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蔻儿的话停在身字上,舌头被咬断似的。
荣王从鹿童身上抬起脸,一副乱发敞襟,眼底淤青,气虚身亏的形容。
蔻儿看看他,又看看鹿童,目光沉痛而复杂。须臾,她决定快刀斩乱麻,吸了一口气,问:“王爷,用备热水桶么?”
荣王一愣,“什么……”
蔻儿考虑得十分周全,“此刻怕是来不及,要不……我给您多打些水,您二位擦擦身算了?”
荣王歪着头,思索片刻,等明白过来,早已满面绯红,低声怒道:“蔻儿!”
鹿童早起身敲在她脑门,“小小年纪,镇日瞎琢磨。”
仪仗开拔,荣王上车,未过多久,鹿童开门进车,递给他一纸条,乃是定王车上传来的消息。
荣王低头看着纸条。鹿童皱着眉头,道:“京兆尹是耗上静王了么,谁给他这么大胆子?”
荣王看完面无异色,仿若先知似的,静静撕碎纸条。
鹿童挑眉:“王爷?”
荣王道:“放心,昨夜我已知,他说……”荣王凝眉看向随风掀起一角的车帘,那里露出远方成列行进的华盖车马。“他说……他会帮我。”
鹿童几乎从车上跳起,“你瞒得好紧……”
荣王忙笑着抚慰他,车内狭小,二人拉扯争执间,车身便随之轻摇。
车窗外,蔻儿急道:“王爷!王爷!”
荣王含笑按住鹿童的胸膛,向外道:“如何?”
蔻儿严肃道:“国舅处派人来呢。”
荣王忙掀起车帘,帘外一年轻人,身着小厮衣衫,却不似小厮的形容,躬身一礼,恭肃道:“主子派小人给王爷捎句话。”
他向前,在荣王面前说了低声几句。
荣王点头致谢,回到车内。鹿童问:“方才之事?”
荣王道:“他说……让我放心。”
中午行至官驿歇脚用饭,各王亲大臣纷纷下车,拉拢相熟之人聚成一桌。
荣王再三掂量,压下心头淡淡羞耻。穿过繁杂忙碌的人群,直向顾轻侯走去。
顾轻侯正站在长廊口,身姿挺拔清正,不知是等人还是作甚。
荣王微垂着脸,直到他近前,才微微颔首,低声道:“多谢。”
顾轻侯看着他的额发,亦轻轻点头,问道:“王爷可约人同坐?”
荣王道:“并不曾。”他向前看看,熟识的亲友皆三五成群,他道:“定王许在等我。”
向顾轻侯致意,“先告辞了。”
他飘然而去,走得远了。鹿童过来扶着他,手心里攥着一冰凉瓷瓶。荣王冷不防摸了一把,一惊之余扣开他手心。鹿童在他耳边低声道:“早上起的急,你忘了上药……”
荣王面上绯红,两手捧住鹿童攥着药瓶的手,紧紧握在胸前,低声急道:“快收起来!”
鹿童调皮的眨眨眼,并未收起,荣王欲要相夺,又怕惹人注目,只得暗中使劲扣他的手,像是紧握双手向自己怀中拉扯一般,羞涩无奈,又气又笑。
无意间,他向远处一瞥,长廊尽头的那人一动不动,依然伫立在那处。
荣王一惊,立刻收回目光,与鹿童拉扯着走远。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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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亲~
第31章 第 31 章
接下来两日,荣王与顾轻侯有过几次相遇,顾轻侯似是身上事多,对他不过淡淡一点头。荣王揣着心事,亦颔首而过。
终抵东山行宫时,众人各至小院休憩,荣王处行礼还未归置清楚,忽见定王进来,带来不大不小一消息——官场传言,京兆尹不知中了什么邪,目标从静王换做荣王,四处搜集当年钟家旧事,替钟勇上奏喊冤。
荣王身上清白,心里不慌,听了也不以为意,反安慰定王,“无中生有之事,他们又能查出什么?”
他在东山放心休养,因此地风光甚好,天子仪仗在吉日前几天抵达,特意为各位贵人留出闲暇时光,各处走走。
荣王携鹿童和定王各处游遍,这一日,回到房中,接到王卿书大人的京城密报,定王展开一读,变了脸色。
他指着密报,深皱眉头,道:“京兆尹这个老东西,真是反了天,因皇兄不在京城,他们以案情未定为由,将姓钟的提出——未曾想提到一半,竟被那人跑了,此刻正闹得满京城追捕!”
荣王一愣,立刻问:“他单身一人,竟能跑了?”
定王眉头皱的更深,“谁知这里有什么猫腻!满京城搜不出一个人来,也是可笑!”
