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晓生
丹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上,上面有一个伤口,是昨晚被水蛭弄出的,因水蛭吸了他许多血,因此那伤口四周都泛着青紫,看起来有一大块的不寻常。丹阙不无怨气地瞪了韩锦一眼:“告诉你又如何?”
韩锦凑了上来,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昨晚还没有的。疼么?”
丹阙见他一脸担心的样子,心情不由明朗了许多,低声道:“疼。”
韩锦立时变得手足无措,手伸出去又缩回来,不敢碰丹阙的伤口。丹阙于是握住他悬在半空中的手,小声道:“痴儿……”
然而没等丹阙继续说下去,坐在桌边的燕柳开口道:“二位在那边说什么?不如坐下边吃边说?”
韩锦被他一叫,便抛下丹阙回了桌边,丹阙的手垂在空中,心中十分恼恨,却也无法,只得跟着韩锦走到桌边坐下。燕柳见丹阙一夜之间俊美的脸上便多了一道伤口,十分惊奇,连忙问其缘故,丹阙冷冷淡淡地将实话说了。燕柳听闻水井中竟有水蛭,亦十分惊诧,连连向丹阙道歉,丹阙态度冷淡地受了。
用完早膳,两人各自回房,然而丹阙在房中也是坐不住,不过半个时辰以后,他便出了自己的院子,径直往韩锦的院子里去了。他还没走到韩锦的院子,便碰到两位燕溪山庄的侍从,这两人手里端着托盘,一人的盘子里装着甜食小点,另一人的盘子里装着甜汤。他们走的方向是往韩锦所住的地方去的,丹阙问道:“你们可是给高公子送的?”
那两人应道:“正是。”
于是丹阙出手,直接将两托盘上的碗端了起,道:“你们走吧,这些东西由我送给高公子。”
那两人俱是一怔。方才丹阙出手速度极快,他们只觉眼前一花,托盘便已空了,再看丹阙手里那碗甜汤,水纹一丝未动,显然他是个武功高强的高人。那两人知道他与韩锦是一起的,便也不敢反对,回过神后匆忙向他行了一礼便走了。
丹阙端着甜食甜汤到了韩锦住处,一进院子,便见韩锦搬了张竹床放在院子里,正悠哉地躺着晒太阳。丹阙走近他,只见他一脸惬意轻松,仿佛是睡着了。突然间,韩锦的鼻子先皱了皱,紧接着身子便从竹床上起来了,然后方才将眼睛睁开,惊喜地盯着丹阙手里的东西叫道:“好香!是糖!”
丹阙不由失笑。当初韩锦对他的热情也不过如此,如今却都将这热情转到了甜食上,怎么都不看他一眼。于是丹阙止步不再靠近,道:“想吃么?”
韩锦连连点头,吸口水时发出哧溜哧溜的声响:“想吃,想吃,你快拿给我。”
丹阙低声道:“叫我哥哥。”
韩锦一愣:“哥……哥?”
丹阙道:“再叫一声。”
不料韩锦渐渐皱起了眉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你才不是哥哥!我喜欢哥哥,不喜欢你。”
丹阙走到他身边坐下:“我如何不是你哥哥?我不是,你哥哥又是谁?”
韩锦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越想眉头皱得越紧。
丹阙叹了口气,将甜汤的碗放到他手里,道:“你先喝吧,边喝边想,告诉我,你喜欢的哥哥究竟是什么样的。”
韩锦原本已将小脸皱成了一张苦瓜,然而低头看看甜汤,又展颜笑了起来,到底是像个孩子一样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喜滋滋地喝着汤,时而停下勺子皱眉想一阵子,那时眉头便是皱的,时而又忘却烦恼高高兴兴地喝起汤来,那时神情又是舒展的。待他一碗甜汤喝完,丹阙抽出一块丝巾替他擦了擦嘴,问道:“想明白了没有。”
韩锦时不时咬咬嘴唇:“哥哥他……对我好凶,有时会骂我,有时还会打我,我一不老实,他就时时将我踢下床去。凶的时候,比你对我还要凶,我最不敢惹他生气。可是他又对我好,我冷的时候,他给我穿厚厚的衣服,我疼的时候,他就抱着我,还亲我的脸蛋,有坏人……不对,是好人……也不对,总之,是对我们坏的好人来找麻烦的时候,他会挡在我面前,不让人欺负我。”说到这里嘿嘿笑了起来,挥舞着小拳头:“其实我比哥哥厉害多了!”
丹阙轻轻喘着气:“还有呢。”
韩锦想了一会儿,接着道:“哥哥最疼我,我知道的,他打我,骂我,都是为我好,因为我吃了坏东西,交了坏朋友。哥哥很喜欢我,”顿了顿,不无得意地说:“那时因为我讨人喜欢啦!”又道:“哥哥不会让人用刀子扎我,如果有人把我和哥哥吊在蛇窝窝上。”他双眼望天想了一会儿,笃定地说:“哥哥会和我一起割断绳子掉下去,才不要和我分开!我也不要和哥哥分开!”
