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风山
仿佛只要寻得活剑真迹,沈妙舟和整个聆台一剑派便都会言听计从地齐齐归顺他似的。
——他闻翩鸿,至今还做着一场拥有一切的美梦。
薛岚因远远看在眼中,只觉他是可笑又很可悲。
于是,那一柄不容回撤的锋利血刃横扫过去,同是斩向闻翩鸿乌青一片,甚至还浸在梦中毫无生气的僵硬头颅。
是时候将他从梦里强行唤醒了。
“你在聆台山苟活了整有二十年的快活日子,期间手下沾染的人命亡魂自成无数。”薛岚因道,“也该是下趟地狱,尝一尝鲜了。”
随后,手起,刀落,快得不过眨眼一瞬。
可能连薛岚因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闻翩鸿那整颗由魂烟包裹环绕的脑袋,已被血刃彻底斩断挑开,毫无留恋地向外飞落出去,跌跌撞撞向泥地里滚了一长段路。
薛岚因原以为这一切就算完了。
但他可能忘记了一项要点——诛风门的幻术,从来不会向敌手显露自己的实体。
单单斩断闻翩鸿身体上的一部分,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他的性命。
于他们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肉体,而是肉体层层包裹下一缕极为灵活的魂魄。
因此,当闻翩鸿一颗脑袋飘飘忽忽远离视线的同一时间里,薛岚因身侧那看似只剩单单一对手脚的残体闻翩鸿,已在自身灵魂的全力支撑之下,猝然拔剑出鞘,铮铮骇出一声逆耳鸣响。
随后剑尖陡直朝外一推而出,不假思索地对准目标,瞬间穿透了薛岚因单薄瘦削的后背。
第174章 厉鬼
“薛……薛小矛, 薛岚因!!”
晏欺那时整个人都摔在地上, 肋骨处剧痛难忍,根本没法顺利起身。可光一抬眼见得如今这般情形,整颗心都乱了, 又哪还顾得了其他?
于是趔趄着撑起手臂, 不由分说,便要向薛岚因所在的地方挪开脚步。
然而,他的动作到底还是太慢。
晏欺这做师父的,腰都还未一次直起来——他的好徒弟, 已经被闻翩鸿一掌给震飞了出去,好巧不巧,正跌进晏欺的怀里, 一头栽在他肋骨断裂的地方,直砸出阵阵乱人心神的耳鸣。
师徒两人几乎是紧挨着贴在一处,随后晏欺折身朝后一仰,便抱着薛岚因又往地上磕磕绊绊打了一大圈滚。
待最后停下来那会儿, 薛岚因后背一带薄弱的皮肤, 已被源源不断涌出的活血给灼伤得溃烂外翻,尽呈一片焦黑之色。
活剑族人全身上下, 从血液到骨头,甚至从眼睫毛到头发丝儿,一旦在关键或是危急时刻,都会成为不可多得的精良武器。
因而素日里他们在进行必要活动的时候,往往需要耗费比常人更大的体能, 来掌控压制住身体内部无时无刻都正蓄势待发的汹涌骨血。
也就是说,一旦失手没把握好,那滚滚流淌循环的活血,首先伤到的会是自己,而不是别人。
百年以来,但凡是拥有正常生存能力的活剑族人,早已将压制自身力量,看做是必不可缺的一项本能。
薛岚因这小子曾经往地狱里走过一遭,那会儿把晏欺都给忘得一干二净,身体最本质的反应却还算清晰明了,从没忘记要掌控体内沸腾跃动的骨血。
但他一路吊着捡回来的性命撑到现在,也差不多该是要走到头了。
人只要活着,就必然少不了血液作为身体一部分的支撑。晏欺抱着薛岚因,不知用了有多大的力气,才勉强将人扶起来,让他靠坐在自己怀里。
两人满身都是红褐色的血渍,一时甚至分不清是谁的伤口没能止住。
但好在人回来了,晏欺伸手捧着薛岚因的脸颊,能明显感受到他错乱挣扎的呼吸——也只有在这样一个时候,彼此跃动的心跳方才紧紧贴合在一处,再度纠缠至难舍难分。
薛岚因本已因着过度失血,全身上下再难使出半分气力,加之背后无端受下闻翩鸿那致命一剑,便愈发是骇得血流不止。
眼下神识昏黑沉重,再度睁开双目之时,视线只剩下一片混乱与模糊。但薛岚因稍稍低下脑袋,望得满眼猩红错落之间,却还能看清晏欺那一张苍白的,却有着无限缱绻温柔的面庞。
两人在黑暗当中,将额头无声抵靠在一起。晏欺摊开五指,搭上徒弟皮肤溃烂手背,却被他旋腕反过掌心,缓慢而又轻柔地包裹攥握住。
彼时晨曦初降。在聆台山顶燃起的一丝半缕日光,总归要比山脚下的沉冷凄清要来得痛快。
可分明天快要亮了,在闻翩鸿身前身后所大片环绕遍布的青黑流魂,偏像要将所有熹微的天光一并遮挡吞并似的,没了命般一股一股接连不断地向外飞窜。
随后,薛岚因眼睁睁看着闻翩鸿那一颗由他亲手斩下的头颅,因着魂魄未散尽的缘故,极力垂死挣扎,颤抖不断,最终竟似丝毫未受到影响一般,随着流魂的掀动一路翻滚,又完完整整飞回到了原主的肩上。
那时薛岚因大概也明白过来,普通刀剑重器所发出的攻击,是没有办法对闻翩鸿进行直接伤害的。
晏欺早年那一身堪称凶悍的内功修为,也许能与之进行一搏。可现在毕竟是现在,晏欺武功大不如前且不必说,他薛岚因除了会放血杀人之外,平日里与任何修为相关的武学招式基本绝缘。
——何况闻翩鸿走到如今这一步,更别说会给他们反抗亦或是逃离的机会。
那时晏欺和薛岚因已基本丧失了所有出手反击的能力,唯一能够做的,也就是定身站在原地等死。
薛岚因当然不想死。他用力摊开臂膀,揽着晏欺一把在怀中,继而将一旁跌落在地的涯泠剑拾了起来,试图再做出最后一次无力的抵御。
然而在万千流魂笼罩支配下,闻翩鸿手中一柄利剑,在刺透薛岚因的脊背之后,尚还残存着沾染活血而起的灼烫温度。
他抬眼望着薛岚因,目光始终阴沉而又僵冷。青黑色魂烟的环绕遮盖之间,他那一副与薛岚因相差无几的五官,眼下已渐渐变得有些支离破碎。
“地狱……薛尔矜,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要送我下一趟地狱?”
他笑了,边笑边道:“当年你哥,那胆小怕事的废物东西,不也是由我亲手送他下去的?”
薛岚因眸色一沉,五指无声攥紧了涯泠剑柄,但他还没未有任何动作,肩膀已被晏欺轻轻扣住了。
“你们这里所有人……聆台山上的所有人,又有什么资格,对我抱有一丝一毫的怨恨之心?”
“二十多年的掏心掏肺,我拼尽全力,维护了你们名门之首岌岌可危的尊严!”
“说到底,你们……也都只是一群无知又残忍的废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