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商时景听不出话中巧妙,因而不置与否,只是微微一笑道:“是么?”他并不是很看重这些,知道事情来龙去脉之后便更为索然无趣,缓缓站起身来,平静道,“烟火也已看完,我还有些要事。”
“你要等宋舞鹤?”巫琅语出惊人,然而商时景却不以为意,自那日巫琅翻了那本册子,他就料到对方必然会猜到自己之前跟岳无常做交易的事情了。
“不错。”
不料话音刚落,忽见巫琅面上浮现诡异神色,他缓缓问道:“另本册子里头的《无情艳》与《意难平》你可曾看过了?”
这两章都是归于断袖分桃一类,商时景自然没看,就摇了摇头。
巫琅便点头道:“没看就好,千万不要看。”他顿了顿,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么说话许是有些过于引人遐想,便又再补充道,“我绝无害你之心,只是你看了……也许不会高兴。”
他言语吞吐,令人怀疑,可商时景细细追问,巫琅却又语焉不详,避而不答,半晌没闹出什么分明来,时辰又已经不早,商时景便只好不再追究,而是直接前往万骨窟。
巫琅也与商时景一同前往,商时景心中有些许不解,正好一股脑询问前去斗法的巫琅,他的问题不多,各个却都关键无比:“这册子想来不少人都已经买到手中了?”
“不错。”巫琅心领神会,缓缓解答道,“昨日斗法,还有人拿来臊昆仑宫门下,我那日观正道的模样,想来也是心知肚明。不过这倒不奇怪,四妹出名多年,受众不少,这些事情又是最容易流传的了。”
商时景淡淡道:“不错,世人对于这种事,自然是感兴趣过更重要的事,能忙世人所闲之事,自然闲于世人忙碌之时,然而这般能者,世上能有几人。”他这话说得狠毒,是在嘲讽正邪两道的重要人物都不干实事,斗法关键时刻还跑去看这种小说。
巫琅心知肚明此事与此人无关,他既想救下祝诚与宋舞鹤,必然不会自找这样杀鸡取卵的麻烦,瞧他不得不认下这个黑锅,又牙痒痒得很的模样,觉得十分可爱,不由得暗暗笑了笑。
巫琅向来为人谨慎,他知自己与对方无牵无挂,依对方谨慎冷静,是绝不会相信自己突如其来的善意,这谎言保留着远比戳破更好,因而也故作不知情的模样,暗道:是了,我那日答应他保护那个重要人物,待到日后他重获新生,我便故作不知,护他周全就是了,那时我再与他结交,他便知道我是真心实意想与他做个朋友了。
“非是他们不济凡庸,只是三弟更为聪颖罢了,如若不然,他们怎会乖乖下跳。”巫琅心中洞若明镜,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在言语之中稍加暗示。
商时景闻言,这才回过神来,立刻补救道:“兄长何必过谦。”其实这番夸奖倒是发自真心,他身形腾挪,在风中辗转过,缓缓道,“倘若我有些许聪明,也不过是急智,不比兄长这般超凡。”
这话说得蹊跷,巫琅微微侧过脸来。
又听商时景说道:“无论寻常凡人亦或者是修士,都摆脱不开一个傲字,偏偏一知半解之人最是傲气,而多才聪明之辈,绝不会叫他人陷入尴尬窘困之地。”他这番话是说给一直以来对着三个老汉的自己跟巫琅听得。
那三个老汉虽然粗鄙庸俗,但是巫琅却一直不骄不躁,因他清楚这三人并非天性如此,只不过是局限于视野与人生,他通晓世情,知道的越多,便越包容他人,也越能理解他人的想法;而商时景自认虽有些许能力,但却不多,因而支撑自己都已费力,更别提去理解那三个老人的世界了。
巫琅能看见烟火的美丽,老人身上的闪光点;而商时景只觉得不够惊艳,正是因为他们两人的差距太大。
许多东西,商时景并非想不到,而是他做不到。
这个男人生得这么美,又那么有教养,还这般体贴温柔,也不知什么人会倒霉到跟他做情敌。
