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冬十五
叶凡第一反应就是往水里跳——他会游泳,且技术不错,落水的又是小孩子,他怎么也不可能见死不救。
李曜拉住他,沉声道:“不要急,看那姐弟两个穿着不俗,自有船工去救……”
话还没说完,又是重重的一声。
叶凡眼睛瞪大,几乎不敢相信——小娘子也被推了下去!
当着他们的面,推人的恶徒半分忌惮都没有,甚至还恶狠狠地朝这边看过来,像是警告,又像是示威。
叶凡紧张地抓住李曜的手,“先、先救人……”
姐弟两个还在水里扑腾呢!
李曜打了个响指,船舱中顿时蹿出来两道身影,不声不响地滑入江中,朝姐弟二人游去。
二人水性极好,游了一大截都没浮到水面换气,是以并没有惊动那艘船上的恶人。
他们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游至近旁,各自圈住姐弟两个的脖子,继而迅速回身,朝自家船上拉。
那边的人发现了异样,凶神恶煞地叫嚣:“哪里来的王八羔子,江家的事也敢管?”
叶凡腾地一下站起来,叉着腰骂回去:“你才是王八羔子!不对,王八才不想生你这样的羔子!”
明明是个文雅俊俏的小郎君,说出来的话叫人气个半死。
那人还要再骂,舱中又出来一个,年纪略长,面色阴沉,穿的比前面这个好,却也不像主人家,倒像个管事之类的。
“阁下何人?”
叶凡冷哼,“就怕你有命打听,没命知道。”
说完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个赞——金句无疑!
这时候,姐弟两个已经被救了上来,浑身湿透,冻得直哆嗦,长亭把他们带入舱中换衣裳、取暖。
按照李曜的习惯,在对方推人下水的时候,就已经把他们看作死人了,断不会浪费口舌同他们对骂。
怎奈叶凡喜欢,且看上去还很开心。长安侯大人不介意暂时留下他们的命,让小伴侣过过嘴瘾。
墨青、墨白两个一左一右站在叶凡身前,面色沉静地观察着,提防对方突然射出暗器或箭矢。
一行人的穿着气度叫对方不由地重视起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能让你恶有恶报的人。”
江上起风了,挺冷的,叶凡不想再多说,拉着李曜回了船舱。
之后的事用不着他管,自然会有墨青、墨白他们去处理。
船舱内,小娘子缩在榻上,浑身上下湿淋淋的,衣裳也没换。
旁边的小孩闭着眼睛,脸色苍白,湿衣服脱了下来,裹着被子,好在呼吸正常,看样子只是吓晕了。
看见叶凡进来,小娘子终于从惊慌中回过神,哭着跪了下去,“多谢小郎君救命之恩,您的大恩大德,奴家无以为报,只求——”
“等等!”
叶凡自动脑补出后面的话,“以身相许”什么的,他可无福消受。
小娘子惊得一哆嗦,怯怯地看了他一眼,继而看向旁边的李曜。
“他也不行!”
叶凡脑子里警铃大作,像个护食的小狼崽似的挡住前男友——身高不够就抬起胳膊,总之是看都不许对方看一眼。
小娘子怔怔地缩着身子,湿答答的头发黏在脸上,看上去可怜兮兮。
叶凡不忍心,别别扭扭地说:“你还是先把衣裳换一下吧,好不容易救上来,别再冻坏了。”
小娘子咬着唇,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叶凡皱了皱脸,不会还在想着以身相许吧?
李曜给长亭使了个眼色。
长亭,也就是李曜的长随之一,上前,语气温和地说明情况。
“小娘子切勿惊慌,我家主人是官家亲封的长安侯,眼下寓居韩家岭,这位是我家小郎君,娘子若有何冤屈,大可说出来。”
小娘子听到他们的身份,先是一惊,继而一喜,眼泪啪答啪答地往下掉。
李曜背着手,面无表情。
叶凡摸了摸鼻子,于心不忍。
长亭瞧了眼主子的脸色,又道:“娘子不妨先换了衣裳,保重身体,毕竟……还有幼弟需要你照顾。”
长亭的声音温温和和,无形中生出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小娘子摸了摸孩童苍白的小脸,虽然依旧哭着,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男女大防哪里有命重要?
