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晓生
两人喜出望外,赶紧出了石道,踩到绿地上。石门在他们背后缓缓阖上了。
石道出来的地方是一片青翠的树林,鸟语花香,令人心旷神怡。纪舒蹲下身,摘了一朵花,凑到鼻下闻了闻,微笑道:“是万里香。这万艾谷里果然有许多妙物。”又扭头问韩锦:“为什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韩锦也是一脸困惑:“这里好像……和我记忆中的样子不太一样,至少,在我记得的部分里,我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纪舒蹙眉,想起了方才那个令他感觉奇怪的石室。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捂着阵痛的胸口喘息了一会儿,从地上站起来,道:“我们去找人吧。”
然而,他们成功闯出石道的雀跃心情很快就冷却了——他们走了很久,这谷中的路让人头晕眼花,但是山谷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走着走着,韩锦停下了脚步:“我依稀记得,父亲曾经跟我说过,万艾谷为了防止外人闯入,在谷中设置了一个迷谷,用来困住入侵者。”
纪舒微微皱眉:“迷谷?”
韩锦揉了揉额头:“我记不真切了,总之,肯定有哪里不对,这里和我记忆中的万艾谷完全不同。”
两人都沉默了,在草地上坐下。
如果他们当真进入了迷谷,那肯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比如说,方才的哪一个阵法解错了,打开的并不是生门。
韩锦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中暗暗一惊,抬起头看向纪舒。纪舒虽然和他说了很多赤霞教的事,还口口声声愿意为他背叛赤霞教,可是这人的心思深不可测,他的目的也让人看不真切,他说的都是真的吗?他和无眉,是真的反目了,抑或有其他打算?
纪舒也同样看着韩锦,两人目光对上,纪舒眯了眯眼,过了会儿率先转开视线,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怀疑我?”
韩锦耸肩。
纪舒轻笑了两声,道:“你确定不是你记错了那个图形,又或者记错了顺序?”
一开始,因为那个针的石块太多太杂,韩锦确实一时没有想起来,可是当他把图形画出来之后,他确定自己不会记错,而且那个图形绘画的顺序当时杜讳也告诉过他,除非杜讳是骗他的。可他想不出任何杜讳骗他的理由。
纪舒沉默了一会儿,表情变得轻松起来,扯着韩锦站起身,道:“走吧,再找找。”
走出两步,他突然又停下,轻声道:“我可以拿任何东西开玩笑,但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想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够看到那些人最后的结局。”
第59章
韩锦和纪舒在谷中走走歇歇前行了很久也没有见到一个人,渐渐的他们发现自己好像在原地打转,在一棵树上做了记号以后,果然不停地回到有记号的地方。到了这个份上,他们大约是确定了,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他们的的确确进入了迷谷。
好不容易到达了万艾谷,本以为困扰许久的毒终于能解了,没想到竟然还会出这样的差错。韩锦很懊恼,却知自怨自艾不是办法,重新收拾了心情,正要提议先原地歇下过一夜再说,突然身边的人捂着胸口背靠一棵大树缓缓滑了下去。
在石室里,纪舒被那块巨石砸伤后伤得很重,只是想着马上能够找到为他医治的人了,他才咬牙硬撑着。坚持了这么久,他快撑不住了。
纪舒靠着树干休息了一阵,又强撑着站起来。谷里的植物两人不敢碰,拾了些柴火,围着火堆吃自己带进来的干粮和水。
两个人围着火坐,谁也没有说话,除了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响声,以及纪舒不时发出的虚弱的咳嗽声,四周安静极了。韩锦盯着火光发呆,纪舒盯着韩锦打量。
纪舒伤得太重了,他的胸腔内火烧火燎般作痛,稍一动就感觉一阵尖锐的刺痛。因被那石块砸出的内伤使得朝寒暮暖的毒性加速扩散了,他体内时冷时热,没有一刻安生的。
过了一会儿,纪舒虚弱地开口:“你在想什么?”
韩锦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青白,额上冷汗涔涔,显然是难受极了。他恹恹地叹了口气:“没什么。”过了一会儿,又道:“你还好吧?”
