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问潘安
林星夜垂眸一忖,如果他今日要离开不夜城,仅仅靠他一人和暗云枢的人接应恐怕离不开他父君的掌控,若是有了这些深恨他,恨不得他赶紧离开不夜城的义子相助,那么事情就好办得多。
他刻意现身,冰冷的白衣在月光下流转冷色,云缎般的乌发直直地垂在腰间,原本极冷极利的气质,因为模样生生让人忽略他的气质,被他的长相摄去心神。
林星夜指腹抵开剑鞘,冷冷道:“诸位在说什么?”
……束南他们都惊了,不知是今夜月色太美还是日子太好,能从这里见到林星夜。
他不是从来都不从这里过的吗?从来都骄傲得对他们不屑一顾的吗?
束南他们瞬间停止相互挑拨,语气好了不知道多少个度:“少君今日怎么有雅兴来这里?我们都在品茗,少君可要一起?”
就连心机最深,刻意想让束南不要喜欢林星夜的奇封都暂停了教唆,麻利地拿出一个新杯子:“少君请。”
林星夜暗道真是一群虚伪的龙,明明厌恶他,背地里不断说他坏话,见了他还这么虚与委蛇。
林星夜道:“不要,我今夜要暂时出城,诸位回见。”
他说是说暂时出城,但林星夜认为束南他们应该明白他的打算。
果然,奇封道:“今夜出城?少君明日可要回来?”
他们也有点心理阴影,曾经林星夜被逼走,其实并不是因为什么事,不过是一次宴席而已。
当时的宴席时间太敏感,正是他们想谋划得暗云枢的时候,林星夜本来便对他们积压了许多不满。宴席当日,林星夜去的便比较迟,束南他们在宴席现场,谈到林星夜时,不免争风吃醋,为一会谁挨他挨近点而争斗不休。
但他们没一个嘴上承认的,都谦虚道:“少君脾气古怪,谁那么倒霉一会儿离他离那么近啊?我听人说他最喜欢吃竹笋,他一会一定会坐在竹笋面前,你们可定要离这竹笋远些,可别挨到他”
其他龙暗道不要脸,他们早都悄悄打听过了,少君从来不吃素,这人安的是什么心思,大家都懂。
不过没一个人愿意挑明,都顺着话说,想让冤大头坐到竹笋面前去:“对啊,对啊,大家千万要小心。”
但是人一多,心思越多,越容易发生变故,总有人的脑回路和大家不一样。
一个殿主见状笑道:“我最不喜欢他,一天到晚冷着脸,就像谁欠了他灵石。他最讨厌八宝美珍鱼,我就坐在这道鱼面前,尽量离他远点,各位可千万别和我抢。”
众人沉默,林星夜挑食,爱吃的菜很少,八宝美珍鱼恰恰是其中一道。
但这种情况,他们该怎么说才能挤走那个殿主自己上?
“正起你讨厌他,我们也讨厌他,我也想坐八宝美珍鱼面前。”
“巧了,我也厌恶他得很,我也想……”
“除了八宝美珍鱼,还有这道凤凰敛翅他也最讨厌,勉强让我坐这儿吧。”
所有人都因为林星夜和苍敖没来而争执不休,一边嘴上诋毁林星夜,一边想找到心仪的座位。发展到后来,谁也争不过,推搡间,那道八宝美珍鱼便打翻在地。
正起怒恨,笑意狰狞:“看来我是不能坐这道鱼面前了,罢了,林星夜再不对,也是少君,我们怎么能这么对他。这道凤凰敛翅,他厌恶得很,我就做个好人,不让这道菜碍他的眼。”
正起抬手就是一道龙息,凤凰敛翅打翻在地。
看中凤凰敛翅的眼睛也红了,好好好,他挨不到那条骄傲得要死的龙了,大家都别挨了。霸龙刺水龙这些龙脾气本来就糟糕,几十条聚在一起,更是灾难。
等林星夜好不容易起来了,克服恶心走到宴席间,看到的便是一桌子素菜和普通肉菜,他能果腹的半道都没有。
正起他们没一个人说话,极有默契地不多话,一起无视他。
林星夜瞬间就觉得自己被欺负到家门口了,他才是少君,这些人便猖獗到这种地步?他也不能去找父君,找了父君难道说他饭都吃不上?林星夜才不是这种被人欺负到去告状的龙!
