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阳春 第16章

作者:白日梦0号 标签: 江湖恩怨 古代架空

「走前用过早膳没有?」

「用过了,进了两个包子一碗莲子羹。」

银翘是慕妃过世后老安王亲自挑拣来伺候幼子的伶俐人儿,于主子饮食起居极是上心,分内差事既办得妥帖,天长日久下来便也有了几分头脸,于两个年轻主子面前颇说得上话,不似其他奴才那般拘谨,回完怀舟问话,又笑盈盈道:「极少见王爷起的这样迟,早膳厨上虽一直热着,这时怕也不新鲜了,奴婢斗胆,叫厨房现炒几道热菜上来王爷用吧?」

怀舟点点头,顿一顿,又问:「怀风说了他几时回来没有?」

「二爷说晌午便回,今儿个除夕,咱府中年下时节晚膳开得早,二爷是指定回来跟您一道用的,想来也不会晚到哪儿去。」

怀舟嗯了一声,不再言语,由着银翘去传膳,自去书房中捡了本书看。

书中时日易过,将一本兵书翻完,日头已是偏西,小厮正要进来点灯,叫怀舟拦住,「马上便要用膳,这里就不必点了。」

撂下书本,怀舟步出书房,见府中下人已是来来往往忙碌起来布置晚膳,便信步进了花厅,叫来周管家问,「怀风可回来了?」

「回王爷话,二爷还没回呢。」

怀舟眉峰一挑,冷冷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也不派人去催催,大年下的,他要在别人家过节不成。」

自雍祁钧过世,府中只得他兄弟二人,本就比不得别府人丁兴旺,逢年过节更是冷冷清清,有鉴于此,兄弟俩便格外注重这节令,每到节下,必定是要在府中一道用膳,方不致孤寂万分,虽只两人,却也其乐融融。

到如今,怀舟习以为常,因此这时分不见怀风回来,便存了几分焦急,又想起定远,实是想不通怀风怎的竟和那黑不溜秋的猴精如此投缘,大年下的跑去喝的哪门子茶,更添几分恚怒,不由得眼神冷下来,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周管家是伺候老主子多少年的人,一件怀舟这副模样,那是和雍祁钧在生时将怒未怒一个形状,便知这位主子是心下不痛快了,原本到了嘴边的劝慰之语立时咽了回去,改口道:「小的这便叫人去请二爷回来。唉……也许是二爷就在路上,说不得这便到了呢。」

说完便赶忙叫个小厮骑了马往侯府里去。

又过半个时辰,天色已然黑了下来,花厅中只摆了几个冷盘,因怀风还未回来,热菜便一个也没上。

怀舟一旁坐着,先头还稍觉饥饿的肚子此时已让火气灌饱,脸色便如天色那样一点点暗沉下来,周管家垂首候着,见怀舟耷拉着眼皮一声不吭,心中暗叫不妙,不禁埋怨起小主子怎的还不见回来,这可不是叫大伙儿陪着受罪吗,他正叨念着,先前去找人的小厮领着佩茗回来了,进门跪禀,「二爷跟南越小世子喝醉了还没醒酒呢,南越王打发小的回来跟王爷说,今儿个便留二爷住下了,请王爷不必担心。」

俩小厮说完,半晌不见怀舟发话,又不敢擅自起来,便拿眼偷觑,只见自家主子脸色阴沉得能结出冰来,吓得还未及打个哆嗦,已听怀舟缓缓道:「备车,去侯府。」

武阳侯府建在城南,同安王府隔了半座城去,亭台楼阁占了整条胡同,若只怀风一人居住,确是冷清了些,只今年不同往日,南越王一家暂居在此,夫妇两人并四个儿子已是热闹,又有上百婢女仆役卫士亲随,端的是一片尊荣繁华。

除夕之夜合府灯火通明,宴席之上,申屠氏一家和乐融融。长公主不耐酒力,只小饮几杯便端了茶在一旁笑看丈夫儿子赌酒行令,听管家通禀安王前来拜见,忙命人请进来,打趣道:「明儿个才算过年,侄儿倒是心急,今儿个便来拜我了。」

申屠郴善饮,此刻正是微醺兴浓时分,越发笑意可掬,不待妻子说完,已命儿子拉怀舟入席,殷勤劝酒。

怀舟执礼甚恭,先向南越王夫妇请安问好,这才道:「小侄家中已备下酒宴,只等怀风回去,不想小厮回说他醉酒,竟在姑母这里酣睡不醒,实是失礼,小侄唯恐叨扰了姑丈姑母,特来请罪。」

「小儿辈醉酒份属平常,哪儿有什么失礼之说,」

申屠郴性情豪爽,于妻儿面前向来无甚架子,待怀舟这太子亲信更是和蔼可亲,乐呵呵道:「真看不出,怀风生的秀气,饮酒倒爽快得很,我一坛百果露都叫他同定远喝了去,嘿,这酒入口绵甜,后劲却大,俩小猴儿醉得七倒八颠,只怕要到明日晌午才得醒了。」

