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风山
而大多数人,为将那些所剩无几的活剑族人据为己有,便采用更为血腥残暴的手段,恣意扭曲了子母蛊真正应有的含义。
“可最终得到劫龙印,又有什么用呢?”薛岚因无奈叹道,“活剑族人早就寥寥无几,如果破印还需他们付出生命的代价,那最后所剩下来的,还能有什么……?”
他是这般问了,可惜此时此刻,也无人再予他半分应答。
多少数不清的往事与仇怨,便随这一场汹涌如潮的漫天大火,一寸一寸燃得干净。
薛岚因微微低头,晏欺仍旧沉默站在他身边,远望着天边一层绚烂火光,许久都没有出声说话。
薛岚因苦涩一笑,悄悄凑去揽着他的肩膀:“走了师父,回家吧。”
这时晏欺才转过头,乌黑碎发下的长睫低颤,遮挡不住一双湿润通红的眼。
薛岚因伸出一手,无声揩在晏欺苍白消瘦的颊边,轻轻揉了两下,道:“……我说过要娶你的,不会食言。”
晏欺仰头与他对视,却是怎么也不舍得眨眼。
仿佛无意一次呼吸,面前的人便会即刻消失似的——他不敢妄动,甚至不敢轻易出声,便只能竭力睁开眼睛,将爱人尚还清晰的面孔印入心底,一路深深刻入骨髓,永不相忘。
薛岚因瞧着他的模样,终忍不住弯了薄唇,低低笑出了声。他红着眼眶,再一次将晏欺紧紧抱住,怜爱又心疼的道:“……傻子。”
晏欺浑身冰凉,抱着他的男人却如火一般滚烫。
——温暖的肌肤,以及沉稳有力的心跳。
晏欺将侧脸贴在薛岚因的胸口,直到后时深深吸出一口气,方像是回过神识似的,缓缓伸手,一点一点将人小心环住。
这样患得患失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后来回家的路上。
薛岚因牵着他的师父,一路慢悠悠往他们住的小院处走。
——期间晏欺始终保持着沉默,不管薛岚因在旁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晏欺就似当他不存在一般,表情麻木,步伐更是一种难言的僵滞。
薛岚因:“师父。”
“师父……”
“师父……你看看我好不好,师父。”
听到这里,晏欺终于舍得偏头,将薛岚因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
——他伤没好全,脑门乃至后颈一带极其脆弱的地方,仍旧带着显而易见的红褐色伤疤。
这些都是由从枕徒手撕裂过的,压根不可能轻易愈合的毁灭性伤口。
何况薛岚因化为一堆残骨的惨烈场景,还是晏欺当时亲眼所见。
所以晏欺从始至终,都觉得自己是疯了,亦或是又走进一场美好虚幻的梦里,没能出来。
薛岚因也觉得自己要疯了,因为不论他在晏欺耳边吹什么风,絮叨什么话,他这位木雕似的傻子师父,除了偶尔动一动眼睛,就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反应。
“师父,你是不是生气了?”
“师父,你打我吧,做什么都可以。”
“师父,你就不想听听我说话吗?”
两人沿途走到院门口的时候,薛岚因终于忍不住了,脚步一停,倏而回身将晏欺摁在门板上,严肃道:“你再不理我,我……我就……”
晏欺眉心一颤,望向他的目光黝黑发亮,可偏就是不肯眨一眨眼。
于是薛岚因低头凑了上去,不由分说,张嘴叼上晏欺一只微微发抖的眼皮。
——那时初雪消融的夜晚,遍地都是潮湿入骨的阴寒。
薛岚因唇下那双眼睛却是温热的,清苦的,隐约泛着一丝落寞的咸涩。
分开时,薛岚因双手捧着晏欺的面颊,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不信的话,你可以亲一亲看。”
晏欺一边眼睛被他啄得红肿不堪,此时刚一遇得偏头躲避的间隙,却只一瞬,又让薛岚因原封不动给逮了回去。
他说:“我知道错了,师父……或玉,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说罢,再次上前,又抢着亲吻晏欺另一边眼皮。两人并肩同站在院门前方,一个忙着低头,一个忙着躲闪,薛岚因陡然一个伸手,将晏欺牢牢实实抓进怀里,刚巧耳畔传来噼里啪啦一阵轻响,一盏纸灯应声滚落在地,小两口子同时回头,便见是程避那厮正干巴巴地杵在门后,一双圆溜眼睛瞪如铜铃般大,只恨不能当场从眼眶里翻滚出来。
而他身后同样惊诧而又带有几分惶恐的,是在院内等候已久的云翘与云盼二人,以及那最后方手持刀剑,正做出行装扮的易上闲。
——很显然,约莫是见着晏欺天晚未归,已做好外出寻人的准备。
但好巧不巧的是,晏欺不光回来了,旁边还带着一个活蹦乱跳的薛岚因。
没错,真的是薛岚因。
也是那个在聆台山上,被从枕一手活血给粉碎撕烂的薛岚因。
而眼下程避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度以为自己撞见了鬼。
其实要说起来,当真是难为晏欺麻木飘忽了一整段路,至今还以为自己是身在梦里。
后来的薛岚因,是这样解释的——
他说:“虽说前后笼统过去了十七年,师父当初施用遣魂咒的力量,并没有全然消散。加上从枕本身狂傲自负,杀我的时候留下了一整副遗骨,也就等于是给我一次伤势愈合的机会。”
“活剑族人的再生能力……当真就是如此强大么?”那时程避满脸不可置信地盯视着他,继而一遍一遍追着问道,“就算身首异处,血液流干,浑身千疮百孔,也没有办法将他们……不对,将你们……杀死吗?”
“身首异处当然会死……但只要尸骨完整,不存任何缺失的话,血肉便极有可能随之再生。不过,我之所以能在活血灼烧中侥幸存活下来,完全是靠着遣魂咒临时发挥的效用。”
薛岚因将目光偏转,继而深深望入晏欺的眼睛:“人魂不散,遗骨残存……师父当初舍命练就的禁术,足足逆改了我两次命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