鹿童心中一动,“城门可严守?逃出城也是有的,他孤家寡人一个,逃出也没个去处,唯一一个活着的指望便是……”
他看向荣王,荣王淡淡的道:“杀我。”
众人皆不做声了。
定王指着门外的侍卫,道:“这是天子仪仗,天子行宫!他一介莽夫,能摸得着边么。皇兄,不必挂怀。”
荣王笑笑,“也说不得,听说那钟勇是个神箭手,保不齐从山脚一箭射到山顶上……”
定王喷笑。
鹿童也笑,笑毕略有幽愤的嘀咕,“当初顾国舅拿下那姓钟的,便该立地绞杀才是,及至收押,也并未立时查办,不知安得什么心!”
这次荣王不笑了。
他回京后,与顾轻侯时院时近,众人皆以为他二人要斗得你死活我时,其实顾轻侯对他颇为关照爱护。及至二人一夜荒唐后,顾轻侯反而对他若有若无地冷淡起来。
荣王叹一口气。
钟勇失踪的诡异,顾轻侯的态度莫测,他着实猜不准二者之间是否有因果联系,心中入坠大石,沉甸甸的难受。
及至第二日,宫人们忙碌更甚,因明日便是大典,各礼具祭品俱已备齐。
荣王在外瞧了一番热闹,渐将昨日之事淡忘,到了夜里,他正在用饭,忽听得院外小道上响起一阵繁杂脚步声。
他拿着筷子的手忽的顿住。
他命鹿童,“去问问,何事疾行。”
鹿童去了,不一会儿带回一身着铠甲的士兵,士兵远远跪在门外,禀道:“方才一宫女瞧见宫墙上影子一晃,吓得哭喊起来,说有个人跳进墙里,但墙里墙外皆有人把守,却没瞧见一个人影,现正下官正紧锣密鼓的搜查。”
荣王听了,垂下双目,一笑道:“这山沟子里,野禽甚多,早年便有宫人被飞上墙的锦鸡吓哭,许是宫女天黑眼花一时瞧错,你们小心搜查,不要惊扰天子,明日是祭天的正经日子。”
士兵们点头称是而去。
满桌佳肴冒着热气,荣王端着半碗饭,发了一阵呆,将筷子撂下,道:“收了吧。”
鹿童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掌灯之后,荣王独自卧在帐下,听屋外,鹿童在院内低声安置宫人小心守夜的碎语,碎语之后再无人声,山风吹响檐下的纸灯和树枝,窸窸窣窣,更显清寂。
疏枝摇影,映在窗上,古怪嶙峋,中夹杂声,仿若幽人。
荣王看了一会儿,背过身,冲着床内。躺了一会儿,一阵阴风吹透后背,他打了个冷颤,立刻转过身。
山风无孔不入,透过窗棂的空隙,在屋内循环低吼。
荣王闭上双目,慢慢进入梦乡。
他听到院外巷子传来走动声,似零星有宫人奔跑,混着风声异常含糊,荣王闭着双目觉得心中动念,他慢慢睁眼,只见一把血剑穿透窗纸,手执剑之人破窗欲入!
荣王猛的睁开双目!
他至此才真的醒来,只见屋内黑暗昏晦,空空荡荡,幽风呜咽,窗纸映着斜枝呜呜作响,哪有人影?
屋外确有宫人零星行动之声,荣王向外大喊:“鹿童?”
那行动之声顿了一下,向房屋逼近,房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
荣王面色淡定,身子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
鹿童手执素白宫灯,疾步向床前走来,柔声问:“王爷,何事?”
破开的房门使屋内风声大作。
荣王没甚表情,在床上僵坐一阵,裹紧随风乱摆的衣角,小声道:“去顾国舅那,快!”
鹿童一愣,想说什么,但借着宫灯一望他的面色,不敢多说,忙扶他起身。
行宫内规矩不严,宫径上灯火摇曳不明,他扶着鹿童,只觉一脚一脚踏在云端一般。
顾轻侯的院落并不远,临近时,他便加快了步伐,鹿童在房门外便被拦住,荣王独个儿冲了进去,房中内厅迎面走出一人影,他扎扎实实撞进那人怀中。
正是月过中天还未休息的顾轻侯。
荣王竭力镇定着站直。
顾轻侯将他半扶半抱,问:“你……”他一顿,伸指抚上他的嘴唇,轻声道:“你怎么了……”
荣王一双眼睛背着月光,望着他,“我今晚……能在你这里过夜吗?”
顾轻侯一滞,嗓音中带上一丝含着杂物的沙哑,他微微清了清喉咙,淡然道“……自然可以。”
他执起他的手,这才发觉,荣王披风中只着亵衣,夜凉风乱,竟就这么赶了过来。
他不禁攥紧他,替他拢住前襟,半拥半携地躲进内厅。
内厅放着帘幔,风声被切断,一室温馨。
他放开他,低声问:“怎么如此狼狈?”
边说,手指边攀到他的下颌处,温柔地捏住披风衣带,轻轻一扯。
敏感的脖颈有指尖带着热气游走,虽不曾触碰肌肤,却让他浑身发麻发痒。荣王立刻抬高下颌,乖乖由着人脱。
他道:“就是……听说京中又告起我来。”
顾轻侯随意点点头,“嗯。”
荣王偷眼瞟他,“……那个钟勇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