他冷着脸,甩袖就离了宴席。事后听属下禀报那些殿主在宴席上说他:长得又丑、脸色又臭、大家都讨厌他。
当时正逢林星夜的暗云枢差点被父君夺走,他本来就恨,那件事一激,他便再不想在那种恶心的地方待着,收拾东西就借着任务去了归元宗。
等到其他人反应过来时,林星夜已经完全不回不夜城了。
所以,现在奇封才担忧林星夜一走就又不回来。
林星夜以为这不过是奇封特意一问,好用来之后脱罪,他便道:“明日我当然要回来。”
奇封不疑有他,因为他们这次什么都没做,林星夜怎么可能再被气走。奇封肚子里有些小九九,刚才林星夜也不知道听到多少谈话了,万一对他印象更差……不行,他现在要补救。
奇封便格外主动、全力配合林星夜,甚至主动请求送他到城门口。
另外两条龙阴测测地气炸,也跟着献殷勤,林星夜以为他们果然恨不得自己早点走,半点没多想,朝着宁隋逃走的方向追去。
宁隋此刻待在一个山洞里,苍敖没派人追捕他,不过是因为他早就打入一道混沌帝龙的龙息在宁隋背后。
混沌帝龙霸道无比,龙息腐蚀着宁隋的经脉,他因为和不夜城的人作战,阵法灵力被用光,反噬也不再存在,恢复了自己原本的脸。
果然,师兄所在的龙族真强,也只有那样的龙族,才能孕育出师兄这样的人。
宁隋双手合一,全力化解那道龙息,他身上青筋暴起,如随时要炸裂开,也愣是面无表情,没发出一声痛哼声。
这道龙息他完全没办法化解,宁隋心中有了这个认知,却也并不等死。
他预备放手一搏,不再浪费灵力去化解龙息,反而尽力牵引龙息,往自己未开拓的经脉出走。
以龙息之力开拓经脉,过程中,龙息便会自然而然有所损耗,但这个法子的缺点在于他不一定能够忍得了那种痛楚,生生疼死。
宁隋嘴角全是血,他从一声不吭忍到全身浴血,终于忍不住睁眼,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刻东西,疼一次,刻小半条线……
然而,宁隋很快发现,经脉也不够了。那道龙息的主人……师兄父君实力太强,龙息还是没办法消弭。
宁隋疯了一次,便能再疯第二次,他干脆打开识海,将龙息引到他怎么也无法打开更多的阵法残片。
“轰”,宁隋脑中金光一闪,他吐出一口血,晕死在原地。
等到半夜,宁隋才稍稍有意识,他知道此处不能久留,愣生生不顾身上的伤,赶紧回了归元宗。
林星夜一路疾行,靠查看路上的蛛丝马迹,寻到宁隋所待的山洞。
但山洞里早已没了人影,林星夜冷冷地看着一地的血,还有那个规整遒劲的字:星
林星夜心中一皱,最近他当真觉得奇奇怪怪,无论什么都能和他扯上点关系,就连这个暗号也是,叫什么不好,偏要叫他的名字。
林星夜脸一黑,暗道自己被宁隋和那个摸他龙角就不放的混账吓到了,一个星字而已,根本和他无关。
第56章
现在是深夜。
山洞内一片幽暗, 唯有皎白的月光从天外洒进来。林星夜借着月光,弯腰想去查看地上的暗号。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居然会被人戏弄到这个地步。
林星夜因为古籍中记载云间雪色龙好摸一事, 从来不乐意让别人摸他的龙身, 就连小时候也最多是在他太恐惧时,会允许他父君摸几下他的龙角。
至于他会温顺地趴着,任别人摸得浑身发软,像谄媚的猫这种事, 他从未有心理准备。
他便是翻江倒海,也要将那个胆大包天的禽兽找出来。
林星夜掏出一张雪白的方巾, 包着自己的手指, 欲要去触碰地上的字。
他眼中晦涩一片, 左手抽出碧空剑往山洞外一扔,碧空剑发出一阵龙吟,稳稳地扎在山洞门口形成结界, 隔绝外部一切打量。
做完这些,林星夜才低眸,指尖微现雪光。
他的天赋之一:洞察。
云间雪色龙生就真实之眼, 全盛的云间雪色龙能勘破世间一切幻象, 勘破幻象之后,随之而来的天赋是洞察,能看破对方在那一瞬时, 心中是恐惧还是欢喜, 恐惧的原因又是什么。
若是作战, 云间雪色龙使用洞察,便能知己知彼,完全了解对方的弱点。又因真实之眼的缘故,即使对方刻意想瞒也瞒不过。因为这样的天赋太可怕,所以云间雪色龙无法杀人,即使杀的是魔,也会招来制裁。
雪光在林星夜指尖闪烁,仅仅是星星点点,也将满室月色衬得寡淡无光。
林星夜没练习过自己的天赋,他闭上眼,全力感受留字者心中的所想,在那等危急的时刻,那人至少会想着逃生的方向或者方法。
时间点点滴滴流逝,林星夜细白的指尖忽然泛红,他睫毛一颤,继而睁眼,幽幽的冷眸下盛满惊诧和羞恼,连脖子都有些红。
他……林星夜简直不可置信,他从字中的血里,感受到的不是恐惧,也不是疼痛,而是铺天盖地的占有欲和……欲念。
欲念所至的地点和对象是……不夜城、龙泉、龙泉山下、角斗场、寝宫,雪龙……林星夜的脸色唰一下就白了,这个禽兽,当时他口口声声自称父君,居然想着的是那等龌龊之事,那么他摸自己的龙角……也当真是在猥亵自己?