纪舒喃喃道:“不怎么好,再这么拖下去,我只怕撑不过三五日了。”
韩锦知道他现在的状况,光是内伤就已经够呛,再加上朝寒暮暖……如果能解了他体内的毒,他的情况应该会好很多,可是该怎么解?他又想到自己的那颗药,但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自己都不舍得吃,现在都不知道多久能离开这个鬼地方,给纪舒吃了药,他自己怎么办?
纪舒又咳了几声,咳一声好像就要抽走一大半的力气似的,越来越有气无力。他咳出了不少血丝,挂在嘴角边上,他也没力气擦。他道:“你这几天,变了个人似的,总是闷闷不乐。为什么?”
从前纪舒戏弄韩锦,韩锦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回敬,可是自从这次被他铐上之后,韩锦好像和从前变了个人似的,完全没有因为吃了着大亏而找纪舒麻烦。在雁城里的时候,他和纪舒在一起,拌嘴逗乐总是不停,可是这段时间里他出了闷头赶路外几乎很少主动开口说话。
韩锦被纪舒一说,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改变。
自从把丹阙交给白小右以后,他一直都不开心。他每天都在想等丹阙神智清明以后会怎么样,一定会恨他恨得牙痒痒吧,他会乖乖跟右护法去万艾谷吗?小右现在已经把他带到杜讳身边了吗?如果他不肯去,闹起了脾气,偷偷跑了,倒也关系不大,毕竟他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可是他的伤没好,如果自己一人跑了,没有白小右的保护,碰到那些峦山派的人或是无眉怎么办?
除此之外,他还在想他和丹阙再次见面以后的场景。他让白小右把丹阙带走,并非是从此以后再也不打算见丹阙,只是当时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暴露了身份,丹阙要杀他,他怕了,不知如何应对而暂时做出的逃避之举而已。再见到丹阙时,他固然希望丹阙的气已消了,可是想想丹阙的脾气,就觉得不可能。如果丹阙再一次要杀他,该怎么办才好呢?总不能一直都逃。
韩锦想着想着又走神了,纪舒不满地捡起一块石头丢他:“你在想丹阙?”
韩锦回过神来,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瘪瘪嘴,默认了。
纪舒冷笑道:“你当真就喜欢他到了这个境地?你认识他多久,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韩锦道:“什么样的人?”
纪舒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过了一会儿,才道:“在他心里,谁的命都没有他自己的重要。无论他如何待你,一旦你让他觉得你有可能威胁到他的生命,哪怕你只是同他开了一个玩笑,哪怕你只是骗了他一句,他就会毫无留恋地杀了你。因为他要活下去,踩着别人的尸骨活下去。”
韩锦想了想,道:“你曾经说,你受过很重的伤,会死的伤,是被丹阙伤的吗?”
纪舒微微变了脸色,喘息着没有回答。
韩锦皱着眉头有些困惑地说:“你每次说到丹阙……让我感觉,他害过你,但是你并不是很恨他。”
纪舒一愣,竟然没有否认,而是轻笑起来:“恨他吗?我给你下了朝寒暮暖,你会沦落到今日的地步,有我八成的功劳,你恨我吗?”
韩锦皱着脸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纪舒仰头望着天,喃喃道:“你不恨我,你若恨我,就不会下马来看我,不会喂我喝水,你早就会砍了我的手。”
韩锦又想了一会儿,道:“我的确并不觉得你可恨。你利用我的时候,我固然讨厌你,可我落到现在这个境界,也并不完全是你害的。至少,我并没有感觉到你对我的威胁,没有认为你能我夺走的东西。”
纪舒低笑了两声,道:“你这话,难不成是想说,你从来不将我放在眼里么?”顿了一顿,叹了口气,道“你不恨我,而我,也从来不恨丹阙。他的确曾伤过我,可是他并不是有心要害我,他的目的不在害我,而在保全他自己。”
韩锦听他承认,不由奇道:“他到底对你做过什么?为什么他不记得见过你?”
纪舒道:“我与他而言,不过是个已死之人,死了的,他就会自然而然地忘得干干净净。若是个个都记得,只怕他记不过来。”
韩锦有些吃惊,正待再问,纪舒突然又咳嗽起来,咳得天昏地暗,口中不断涌出鲜血。韩锦连忙轻轻拍他的背。
咳一阵后,纪舒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