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风山
一时之间,巨响震天,顷刻穿云裂石!
晏欺呼吸一滞,魂都让他吓没了一半:“薛小矛!”
却在他出声同时,见得那笔直剑鞘与拳风相抵相融,所炸裂开的沉厚气场顿将晏欺震得朝后一歪,折身砸在坚固僵冷的石壁上,一时正磕得气血上涌,反被薛岚因大手挥来揽在臂弯,稳稳摁往怀里,直道:“你别出手,我撑得住。”
晏欺心道,这毛孩子平日里半点功夫都没沾过,此时此刻,又怎会是元惊盏的对手?
然而不等他再有任何疑问,前方薛岚因紧握剑鞘的手臂已经抬了起来,朝上一指,画圆为圈,聚内力自成一道光牢,正将元惊盏突来一臂隔开在外,生生弹出五尺之远。紧接着,拥住晏欺的另一只手亦是抬起,搁在齿下,狠狠一刮——
晏欺瞳孔一缩,一声“不要”未能出口,薛岚因指间已有血液淌了出来,沾在鞘身上,如倾力散了一把大火,连带半边臂膀都在疯狂燃烧。而那元惊盏蓦然见得此状,尤为兴奋,连连出声叫好道:“你这魔头,算是收了个好徒弟哇……”
然半句话尚未成形,剑鞘应声而落,堪堪划在元惊盏脖颈寸余之处,迅速带来一阵噬骨钻心的疼痛。元惊盏趔趄着往后倒退半步,慌忙抬臂便挡,薛岚因却不见好就收,剑鞘攥实在手里,不由分说便要继续下落,半途晏欺偏被赶上前来,双指并拢一线截在他手腕之间,厉声喝止道:“小矛,收手!”
薛岚因被那一下点得全身一麻,胳膊当即软了下来,剑鞘亦随之落地一颤,反被晏欺顺势捞了回去,卖力按住他指间刚咬开的伤口道:“混账小子,活血与劫龙印不可相触,届时互生感应,谁也料不到会发生什么!”
话方说完,正逢后方元惊盏挥来一掌推上薛岚因后脑,晏欺“啧”了一声,起身作势要挡,忽闻耳侧一阵无形刀风哗然而过,似夜空一道惊雷从顶劈下,而其方向所指的,不是他和薛岚因,而是那昏暗环境下丝毫没有察觉的元惊盏。
晏欺微微一怔,待反应过来时,一把通体泛绿的短柄石刀已整个刺/穿元惊盏弱不禁风的瘦削身形,狠狠往里一凿,瞬间将那女子似水柔软的杨柳细腰撕成两半,飞驰而出的黏/腥血液溅了晏欺一身,染在白衣上,顷刻留下星点斑驳的红痕。
薛岚因大为惊诧,正欲上前瞧清究竟发生何事,却被晏欺勾着手臂连连后撤数步,一路退回石壁高低起伏的缝隙之间,矮下身子,伏在他耳边气息不稳道:“别过去,那是……厉鬼刀!”
“厉鬼刀?”薛岚因不由茫然道,“什么东西?”
“那是用活剑血脉铸成的刀。”晏欺道,“不想魂飞魄散就别去碰它!”
话虽是这么说,但……这玩意儿是从哪里来的?
薛岚因半缩在晏欺怀里,探头探脑地朝外一扫,便见得那幽绿冰冷的石刀之外,定定站了一人高大宽厚的熟悉身形。
周正严肃的五官,以及那张看似正义凛然的面庞。
——暗中出刀者,并非旁人,而是……早已消失数日全无踪影的任岁迁。
好一出大戏!
薛岚因心道,莫非这俩盗印贼人暗地里还起了争执,半途分道扬镳不成?
然当他竖耳一听,却探得那元惊盏满面皆为惊诧,仿佛并不相信这一刀是由任岁迁亲手砍下来的,张口挣扎半天,仅是断断续续地望着他道:“任……岁……迁,你……”
任岁迁不予答复,扬起手来,又是一刀蛮力抡在元惊盏背上,不过眨眼一瞬,但闻一声骨骼碎裂的脆响,那缕披了人皮的流魂亦随着身体的颓败而四分五裂,纷纷朝体外四散逃窜。而皮肤间暗红色的劫龙印却尚还保存完好,好似这一番堪称残忍的暴戾刀法并没有影响它什么,印还是那枚印,静静躺在洒满女子鲜血的石地之上,不像是一张人皮,倒像是一纸殷红色的绝美画卷。
任岁迁手中石刀落地,砸得“砰”一声闷响,随后弯腰跪在地上,将那张人皮小心翼翼地托了起来,万分虔诚地捧在手掌心里,仿若捧了一枚价值连城的珍宝。
而那元惊盏半缕流魂被迫游离于皮囊之外,一时丧失容身之所,禁不住勃然大怒,发了疯似的,随在任岁迁身后,以那震颤人心的魂音反复在他耳畔叫嚣道:
“任岁迁,任岁迁!你这窝囊废是怎么回事,一开始我们不是说好了,你找劫龙印,我来引人来破解么?”
