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对巫琅别有用心可不在商时景的计划之内。
“先生为何急着要走?”巫琅很擅长利用自己的弱势,他往日不用, 是因为毫无必要,可当到了有必要的时候,他也不会死要面子而放弃这样厉害的“武器”。他很清楚商时景总是难以拒绝他人柔弱的姿态,就好像巧姑娘对幼兽抱有怜爱之心, 先生向来对弱者抱有怜悯之情。
然而这一次,商时景却寸步未动。
巫琅站在原地,寸步未动,只听到对方语调冷淡:“我并无留下的必要,当初与你同行,本就是因为巧娘挂念你。”
只是因为巧姑娘?
心中分明清楚自己与巧娘在商先生心中的地位并不能相提并论,可巫琅听到此言,却仍是感觉到了一点酸楚的疼痛。
商时景仔仔细细的看着巫琅,美丽高傲的焰鸟展开双翅,细细的梳理着主人灰白色的鬓发,他稍稍整理了下,换了身新衣,没有那日被虎叼走时的落魄,没有在玉韫居时的笨拙,只是静静的站着在那儿,芝兰玉树,静水流深。
仿佛什么都没变,又仿佛什么都变了。
在玉韫居的那几日悠闲自在是上天恩赐的,商时景想巫琅就像是人生荒漠上的海市蜃楼,远远观去美丽无比,然而盲目的追寻着他,最终只会落得尸骨无存。自己与巫琅就如云泥之别,这个男人高高在上,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过往,他经历过风月无边,也见过无尽杀戮,人生百味对他犹如儿戏,连尚时镜都难以撼动他的心意。
要是当真能与南霁雪合作,自然是必不可免要见着巫琅的。
商时景之于巫琅,不过是一个冷酷无情的过路人,说陌路太冷淡,说朋友太亲密,只不过是巫琅天生这般温文儒雅,对任何人都是这样知礼有度,因而两人之间不显得尴尬;可要是有人不知分寸,便成了笑话了。
期望枯木生花的追梦人太多了,不必多他一个。
他的人生,就该如自己曾经所想的那样,娶个漂亮的女子,生几个可爱的孩子。
而不该拿来奢望一个梦,一个危险到会让自己飞蛾扑火的梦。
“先生助我救下四妹,倘若这次没有先生援手,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更何况当初我虎口脱险,全赖先生帮助,算起来已经是两条人命,还未曾报答先生两次救命之恩。”巫琅笑吟吟道。
商时景淡淡道:“即便没有我,你当日也不会死,更何况救你的人并非是我,至于你四妹,即便无我,你一人也可成事,只是方便与否罢了。这恩情你若真要偿还,不如报答在巧娘身上。”
“巧姑娘……”巫琅险些难以维持住自己的笑脸。
巫琅并不厌恶巧姑娘,正相反,对这个善良可爱的女子,他心中还有一丝喜爱,就如同对晚辈那般喜欢。
他只是不喜欢,不喜欢商先生总是念着巧娘,就好像除开巧娘之后,他们二人毫无瓜葛。
偏巧事实正是如此,除开巧娘,先生与他的确并无任何瓜葛。
当真可憎。
“幽冥鬼狱此遭受损,必然不肯善罢甘休,我一人自保尚嫌不足,之后路途还不知有多少危险,你若是真心想报答,不妨好好照顾巧娘,她需要一个安定之所,这恰巧是如今的我无法给予她的。”
巫琅沉默片刻,问道:“先生心意已决?”
商时景略略犹豫了片刻,点头道:“不错。”
其实他本不该把话说得那么死,毕竟巫琅接下来的话难以预料,可见着对方的面容,又无端地硬下心肠来。这个男人对于他而言太过危险,总叫他头脑发热,叫他失去理智,留下不会变得更好。
即便巫琅不再继续挽留,商时景也大可在临行前见南霁雪最后一面,与她做那笔交易,临行前道别不会显得突兀。
巫琅是江上清风,山间明月,耳可得其音,目可观其色,却终其一生也无法占有。
“可是有何要事?”
“那倒不曾。”
“既是如此,可否请先生在小镜湖之中小住几日,巧娘那处不必先生担忧,只是先生接下来既然并无要紧之事,即便不求报答,我与四妹也该宴请先生好好道谢一番。”巫琅低声下气道,“本该今日就大摆宴席,无奈四妹伤势太重,还望先生不要见怪。”
商时景看着巫琅,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本是他意料之中最为顺当的那条路,就如自己所想,巫琅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总会再三挽留自己。
他赌赢了。
却没有胜利的喜悦。
倒是巫琅心中涌起欣喜来,他知道先生又一次退让了。
果不其然,对方轻声道:“也罢。”
之后巧娘便与商时景在小镜湖之中住了下来,张霄不放心巫琅跟南霁雪,也乐得有吃不完的酒果,自也留了下来,他江湖气重,对恩人最是敬重,商时景救过他大哥与四妹,尽管修为差得连老三都不如,可张霄对上他时还是十分热情——只除了吃酒果的时候。
这几日张霄并没有只吃饭不干活,他待在小镜湖之中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帮助南霁雪疗伤,詹知息那一剑来得又快又狠,险些穿透南霁雪的元婴,后来花无奇又在那伤口之中拨弄血肉,好在救治及时,总算没落下什么不可挽回的病根。
有日晚上巫琅悄悄的出了小镜湖,张霄分明见着那个好一点的疯子跑来了,可大哥却好似还是没有恢复。
“四妹,你说奇不奇怪?”张霄叹了口气,掌心贴着南霁雪的肩膀,这些日子来她身体大有起色,平日里也能说些笑话了。
南霁雪挑眉道:“什么奇怪?”
“大哥他以前……”张霄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想起那俩疯子的事不能吓着南霁雪,立刻咽回去道,“大哥的伤势一日日见好,现在伤好了,怎么眼睛还是看不见什么呢?”
以前可没这样,只治一半儿就不管的。
张霄在心里暗叫好险,然后为自己的机灵鼓掌喝彩。
“心盲了的人,还在乎眼睛盲不盲吗?”南霁雪脸上带着笑意,眉眼之中风情万种,语气之中的揶揄回转,听得张霄毛骨悚然。
“什么?大哥怎么心也盲了,心得怎么盲啊,四妹?”
南霁雪一时语塞,忍不住“呿”了一声。
张霄听得不太清楚,满面怀疑道:“四妹,你刚刚发声了吗?”
“没有啊。”南霁雪镇定自若,“你听错了,我的意思是大哥自有分寸,你瞧他伤势一日日好起来,最近这两天打你都不用两只手了,你何必担心他呢。”
“那话不是这么说的。”张霄嚷嚷道,“总不能让他一辈子瞎下去,你平日里最是关心大哥,怎么这会儿一点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