就算不在意自己的命,也要在意弟弟的命,毕竟她只有这一个真正的亲人了。
叶凡几人退出船舱,长亭找来一套干净的衣裳,虽是男式,好在没人穿过,原本是给叶凡备着的,这会儿便给了小娘子。
再见面,小娘子已收拾齐整。
“救命之恩,奴家在此谢过。”如此窘境,依旧礼貌,足见其教养。
她稍稍抬头,看了叶凡一眼,又迅速低下去,轻轻柔柔地讲起了自己的事。
其实,不用他说,众人已经知道得七七八八。那边船上的人被墨青、墨白制住,手段还来不及使,便吓得招了。
说来也巧,这位小娘子祖籍便在蒲县梨树台,自小随同父母在晋州做生意,前不久父母双亲因故去世,这才被家仆护送回乡,打算投奔叔父。
姐弟二人无依无靠,怎么也没想到原本恭顺的奴仆竟是贪婪的恶狼。说到底,不过为了一个“财”字。
这些人看着姐弟两个无母族帮衬,叔父又是个大字不识的农户,便计划着悄悄地把人弄死,随便编个理由,再多少分他一些钱,量他不敢闹事。
只道是“人在做,天在看”,这便是老天都看不过眼,让他们遇上了叶凡和李曜。
在李家暗卫面前,他们这些个小阴谋小手段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撑不过,签字画押按手印,分分钟搞定。
墨青、墨白奉了李曜的命,直接将人扭送到蒲县官衙。
以奴谋主是为死罪,长安侯府的令牌一拿出来,升堂审问就是走个过场,蒲县县令当即宣判——他敬的不是侯府的令牌,而是李曜的人品。
至于其晋州的亲眷、同伙,有李曜的人盯着,一个都跑不了。
蒲县县令亲自把墨青、墨白送出县衙,抄着袖子感慨:
“偏生姓谭的小子那般好命,有幸跟着侯爷做事,又是面果又是油葵,可是长了脸。唉,你我怎就没这等运气?”
旁边的县丞清了清嗓子——要不要告诉县令大人,原本蒲县也是有机会划到长安侯治下的,只不过,侯爷没要。
要说吗?
县令吹胡子瞪眼,“你倒是吱一声,不知道老人家爱着急吗?”
县丞听话地“吱”了一声。
所以,还是不要说了,万一把他急出个好歹来,大晋又会少一个好官。
***
再说叶凡这边。
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反正他们也要去梨树台,因此便顺路把姐弟二人送回了家中。
为了节省时间,李曜提前派人通知了江家姐弟的叔父——江二郎。
据报信的人说,江二郎听说自家侄子侄女险些被恶奴所害,啪啪地扇了自己十几个大巴掌,直到两只脸都肿了起来,李家的护卫实在看不过眼,出面拦下。
江二郎又恨又愧,拉着自家婆娘,早早地便去江边等着。
见了姐弟两个,江家夫妇一通哭。
这还真不是演戏。
一来,夫妇二人膝下无子,江二郎也是个重情义的,不肯停妻另娶,能收养侄子侄女对他们来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二来,江大郎在世时对兄弟颇为照顾,江大嫂也是温柔明理的性子,兄弟两个感情甚笃,因此他们是真心疼孩子。
怪就怪在恶仆花言巧语,哄得江二郎没去晋州接,只一心在家盼着。
“我的儿呀,早知如此,说什么我也该亲自去接!”
“你叔蠢笨,竟听信了恶仆的屁话!”
江家姐弟也跟着哭。
尤其是小娘子,早已过了及笄之年,又是个知书明理的,本就因父母之死心内郁结,又遭逢此事,禁不住哭得肝肠寸断。
即便是外人,心里也不好受。
叶凡扯了扯李曜的袖子,闷闷地说:“今日便不看梨树了吧,下次再来。”
李曜自然随他。
这话刚好被旁边的人听到,对方不是别人,正是梨树台的村长,算起来,还是江家姐弟的堂伯。
江村长是个热情周到的脾气,知道是叶凡他们帮了自家族人,又听到他们想看梨树王,连忙相邀。
叶凡推辞不过,又想着反正来了,那就去看看。
江二郎只顾着照应侄子侄女,一时间没顾上他们。
叶凡并未责怪。
倒是那位姓江的小娘子,特意看向叶凡,湿红的眼睛里写满了感激。
叶凡冲着她笑了笑,原本还想说上一两句安慰的话,却被李曜拉走了。
江村长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也没有特意问,说起来,每年来他们村看这棵老梨树的王孙公子们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他都习惯了。
“往常年都是临到开花的时候才有人来,像二位郎君这般早的还真没有。”
“我们住得近,闲着没事就过来看看,顺便打听一下有没有梨树卖。”
“这就说得通了,若是移栽果树,确实得是这个时节,再晚,等树芽发出来,便不好成活。”
江村长呵呵一笑,随口问道:“郎君说离得近,莫非也是蒲县人氏?”
“不,我们是大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