巫琅闻声微微一笑道:“你倘若清楚这些,就不该妄自菲薄。傲气之人又怎会看得清这些。”
商时景老脸一红,没再继续进行这种商业互吹的行为,心底却是感觉很舒服,连带着那点烦闷愁郁都尽消了,不由得暗暗想道:尚时镜这人有多可恨,那么巫琅就有多么可爱。
两人抵达万骨窟的时候,寒风正萧瑟,那假祝诚的头颅高高挂着,蒙尘吹沙,死不瞑目,半夜看来十分渗人,万骨窟是一座寺塔模样,里头每一层都累满了白骨,翘角挂着铃铛,有些堵塞了,有些倒还通畅,风一吹,就发出清脆的响声来,好似大漠当中的驼铃。
连月娘都匿到了云层之后,黑夜黯淡,风沙茫茫之中,缓缓行来一条人影。
那人身后背着一把琴跟一柄剑,肩背处有伤,因而上半身的肢体很是僵硬,穿着件浅蓝的长袍,及臀的乌黑长发散落着,脸上被人打了个大大的巴掌,红印十分明显,神色漠然且有几分木讷,他于这深夜行来,却半分没有鬼气,长发在风中飞舞着,仍像是神仙中人。
是宋舞鹤。
任何人只要见到宋舞鹤的风采,就绝不会将他与旁人错认,商时景从未见过他,然而看到那把琴,看到那张容貌,却认定了对方必然就是对面客栈的琴者,也同样是宋舞鹤本人。
宋舞鹤走得很慢,他受的伤很重,根基又毁了大半,心中积郁多日,自然吃不消万骨窟这阴森鬼气。即便是白天烈日当空,凡人走到万骨窟边缘,都会觉得浑身发寒,更不用提如今身体比凡人还要更差一些的宋舞鹤了。
这其中情况,商时景看不出来,巫琅却是清清楚楚,不由得十分敬重,便凑到商时景耳边道:“此人意志坚定,实在可敬。”见商时景不明,他便又解释道,“此处鬼气阴寒,他身有旧伤,寒气加身无异于钢刀刮骨般痛苦,却面色不改,一步步走到此处。”
又走了两步,宋舞鹤忽然停下脚步来,眉毛微微一皱,额上隐约滴下冷汗来,他脸色苍白,面容却是分毫未改,仍然继续缓缓前行。
他走得慢了许多。
虽然慢,但仍是在行走。
因为前方有他甘愿忍受一切折磨与痛苦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我小时候是个比较喜欢读书的孩子,所以经常是同龄人的故事王跟科普者。
青春期的时候比较早熟,我很讨厌很多什么都不懂的同龄人,觉得他们很蠢笨。
后来跟家里的长辈说这件事的时候,长辈问了我很多答不上来的问题。
然后说:你之所以不耐烦,是因为你所知道的东西还不够多,如果你知道的东西足够多了,你就会发现他们的想法也有乐趣。他们的确不了解你的领域,而你又清楚他们的领域吗?
从此醍醐灌顶。
我变成了一个更为尖酸刻薄的人【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呢】
因为文里有写到相关的情况,想起了自己幼时的趣味,分享给大家欢笑一下23333333333
_(:з」∠)_如果不喜欢或者不想知道这种的话,可以说一下,我以后就不会说了。
第五十九章
人世间最为无可奈何之事, 无非明珠暗投,宝剑蒙尘。
宋舞鹤就是蒙尘的一柄利刃。
“我如今不过是一介废人, 竟还能承蒙诸位这般看得起,在暗处躲躲藏藏。”
宋舞鹤话音刚落,商时景不由得一脸错愕, 他刚要出去, 却被巫琅一把扯住,对方摇了摇头道:“他不是在说我们。”
不是在说我们?
风沙之中忽然又跳出两人来,却是穿着昆仑宫服饰的弟子, 一男一女,年岁皆不大。因着他们两人,商时景才发现宋舞鹤今日穿得并非是昆仑宫弟子服,不由得心下一动, 联想到他脸上那个明显无比的巴掌, 便有了个猜测。
宋舞鹤显然有些意外, 他轻声道:“原来是你们, 柳师妹, 沈师弟。”
那少年性情稳重些, 动了动唇,脸上勉强露出一个伤心又努力故作寻常的表情:“宋……宋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