丹阙只是沉默。
他曾经的确如韩锦所说的那样,看似是韩锦依赖他,实则却是他依赖韩锦。有了韩锦,他可以不用成天提心吊胆地生活,有了韩锦,他可以享受与人亲近的快乐。如果没有韩锦的陪伴,他无论身心都撑不到今日。然而正是因为他把自己交的太彻底,因此韩锦的欺骗也把他毁的彻底。然而如今他已经不想去争辩这些了。他已让韩锦的身心付出了过多的代价,他和韩锦时间,谁都有错,一本理也理不清楚的糊涂账,再理下去,也是恩怨难了。他已不计较谁先错,谁错的更多,从前的事情只想统统抹去不计,将目光放在日后。
因此丹阙拿起一块糖粢塞进韩锦的嘴里,微微一笑,温柔地如同哄孩子一般道:“你的哥哥已回来了,只是不知你何时愿意认他。”
韩锦黝黑的双眸一错不错地望着他。
丹阙欺身靠近他,舔去他嘴角的白糖,低声道:“我近日血脉不通,你可愿与我练功?”
韩锦一愣:“练什么功?”
丹阙低笑道:“合欢功。”说着便将手伸进了韩锦的衣襟里,缓缓向他腰际游走,附上去吻住他的唇。
韩锦愣了一会儿,丹阙的手便在他衣服中渐渐往下,游移到他胯骨时,他突然一把摁住了丹阙的手。丹阙吻了吻他的唇角,哑声道:“你不愿么?”
韩锦咬了咬嘴唇,挣扎道:“我……喜欢的是哥哥。我答应过只给他一个人碰。”
丹阙往后退了些许,盯着他的眼神,见他眼神澄澈,并无半点动情,只得暗暗叹了口气,将手抽了回来,道:“好,我等你,愿你早日认下我这哥哥。”
丹阙又在院子里陪着韩锦晒了会儿太阳,燕十三和燕三八来找韩锦玩耍,丹阙便回去了。
丹阙原本已想将水蛭那事抹去不记,谁料想他难得大人大量了一回,可燕溪山庄的人却并不大人大量,此事竟还有后续。
往后的几天里,丹阙又经历了喝汤时从汤底搅出一根死老鼠的尾巴、睡过一觉后莫名全身发痒然后在床上发现了许多跳蚤、鞋子里发现细小的竹刺等事情。明显有人在针对他,然而又不敢轻举妄动地伤害他的性命,便想这方法叫他吃不好睡不安生,使些下作的手段来恶心他。丹阙何曾受过这样的气,想当然便以为那人是经过了庄主的默许才敢如此行事,因此将帐记到整个燕溪山庄头上。可韩锦显然不会让他对燕溪山庄出手,甚至此刻韩锦的状况也十分需要燕溪山庄的帮助,因此他只得忍气吞声,只是在衣食住行上又更提高了警惕。
然而丹阙本不善忍耐,不过为了韩锦而强忍,因此心情愈发沉闷了。
这日丹阙在屋中呆的十分闲闷,便出门去找韩锦。他出了院子不久,突听前方有声音,并且颇有些耳熟,于是便有意收敛了气息,轻手轻脚地靠了过去。
他躲到一棵大树后,只见那边站着一个人和一条狗,狗是大黄狗,人是那个曾在茶水里给他和韩锦下过药的燕二九。那条大黄狗正低着头哼哧哼哧吃些什么,而燕二九就站在一旁看着。丹阙眯起眼仔细一瞧,那狗正啃着地上一坨黄黄的东西,竟是粪便。狗爱吃粪便并不稀奇,稀奇地是燕二九期待地看着,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那托盘上装的是些点心,这时候正是燕溪山庄给他们送下午点心的时候。
过了一会儿,大黄狗将粪便吃完了,燕二九迫不及待地将手里的托盘放到地上,摸着狗的脑袋道:“阿黄,快伸舌头出来把这些吃的都舔舔,只准舔,不准咬。”
那条叫阿黄的大狗颇通人性,大约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垂着舌头奋力将那些油乎乎的糕点都舔了一遍,就连一碗酒酿圆子都没放过。
燕二九见事成,捋捋黄狗的项毛,道:“多谢你了。”说罢从怀里取出一根油纸包裹的鸡腿递到黄狗面前,黄狗立刻雀跃地叼着鸡腿到一边吃了。
燕二九端起托盘,低头看了看托盘里的事物,冷笑一声,便走了。丹阙悄悄跟在他身后,没多久,便见他找到了一名侍从,将手里的托盘递给那名侍从,道:“端到北院去给那位‘贵客’,这是他的点心。”北院正是丹阙住的院子。
那侍从不明究竟,接了托盘转身就走。
这些天丹阙正餐都与韩锦、燕柳一起食用,他十分小心谨慎,对于额外送来的东西一概不入口。可即便如此,得知燕二八的用心,也着实让人愤怒。如此想来,只怕前些天的水蛭、跳蚤和死老鼠等物也都和他脱不开关系。丹阙这些天一直没能等到韩锦回心转意,因此心情正烦闷,再看到燕二九竟想让他食用这样的东西,登时怒火中烧,再无可忍,猛地从树后跳了出来。
那端着盘子侍从只觉眼前一晃,盘子里的那碗酒酿便不见了,他甚至没看清东西是怎么不见的。燕二九忽见眼前出现一个人影,定睛一看,竟是丹阙,不由心虚意乱,正要转身逃走,却见丹阙手指向自己戳来,竟是躲无可躲,身上一痛,当即不能动了。
丹阙点住了燕二九的穴道,将他下巴一掰,迫他张开嘴,手里端着那碗被阿黄舔过的酒酿,面无表情道:“请你先尝尝这碗佳酿。”说着便端起碗往燕二九嘴里倒去。
燕二九神色惊恐,想要挣扎,却挣扎不得,那碗酒酿被咕噜咕噜灌进嘴里,咽不能,吐不能,脸色逐渐变得涨红,神色极是痛苦。
就在此时,两人忽听身侧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你们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