖在他胸前堪堪停住,声音中也带了恼怒:“周阿根,出手!”
周阿根还是别别扭扭地,刚想说“我不行”,却又吞了回去,极不情愿地举起手中枪,因为安疆王在身后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本王也好久没和人切磋功夫了。”就这一句,吓得周阿根开始了他的招架之战,却连一记还击的招式都没有,步步后退。施晋桢气得差点扔了手里的枪:“周阿根!你为什么不还手?”
“师师兄,我我……”老实人几乎说不出话,看样子真想大哭一场,扔了枪抱头往地上一蹲,“我的功夫都是你教的,我打不过你的!我认输……”
安疆王面无表情地看着,高凌则悄悄往他身边挤。
周阿根抱着脑袋哭出声来:“我认输,我打不过你……”
袁峥眉头紧皱,垂在身侧的手掌握成了拳头,却马上被轻轻握住。转眼一看,是高凌,正眼神温和地拂过自己,拳头不由自主便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