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忘机
子兰师兄一直在照顾自己,习惯了照顾别人的苏子瑜心里有些不知所措,还是和萧子兰靠着松树并肩坐下。
由于地方本就不大,苏子瑜和萧子兰坐得几乎挨在一起。萧子兰坐在苏子瑜的身旁,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手揪住了自己的心口,紧紧闭上双眼。强行平复了良久后,终于睁开眼睛,鼓起勇气从衣襟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精致的锦盒。
萧子兰悄悄打开锦盒看了一眼,锦盒中静静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白玉佩。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张了张嘴,刚要对苏子瑜说什么,只听身旁苏子瑜的声音道:“师兄,你饿不饿?”
饥饿的感觉,苏子瑜记得清楚。失去了金丹,如同普通人一般,是会饿的。
萧子兰被问先是一怔,随即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锦盒悄悄收入衣袖,平静地答道:“你这么一问,是有一点。”
“今天你忙了一整天,午餐都没顾得上吃,一定很饿了。”苏子瑜起身道,“你坐在这里不要乱走,等我回来。”
“欸,子瑜……”萧子兰还没能叫住苏子瑜,苏子瑜早已一闪不见了人影。
萧子兰垂眸轻轻叹了一口气,又从袖中取出那一只锦盒,在手中细细摩挲了良久,终于还是收回到衣襟中。
不过几时,苏子瑜一手拎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一手搂着一只尾羽修长的野山鸡站在了萧子兰面前。
萧子兰抬起头,只见他微微一笑,眉眼清俊,比松间明月还要动人三分:“师兄,我回来了。”
萧子兰抬眼望着他,一眼就仿佛将世间美景尽皆看遍,流连徜徉于松风月影之间不能自已,恍然失了神。
世间本没有什么景色,能比他更动人。
萧子兰愣神的功夫,苏子瑜已经捡了一堆木柴生好火,给他一边烤鸡一边烤兔子了。
萧子兰愣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走到烤架边上,帮忙一起烤鸡和兔子。因为没有开水的缘故,不方便褪毛,苏子瑜直接把兔子和鸡都连皮带毛一起全扒了,又因都是山洞野味,剩下的部分全都是纯瘦的肉,火一烤肉香扑鼻,就是入定的老和尚闻了也能馋哭。
苏子瑜虽然不觉得饿,但是也觉得馋了,揪下一直鸡腿寄给萧子兰,道:“师兄,你尝尝。”
萧子兰接过苏子瑜递来的鸡腿,低头咬了一口,由衷夸奖道:“很好吃。子瑜,想不到你不光剑法好,烤肉也这样好吃。”
苏子瑜自己也揪下了一只鸡翅,尝了尝味道,笑道:“不是我烤肉好吃,是这只鸡平时爱运动,所以肉有劲道。”
萧子兰不禁笑出了声,摇头道:“你这个人啊。”
他一向不爱受人赞誉,哪怕把称赞推给一只鸡也不留给自己。
两个人就这么一边烤肉,一边有说有笑地互相给对方递肉吃,不知不觉将一只鸡一只兔子都吃了个干净。
苏子瑜吃罢了肉,惬意道:“我方才抓兔子的时候看过了,那边有一眼泉水,可以去洗漱一番再回来睡觉。”
就算露宿荒郊,也要做一个爱卫生的好孩子。苏子瑜和萧子兰去泉便洗了手,漱了口洗了脸,回到方才坐的地方,再次并肩坐在了一起。
赶了一天路有些乏了,苏子瑜坐下往身后的树上一靠,就闭上了双眼。
刚闭上眼睛,苏子瑜耳边就传来了萧子兰的声音:“子瑜。”
苏子瑜睁开眼睛,转头向萧子兰看过去:“嗯?”
萧子兰盘腿坐在地上,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子瑜,靠我腿上睡……这样会比较舒服……树干比较硬,我怕你明天早上脖子会不舒服。”
苏子瑜直起身子,望着萧子兰道,“这些天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你驾了一天车比我更累,还是你靠我身上我睡。”
萧子兰一怔,忽然换了一种祈求一般的口吻,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可以吗?”
