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风山
如今唯一仅有的想法,就是亲手斩杀眼前这恬不知耻的罪魁祸首。
撕碎他。
让他死。
——看着他死。
凶兽一般永无止息的指令,瞬间缠绕占据薛岚因已近失去理智的混乱大脑。
长达数百年的苦守与等待,每一次回头,身边的人都在无声离他远去。
一直待到最后,他注定会是孑然一身,什么也不曾留下。
涯泠剑尖猛力朝前,赫然穿透他一贯布满疤痕的半截手腕。
血管爆裂,紧接着随之而来的,即是那柄阔别已久的,翻有滚烫红边的锋利血刃。
这才是他,薛岚因,身为一个活剑族人……与生俱来的力量。
亦是晏欺一次又一次红着眼眶,试图阻止他向深渊地域迈出的最后一步绝路。
如今晏欺不知所踪,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足以撼动薛岚因一颗恨至极端的嗜血之心。
血刃刹那挥出,沸腾燥热的液体即刻四溅展开一朵猩红灿烂的花蕊。
它似在盛开,却意在毁灭。
高温灼烫的血液向外蔓延不止,很快将薛岚因毫无防备的半面手掌燃至红肿溃烂。而与此同时一并侵蚀吞噬的,还有眼前从枕倏然骇至惊恐无度的面容。
时隔近十七年,薛岚因忘过、痛过,也因此丢失过很大一段漫长的记忆。
但那血刃是自始至终存在于身体里的,最原始的,最鲜活的,一柄拥有自我意识的残暴凶刃。
那时从枕极其费力地睁大双眼,仿佛并不相信薛岚因会在这般时候,不假思索地施用体内深藏已久的活血。
从枕实在低估了薛岚因对待晏欺那一层近乎疯魔的执拗情绪。因而他尚在愣神当中未能自拔,人已被恣意挥开的血刃狠狠冲击出去,撞碎门扉,一路摔至房外吱呀摇晃的楼梯之间,磕出沉沉一声闷响。
从枕低咳一声,胸前厚重的藏蓝纱衣瞬间刺开一长道锐利的伤疤,里间粗糙的皮肤沾上一星半点刃边溅开的活血,亦随之灼出一阵皮肉枯竭的颤音。
他勉力扶稳墙壁站直腰身,微一抬头,恰是对上薛岚因一双空洞失神的眼睛。
痛苦,黑暗,绝望,以及无休无止的暴戾与掠夺。
从枕面色煞白,紧捂胸前不断朝外扩散的狰狞伤口,此时只觉五脏六腑紧拧一处,几乎要被那沸腾尖利的活血燃为一盘散沙。
“岚因兄弟,你……你冷静,冷静下来。”
从枕呼吸颤抖,不断向后退缩躲闪道:“晏先生不在我手上……根本不可能在我手上。”
他用力顿了一顿,扬手直指适才溅满血污的客房里间,一字一句,尤为小心谨慎地道:“那里有个活人,你……你去问问他,与其站在这里对我发疯……不如,咳……问清楚晏先生的真正下落。”
第153章 心乱
室内无光, 满地皆是凝结干涸的人血。
薛岚因单手将被褥包裹的男人拎了起来, 扔至床边,歪歪斜斜在旁倚了个角。
那男人还是昏昏沉沉的,说不清话, 尤其是后脑一片接近青紫的淤痕, 已然肿得老高一块。
薛岚因不由分说,给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震得满屋在响。男人断断续续发出痛苦的闷哼, 仍是没醒,甚至歪在一旁,渐有几分断气的趋势。
好在从枕在后一瘸一拐地挪了上来, 适才薛岚因将他伤得不清,这会儿话都难得出口,断断续续的,探出食中二指朝男人后脑一点——没用多久, 他总算是含含混混清醒来了, 睁开眼睛朝边上一扫,便正好对上薛岚因刀子般的一双眼睛, 冷得剜人心肺。
“啊啊啊!放过我,放……放过我!”男人瞬间吓得弹了起来,以为晏欺阴魂不散来喂他吃巴掌了,一时慌得全身痉挛,一边翻着白眼, 一边哆哆嗦嗦地出声求饶道,“放过我,求你了,让我活着混口饭吃!一家老小共八口子人,就等我一个赚钱供着呢……求求你,求求你了……”
薛岚因见不得旁人这般窝囊德行,如今听他稀稀拉拉嚷出一长串,只恨不能拔剑将人当场砍了,尸体再扔出去喂狗。
倒是从枕还算理智精明,拖着一身伤口,犹自弯下腰去,拧紧男人下巴凝声说道:“我们不杀你,只要你老实说话,别老想着装疯卖傻!”
那猥琐男人早已被晏欺揍出一副熊样,眼下只觉活着就比什么都好。于是紧靠床沿,闭着眼睛,甚至不问来人为谁,张口便道:“行行行,你们要问什么,我便答什么,只求你们放过我,放过我……放过我,求求你们……”
薛岚因眸色一凛,扬手又是一掌掴在他侧颊,幡然喝道:“少说屁话,想死吗?”
男人疼得龇牙咧嘴,直哼哼道:“哎哟,不敢不敢!二位大爷放过我……放过我!”
薛岚因满腔怒火强行压在喉头,继而伸手揪过他衣襟,字字狠戾地道:“方才这间客房还有两个人在的,告诉我,他们去哪里了?”
那男人闻言一惊,很快揉开眼睛反应过来——面前这两位,并不是之前遇到的晏欺与程避二人。于是一懵之下,整个人还略微有些发怔。
薛岚因本来也没什么耐心,一见这人愣头愣脑像个傻子,便愈发锐气逼人直拧他脖子道:“妈的……说啊!”
“我说……我说!我这就说!”那男人算是怕极被人如此对待,匆匆忙忙便与薛岚因道,“我、我本来也只是个采……采货的,负责杀人……不负责运输啊!他们两个,厉害得很,打人不说,扭头就出客栈跑没了影儿……”
此话一出,再怎般说得含糊,正常人也该会过意来了。
薛岚因脸色铁青,倏而出声追问道:“你是……黑市派来取血的人?”
“是……是。”那男人战战兢兢,唯恐不慎说错了话,“我估摸着……那两人走不掉的。黑市就离这里不远,沿途负责取血运货的人满街都是……指不定被谁打晕扔铁箱子里,送墙后头一通处理,连骨头都剩不下两截儿……”
他话没说完,面前骤然一阵风起,一时还没看清发生何事,薛岚因已起身朝外跨了出去,拐过墙角匆匆下了长梯,很快也在这寒雪夜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已近子时的漫漫长夜,万物沉眠,客栈门外亦是冰雪满路,寸步难行。
薛岚因回时怎样回的,去时便更要走得心急如焚。
从枕适才遭他一次重创,一身藏蓝纱衣仍是破开的,三三两两沾着几片红褐色的血渍,彼时却跟没事儿人一样,双腿迈进近一尺的深雪地里,一路走得稳步如飞。
“都说了,这事和我没半点关系。”从枕道,“墙后来往的马车都是定时运输的,你方才回客栈那一趟,也许晏先生已经被人送出去了,刚好和你时间错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