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日梦0号
怀乾这才点了点头,沉声道:「朕已命人带了鸿宣在宫外等候,待会儿你自北门出宫,自有人将他交托于你,你悄悄将他送出城去,从今之后,玉碟上当再无鸿宣二字。」
想到从此再见不到这亲生孩儿,终是禁不住心中一疼,双目中流露出几分沉痛。
这几句已同圣旨无异,怀舟看他一眼,撩袍跪倒,「臣遵旨。」
见怀乾再无吩咐,静静退出殿去。
在殿外等候不多时,怀风也已开完药方出来,怀舟也不多说,携了他手便走。
他二人才出东宫,怀乾便进到寝殿去。
太子吃过粥饭,已半坐了起来,正同皇后小声说话,见他进来,乖巧唤道:「父皇。」
怀乾大是怜爱,抚了抚他头发,「皇儿觉得如何?」
鸿昀便道:「谢父皇关爱,儿臣服了神医所煎药剂,已觉好得多了。」
停一停,又问:「父皇可知那位神医名姓,待儿臣日后再见,定当好生酬谢于他。」
帝后二人方才只顾关心儿子性命,竟是谁也没想起问这人姓氏,一时面面相觑。
怀乾被问得一愣,随后笑道:「这个父皇倒是忘记问了,不过人是你王叔带来的,他自是晓得,改天他进宫时你去问王叔也是一样。」
说罢,忽地忆起那神医嗓音,暗道怎的这般熟悉,但回想方才那张面容,却无论如何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般疑惑稍纵即逝,旋即同皇后一道吩咐下诸般事宜,见太子已然无碍,双双回转寝宫里去。
怀舟面色凝重,出了东宫同怀风一道坐上车驾,吩咐车夫,「自北门出去。」
余下便一言不发。
怀风看出他心中有事,便也不去吵他,一片沉寂中,悄悄出了宫城北门。
两人在宫中耽搁了这许久,此刻便已是子夜时分,若在平日,宫门早就下匙了,眼下看守北门的监门卫得了皇上口谕,宫门便仍开着,待安王车驾驶了出去方缓缓合上。
出了北门没走两步,忽听车夫问道:「什么人?」
车子便停了下来。
怀舟一掀车帘钻了出去,下车前不忘嘱咐,「呆在里头别出去。」
怀风不知他捣得什么鬼,虽觉奇怪,但想到皇家事务诡谲,还是不知的好,便乖乖坐着,等了不大会儿,却见怀舟双手环抱住一团物事上来,待他坐稳了,才看清那怀中竟是一名小小孩童,只得五六岁大,身上仅着了件内衫,却是上好宫绸,脚下一双小小云头履,鞋尖上各缀一颗小指头大的珍珠,端的名贵,孩童五官亦生得极是清秀,苹果般脸蛋上一双弯眉,宽额挺鼻,怎生看都是一副富贵之相,现下却昏迷不醒地蜷在怀舟怀中,小小年纪却眉宇紧锁,眼角处还看得见一片湿润,似是刚刚哭过。
怀风吃了一惊,「这孩子是谁?」
怀舟压低声音,「五皇子鸿宣。」
怀风嘴巴大张,一时闭拢不上。便在这当口,怀舟撂在南门外的一群亲卫得了信儿寻过来,簇拥着车驾回转府中。
车马辚辚声中,怀舟将皇上之命简略说了,只听得怀风暗暗叹息,待听完了,问道:「这孩子天明才得送出城去,眼下却是安置在哪里?」
怀舟皱眉看一眼这小侄儿,「这般晚了,只得先放在我屋里一宿,至于明日送去哪里……」
摇一摇头,「我现下还没想好。」
说话间,忽地孩子发出一声呜咽,小小身子亦绷得死紧,似是做了什么噩梦,急喘了几声才又安静下来,直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怀风心下一动,一把扣住孩子脉门,按了一会儿,沉声道:「这孩子受了惊吓,心脉甚是不稳,这是让人拿药镇住了才睡得这般沉。」
仔细端详鸿宣形容,又道:「定是贤妃被赐死时让他看见了什么,你看他梦里都恁般伤心。」
说着去摸鸿宣额头,一摸之下竟觉热得烫手,立时急起来,「不好,这是惊吓之后又受了风,已然烧起来了,需快些服药,晚了可就落下病根儿了。」
怀舟亦是一惊,低头去看,这才觉出孩子面孔红得太过了些,鼻息急促,赶忙将鸿宣交到怀风手中抱着,掀帘子向外吩咐道:「再快些。」
一路疾驰回府。
待进了府门,怀舟脱下外袍罩在鸿宣身上,将头脸手脚遮得严严实实,这才同怀风抱了下来,二话不说直入内院,安置到自己屋中。
怀风进了屋便寻纸墨,匆匆写就一道琥珀抱龙汤的方子,叫怀舟拿去府中药房配了药,煎好后给鸿宣灌下,又叫取一坛酒来,用酒汁擦拭孩子手脚,直忙到丑时,鸿宣身上热度稍退,两人这才长出一口气。
此际离天亮已不过个把时辰,怀风看了看窗外夜色,皱眉道:「这孩子受惊过度,症候来得凶险,无论如何受不了旅程颠簸,需将养些日子才好送走。」
怀舟一听,顿时颇觉棘手,揉一揉额角,「府中倒有几个能伺候孩童的仆妇,我原想挑个口风严密的过来照料,一早先送去城外别庄,住段时间再寻他处,只是这当口儿,又叫我何处去寻医术高明的大夫,便寻来了,也不免要泄了风声。」
他千军万马中过来的,素来镇定如恒,这时也不免有些着慌,须知皇上将儿子性命交托到自己手上,但凡有个闪失,实难交代,不由紧拧眉头在房中打转。
怀风极少见他这般为难,自是想尽办法为他分忧,思忖一会儿,忽道:「既是没有信得过的大夫,不如我先带了他走。我那住处极是清净,又不打眼,再没人想得到五皇子藏匿何处,待我治好了这孩子的病,你也寻到了收养之所,我再将他送还回来就是。」
怀舟倏地驻足,「你不是同四师叔一道住着,这般抱个孩子回去,可方便吗?」
怀风摇头,「爹爹同大哥已先往扬州去了,叫我随后赶到,眼下我一人住着,倒不怕什么。」
这法子自是再好不过的,怀舟眉头一展,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两人商量毕,眼见时辰不早,怀舟从衣柜中翻出件家常旧衣包裹住鸿宣,待怀风抱了起来往外走,便要陪着一道出去,叫怀风拦住,道:「我抱了他悄悄从后巷跃出去,再没人看见的,这才叫隐秘,莫要叫你车马来送,没的弄得人尽皆知。」
怀舟这才住了脚,「你路上小心。」
眼看怀风走出两步,又忽地拽住了他,从袖袋中把那雪参掏出来塞进他怀里,笑道:「险些忘了这个。」
怀风亦是一笑,「可不是,忙了一晚上竟忙昏了头,若丢了这个去,可不是白费了这一番功夫。」
又道:「这孩子需有人在旁看护,病没好之前我便不来了,有甚变故,我自会找人带信给武城,你记得问他就是。」
说完,抱着鸿宣一闪身上了房顶,越过重重屋脊,消失于夜色之中。
第12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