苏子瑜其实只是礼尚往来客气地这么一说,要是换成云寒琰,苏子瑜一定觉得自己中了他的圈套。但是萧子兰一向没有云寒琰那么多鬼心思,看来他是认真了。苏子瑜点头道:“当然可以。”
萧子兰望着苏子瑜,心跳得格外厉害,几乎在从胸口蹦出来。他先伸出一只手按在苏子瑜的肩头,然后往他胸口轻轻靠了下去。
萧子兰平生第一次靠他这样近,甚至能听到他心脏一起一伏有力的跳动。他的怀里有一股淡淡的香,好像云烟缭绕的山林之间,淡泊的清竹气息。分明恬淡清冽,却又令人沉醉。
这般恬淡清彻之人,遇之非但不能使人内心如水平静,反而令人心潮汹涌,疯了狂了一般想要占有。
有些怀抱不知道则已,一知道他的味道,便是欲罢不能,虽千万人吾往矣。[2]
苏子瑜靠着树不几时便睡着了,萧子兰轻轻从他怀里直起身来,垂眸望着他静静的睡颜。皎洁的月色映着墨色的松枝影子,斑驳陆离地映在他的脸上,恍如晶莹白玉里绽开的冰花,平添万种风情。萧子兰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鹿狠狠地撞了一下,完全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
萧子兰小心翼翼地靠近,轻轻捧住他的侧脸,虔诚地在他眉心轻轻一吻。
这一刻,萧子兰觉得自己好似亲吻了整个世界。
一吻落在额前,苏子瑜似乎感知到了什么,长睫轻轻颤了颤,轻声呓语道:“阿琰……”
萧子兰目光一黯。
忽然,身后一道冰冷的剑光袭来。萧子兰跃身而起,芷华剑瞬时出鞘。
“铿!”空中双剑相击,金铁声如雷霆霹雳。
来者实力高深莫测,芷华剑不敌,萧子兰被逼退后两步,忽然被身后一只手扶住。
一道青影飞身跃起,一手接住了空中被打落的芷华剑。感应到主人的金丹,芷华一霎入龙入海,精光如电,一剑刺向来者。
“铿!”两柄名剑再次剑锋,清光凛冽,明月为之一黯。
看到眼前那一袭白衣后,苏子瑜微微一怔。
面前的人竟是云寒琰,自己方才对上那一剑正是扶苏。
云寒琰默默收了扶苏剑,望着苏子瑜,淡淡道:“和我走。”
苏子瑜横剑于前,微微挑唇,冷笑道:“骗我一次还骗不够?”
云寒琰望着苏子瑜,轻轻蹙了蹙眉,似乎不解。
苏子瑜望着云寒琰,轻笑道:“云寒琰,我已经还你一骨受你一刀。既然我没有死,你若还想刺第二刀,再不能够了!”
这条命是子兰师兄给的,既然他的心愿还没有完成,自己就没有资格让它受一分一毫的伤害,就决不能再让你随意糟蹋。
云寒琰一怔,望着苏子瑜仔细打量了良久,确定他无恙后,认真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苏子瑜道:“什么?”
云寒琰伸出手,递到苏子瑜面前,道:“这个世界是假的,和我出去。”
一直站在苏子瑜身后的萧子兰忽然走上前来,一脸惊讶地向向云寒琰问道:“六师弟,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所在的不是真实的世界,而是一个幻境吗?这不可能?”
云寒琰不理萧子兰,只是垂眸望着苏子瑜,柔声唤道:“子瑜。”
苏子瑜望着云寒琰,深青的眸子好似盛着一潭清冽的冰泉,倒映银河无数天星的寒光,冷冷道:“我不管这个世界是真是假,离我远点!”
作者有话要说:[1]本句引用自唐代诗人李白《行路难》。
[2]末句出自《孟子·公孙丑上》。
阿琰:我真的没有捅你一刀……(宝宝好委屈但是宝宝不说)
小鱼(受到的打击太大脑子已经转不回来):我才不管是不是你捅我一刀!!!离我远点!!!
第35章 朝云拂日1
云寒琰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垂眸望着苏子瑜,轻轻道:“不信么……”
苏子瑜冷冷道:“听不见我说的话吗?”
“六师弟,你……空口无凭不能妄断真假啊。你既没有证据证明你的话,子瑜自然不可能相信,我也不能相信你说的话。”萧子兰走上前一步到苏子瑜面前,将苏子瑜护在身后,道,“你已经伤害了他一次,我绝不能让你再伤害他第二次了。还是请你,离他远一点。”
云寒琰依旧没有理会萧子兰,垂眸望着苏子瑜,沉声问道:“你想要和他一起,是吗?”
苏子瑜不置可否,只是冷冷道:“不关你的事。”
“子瑜,如果你真的选择他,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云寒琰望着苏子瑜,淡淡道,“今后你的一切,便都都不关我的事。”
苏子瑜觉得心口像被什么狠狠戳了一下,负气道:“那我求之不得!”