畜生,就连龙角都不放过。若说宁隋觊觎他的龙尾,林星夜想着人族对人鱼的追求和喜爱,也能勉强理解,但龙角……究竟哪里戳了他的点?
林星夜手心握紧,恨意和恼意滔天,他当真觉得对方禽兽不如,若是想杀他都还好……偏偏是又想欺辱他。
这等变态会是谁?血量太少,林星夜的洞察已经没办法再继续,他在脑海中想这个人的身份,这么变态的,要么是魔族,要么就是可恨的宁隋。
不夜城龙威赫赫,魔族并不敢来犯。可宁隋当时又应该在紫山秘境……
林星夜想不出来,他连这方帕子也不要了,手中升了团白色的火焰,手帕顿时化为乌有。
他拿出白玉牌,下达命令:“全力追捕不夜城贼人,另,备三株灵草放入归元宗。”
天大地大,林星夜再恨,也不可能亲自去追杀那人,他还要回归元宗去得剩下的几颗元珠。
归元宗的规矩是,每个进了紫山秘籍的弟子,都需交三件所得,珍贵平凡不拘。不过越珍贵的,考核分数也就越多,门内资源也就相应越好,甚至能成为核心弟子。
林星夜不在乎门内资源,但他在乎归元宗剩下的元珠。
他将碧空剑召回来,收回剑鞘,踏着迷离的月光飞行。
天边皎月清辉,似情人默默拨弦,温柔的乐曲一碰到林星夜翩翩的衣袖,便像被冷冷清音同化,温柔不再,只余下坚固的霜色,冻得人望他一眼都不敢。
这般行了小半夜,林星夜并未化龙,等到归元宗时已经是下半夜,天光欲亮。
他自觉行路时身上沾了灰尘,早就命人备好水欲要脱衣沐浴。
暗卫隔着屏风,小声说话不吵他:“少君,主君那边来人,请您回家。”
苍敖下半夜便起来找自己的宝贝儿子,理所当然扑了个空。
林星夜怎么可能回去,他想着父君明明知道自己的抱负,却仍然轻视他,刻板地认为他无用,终究气不过:“让人回去告诉他,若他养的是公主,成年后也该嫁为人妇,便是归家,也不是归不夜城。”
暗卫一时沉默,虽然他低着头,但也能从地面上影影绰绰的影子窥见少君腰细腿长,比例完美,模样也是生平仅见。但是,少君再好看,也是个男人,不是公主。
暗卫咂摸了下林星夜这句话,一翻译出来就是:别说我是男子,男子志在四方,怎么可能一出门就回去?即使我是个女子,是你养在深闺的公主,我也宁愿嫁人都不回去。
暗卫在心里感慨,少君和主角的关系真是势同水火。
他只是个传话的,听林星夜发完话后,便悄然退开。
林星夜则沐浴完就寝,月光纱隔绝了外边的夜光,室内一派静谧,暖玉床温度适宜,贴着肌肤不冷不热,流转着淡淡灵气,唯有这样,林星夜才能勉强安睡。
他闭着眼,云缎般的乌发柔顺地垂在身后,有一缕垂在身前,薄唇冷淡,连睡着时也不温柔,但若往下看,笔直的双腿虽然好好地放着,没有一点逾越,却总感觉像一条龙尾惬意地柔柔地搭在那里。
宁隋在自己屋内,他抱元守一,识海内的阵法残片已经被龙息冲开。那是一片浩渺的天地,金色的阵法卷宗浮于空中,上边用古奥的文字写着精妙的阵法,一个个原本从未见过的文字主动钻进宁隋的脑海中,不过片刻间,宁隋就能看得懂这些文字。
这些阵法,随便拿一个出去,都能引起阵法宗师的狂热。
宁隋无端地觉得熟悉,他从来没接触过这些阵法,但此刻竟觉得那些阵法原属于自己的一部分。
宁隋忍着卷宗对阵修的吸引力,不去看这些精妙卷宗,他并不想复制别的阵法宗师的路子,只想自成一派、开创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