一面说一面命儿子们斟上一杯递与怀舟。

「这酒乃我南越特产,贤侄也来痛饮几杯,醉了只管住下就是。」

怀舟一颗心尽牵在怀风身上,哪有闲心品咂滋味,一饮而尽后随口赞上两句便道:「姑丈姑母有所不知,怀风有个脾胃失和的毛病,吃酒多了便要上吐下泻,醉后更甚,非得吃了药才镇得住,小侄一听他醉酒,便命人熬上了药,现下急于带他回去服下,不便多留,姑丈姑母一番好意,只得心领。」

长公主一怔,叫道:「哎呀,这孩子什么时候添的这个症候,怎的也不说一声,尽顾着贪这口福,我若知道,方才非拦着不可,唉,真是小孩子家家,恁般不知爱惜自己身子。」

责完怀风又想起丈夫,接着骂道:「都是你胡乱撺掇,既知那酒后劲大,叫他浅尝一番也就是了,偏由着他性子喝,哪有你这般做姑丈的。」

申屠郴想是受惯了妻子埋怨,一点不敢反驳,一径陪着笑认错,岂止没有王爷架子,便跟寻常丈夫相比也嫌太过软懦,怀舟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做人相公的,又是好笑又是诧异。

长公主骂完,消了气,叫过次子定世,「你带怀舟去屋里看看他两个醒了没有,好生将你怀风表弟送回去。」

定世比怀舟年长数岁,外贸酷肖其母,生的文质彬彬,性子却是南越王一脉相承下来的随和,怀舟跟在这位表兄身后,一路听他闲话些家常到了内院西厢。

西厢房里两个宫女是怀乾派来服侍的,正坐在外屋凳子上细语闲聊,见两位主子进来,忙打帘让进内室。

怀舟一进里屋,已闻到一股酒香,味道最浓郁处正是一张檀木大床,床榻之上,怀风同定远并头而卧,身上同盖一袭大红锦被,酣睡正沉。

定远本就肤色黧黑,尚看不出什么,怀风却是双颊两团红晕,一看便是醉得狠了,身子侧着,将头窝进定远肩头,十分亲昵。

看清两人形状,怀舟面色登时起伏不定,好在烛火摇映,定世倒无所觉,指着二人笑道:「今儿个本是请小表弟来品一品我南岳特产的岩茶,不料品来品去品到了酒上,这才醉倒两个猢狲。」

又问两个宫女,「两人吐过没有?」

较文静的那个宫女上前答道:「小世子没吐过,一直睡得安稳,侯爷刚躺下时干呕了几下,喂过两口茶也便压下了,之后再未醒过。」

怀舟不发一言,上前掀开被子欲抱怀风起来,才揭到一半,动作便是一滞。

第15章

锦被之下,怀风仅着一袭内衫,中袍与外褂已然没了踪影,万幸着在外面的一条墨绫夹裤未褪,用条猩红汗巾扎着,看不出异样,腰上搭着定远一条手臂,搂得正紧。

「小弟这么大了,睡觉喜欢搂人的毛病还是不改,倒叫怀舟见笑。」

怀舟僵硬一笑,不置一词,只是轻轻挪开定远胳膊,又叫过宫女问:「侯爷的衣裳是你脱的?」

「是,侯爷外裳沾了酒渍,奴婢脱下后交与浆洗房的人收拾去了,一时不得烘干,那披来的大氅倒是干净的,在这里。」

说着,另一个圆脸宫女便呈上件藏青多罗呢的大氅来。

怀舟抓起大氅,抖开了罩在怀风身上,打横抱起。

「我这便带了人回去,表兄留步。」

因是年夜,虽时辰未晚,街上也已冷冷清清不见半个人影,幽长街巷里只一辆马车不紧不慢跑着,车厢前挂着盏「安王府」字样的杏黄灯笼。

因走的急,车厢里未及生起暖炉,饶是封得严严实实,亦微觉寒冷。为恐着凉,怀舟将人紧紧揽在胸前,怀风醉得深沉,这一番搬动也未惊醒,兀自好梦连连,呼吸匀净。

怀舟听着他清浅鼻息,怒火一股股往上窜。既恼他年节醉倒在别府,又恼他不知防备,让外人脱了衣裳也不自知,一时间气得咬牙切齿,箍在怀风腰上的手臂不由得越来越紧。怀风梦中吃痛,轻轻呻吟出声,唤回怀舟神志,那手才松得一松,只是紧绷的面孔却怎也缓和不下来,一双瞳仁越发幽暗。

百果露果如南越王所说般后劲十足,怀风这一场好醉直睡至日上三竿方醒,睁开眼时犹自迷迷蒙蒙,片刻后才认清竟是躺在自家床上,却无论如何记不起醉倒后出了甚事,自己又是怎生回来的,扒拉开被子一看,又见身上只剩了内衫亵裤,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直吓得将残酒化作一身冷汗,腾一下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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