第32章 或玉……别怕
任岁迁依旧没有言语,他将手中那张人皮轻轻放下,平平整整地摊开搁在脚边,转而站起身来,再次将那把幽绿石刀握在掌心里,高高举过肩膀,任由那碧色浅光将半张淡漠的面颊照得透亮无疑。
“厉鬼刀,很早之前只是一把用以观赏的石刀。”晏欺放眼望向任岁迁道,“后来沾了活剑族人的鲜血不受控制,便成了能够撕裂人魂的凶煞邪器。这东西……按道理该是被聆台一剑派的上层人物封印在聆台山内,永远不得示于人前,如今到了任岁迁手里,想必中间定有一段渊源。”
薛岚因回头道:“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趁他二人内斗,把劫龙印抢过来?”
晏欺横他一眼,道:“你过去,拿脸挡刀?”
薛岚因远远瞧了一阵任岁迁手下绿光泛滥的庞大刀身,咽了咽口水,道:“我去就我去吧,吹得那么厉害,谁知道那玩意儿是不是真家伙呢?”说罢挪起脚步就要动身上前,却被晏欺伸手一把扯了回来,恨声斥道:“你给我站住!”
下一刻,厉鬼刀应声下落,泰山压顶一般,携一路幽森阴冷之气堪堪斩向元惊盏那缕仍在喧嚣不断的残魂碎影。
他自然不甘心。
劫龙印虽说是任岁迁费力自北域找寻来的,但这一路陪着演戏还要饱受剧毒侵蚀之苦的人,却一直都是元惊盏本身。
他怎么可能甘心?
“任岁迁,你……疯了!你必然是疯了!你敢背叛我,今后……今后整个诛风门,都将与你一人为敌!”
黑暗无形中,独有元惊盏一人的咆哮声响震彻地底大半边静谧无声的茫茫长空。
“任!岁!迁!你这混蛋,你居然真的敢……”
任岁迁面色阴冷,似一潭毫无起伏的死水。他随手拿起的巨刃,再落时又是一刀割在流魂喋喋不休的一张嘴上,磨得飕飕作响,倘若细细听来,便会发现那是人魂惨遭撕裂的微妙声音。
厉鬼刀名副其实,斩人还是斩鬼都不在话下。饶是薛岚因天大的胆子,在后方都难免看得面生胆寒,生生将脚下步伐止住,转回望至晏欺忐忑不安道:“师父,你说的这把刀,好像是有点真!”
“不是有点真,是真能要你命。”晏欺懒得和他打马虎眼,侧身扶过石壁缓缓站稳脚跟道,“走了,做好准备。”
薛岚因看他磨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由心头一跳,当场哽咽道:“干什么?师父你要冲锋陷阵?”
晏欺一胳膊肘撞上他后背道:“两条腿白长的?没法打,赶紧跑啊!”
薛岚因“噢”了一声,会过意来,方要弯腰将晏欺驮回背上直接跑路,耳畔乍然一声钝响,师徒二人同时回过头去,便见那任岁迁最后一刀凌空骤落,须臾将元惊盏支离破碎的几缕残魂斩为一片虚无。
——他甚至连再次开口呼痛的机会都没有。
薛岚因不寒而栗道:“这个任岁迁,厉害啊,以往真是小看了他。”
“人疯起来,自己都杀,何况区区一个同伴?”晏欺重重拍上他肩膀,道,“别管了,快走!”
薛岚因赶忙伸手扶在晏欺腰际,道:“手给我,我背你……”
“走!走到哪里去?”话正说至一半,偏又闻得身后一声巨喝,任岁迁一手将厉鬼刀扛在肩头,另一手则捏了整张松软的人皮,腥/稠的脓血顺着指缝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淌,远远望去,恰似一只饮血止渴的无情厉鬼,周身莽莽戾气直逼人咽喉。
晏欺心道不好,这老狐狸三两下砍死自家同伙,魔爪铁定预备着朝薛岚因再伸过去。故而他想也不想,反手将薛岚因朝后一推,单指凝聚气场,顷刻便在任岁迁与他二人之间拉开一道结界,道:“任岁迁我来挡着,小矛你拿了剑鞘往下直走,到点了自然能寻到刀身在何处。”
言罢摊手一抛,正将涯泠剑鞘垂直抛入薛岚因臂弯,打了个转,见这混账小子还在一人发愣,不由微微加重了语气,怒声催促道:“走啊,傻站着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