如同往日答应苏子瑜的提议一般,云寒琰依旧回答得十分平静:“好。”
萧子兰怕云寒琰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出去的路,好心提醒道:“六师弟,从这里离开的出口就在一株十人合抱的大柳树下的一口古井内。”
云寒琰依旧不理萧子兰,只是瞥了苏子瑜一眼。
苏子瑜的眼神冰冷,从头到尾根本没有落在云寒琰身上。
云寒琰移开了目光,转身离去。
“六师弟看起来有点难过。”云寒琰离去后,萧子兰回头望着苏子瑜,道,“或许他是后悔了,又想要和你和好,怕你心存芥蒂,所以才想出了这样一个借口回来接近你。我也不好说什么,想选择怎么处理全在你自己。我只是指望你的选择不要让自己受伤害……”
“不用理他。”苏子瑜道:“师兄,你方才说出口一株柳树下的古井内,也就是说,这里的确和我们之前所在的世界已经不在同一空间,或者不在同一时间了?”
萧子兰答道:“茶馆里那些人的话想必你也听到了,我估量着这里恐怕已经是多年之后了。所以要回到清徽宗去,寻常车马舟楫恐怕都到不了,只能走出口了。先去休息,明日再找路程。”
苏子瑜点点头,和萧子兰回到原处,自己倚靠着身后的松树,依旧让萧子兰靠在自己的怀里睡。
苏子瑜睡眠极好,不一会儿便睡得踏踏实实,呼吸均匀而流畅。感觉到苏子瑜睡着后,萧子兰从他怀里轻轻直起身子,望着他的沉静的睡颜微微一笑,将他轻轻搂进了自己怀里。
最后,还是苏子瑜靠在了萧子兰怀中睡了一整夜。
第二天,苏子瑜醒来的时候,发现本来应该靠在自己怀里的子兰师兄,反而被自己当了枕头,不禁错愕。
苏子瑜以为是自己睡相不好夜里钻进了萧子兰的怀里,连连道歉道:“师兄对不起,我不知道昨晚怎么就……”
萧子兰微笑道:“没事的,我们找路。”
收拾好东西,苏子瑜和萧子兰走出了松林。考虑到萧子兰有可能比自己还路痴,苏子瑜决定亲自找路。现在是春分之后,根据清晨太阳在东北方来判断方向,再根据来时的记忆,两个人折腾了一上午终于还是找到了回去的路,还了马车,也提前把租来的房子还给了房东。
出了门后,苏子瑜将琴递给萧子兰,道:“师兄,琴背面好像有些裂开了,不知道会不会有所影响?”
说着,苏子瑜就将琴面上的梅花状断纹指给了萧子兰看。
“断纹是好琴的象征啊。”萧子兰看了一眼琴上的断纹,微笑道,“非有千百年之久,琴不会有断纹。断纹精美,声色空灵,这样的琴必为琴之绝品,弥足珍贵。而琴断以梅花断为最古奥精绝,非千年不断,可见这张琴的确是传世之品。”
言罢,萧子兰看看苏子瑜,又笑着补充道:“十万钱真是一点都不亏呢。”
苏子瑜笑了笑,果然自己还是读书太少,竟然从来没听说过琴还有断纹一说。
由于出口和入口离得一般不会太远,苏子瑜与萧子兰回到来时的地点附近找了一圈,便成功找到了那株需要十人才能合抱的大柳树。
大柳树粗硕的树干已经被天雷劈成两半,通体被灼烧得漆黑。一半枝繁叶茂如碧玉攒簇,有一边却是有枝无叶,黑漆漆的一片早已苦死。生与死,本不在对立面,而是相伴相生。
大约正因参透生死,这株被雷火劈焦的柳树才得以枯木逢春,萌蘖再生。
大柳树下有一口古井,一眼往下望去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只能看见表面上漂浮着几片青黄的杨柳叶。
苏子瑜回头对萧子兰道:“师兄,我先下去看看,如果这只是一口普通的井,你就不要下来了。”
现在还是春天,刚刚过了冬,春气还是寒冷的。井水又凉,如果这口井不是出口而是一口普通的水井,跳下去很容易着凉。
萧子兰道:“既然是一起来的,就一起走!”
言罢,一手搂住了苏子瑜的腰。
苏子瑜身子一僵,还是忍住没推开他。
跳井的感觉比跳崖好不到哪里去,苏子瑜似乎紧紧闭上眼,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才同萧子兰一起向深井内跳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