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日梦0号
「我再怎么怨他,他终归是我爹,我需跟着他走。」
怀风听了也自为他欢喜,「甚好,我这便请他进来,你们好生叙一叙。」
说罢去前堂告知了岳长松喜讯。
那岳长松听了儿子肯认亲简直喜不自胜,奔进后院抱住千锋,老泪纵横,「我的儿,这些年委屈你了。」
千锋让这一抱触动赤子心性,眼泪滚了几滚,扑簌簌滑落面颊,低低叫道:「爹!」
第49章
千锋父子这一相认,可谓皆大欢喜,岳长松老来方得此子,其喜悦之情自不待言,当晚便在夷陵最体面的一家酒楼宴请怀风及水沉烟,席间奉上千两白银。
「千锋这孩子品性淳良,我是极喜欢的,且如今他认祖归宗前程似锦,我自是代他高兴,这酬金便免了吧,也不枉他服侍我一场。」
怀风出身富贵,这区区银钱又怎会放在眼中,也不去接,便取出千锋身契当众烧了。
岳长松这下更是感激不尽,执意要手下将银子送去药师堂。怀风暗忖若再拒却恐伤了岳长松颜面,这才不再推辞,由他去了。
岳长松感念水沉烟育儿之恩,亦送了许多绫罗钗环与她。
水沉烟恼他薄情,也不说谢也不推辞,始终神色冷淡。
岳长松自知理亏,倒也不恼,只好声好气赔笑。
岳长松既得了儿子,便急于回家,又过两日,便匆匆带了千锋启程,临行前来药师堂辞行,千锋拉住了怀风与水沉烟的手话别。
沉烟一手拉扯他长大,便如亲弟弟般,眼见分别在即,悲喜交集泣不成声。千锋亦是泪眼汪汪,岳长松便在一旁劝慰不已。如此依依不舍中,万安马场一行人终是北上而去。
千锋一走,水沉烟着实难过了几天,幸得有冯德才从旁劝解,慢慢也就放下伤怀。
那冯德才确是个厚道人,待到入秋便捧了银子来给沉烟赎身,又请了媒婆上门提亲,要按娶正室奶奶的礼迎她入门,怀风自然是一口答应,代沉烟立了婚书,不几日便寻个良辰吉日将沉烟嫁了过去。岳长松送的首饰衣裳做了陪嫁不说,便连赎身银子也给她做了压箱钱。这下子沉烟与冯德才俱是感恩戴德,成亲之后仍旧时常来往走动,竟是将怀风当作了一门亲戚。
沉烟这一嫁走,后院中便只剩了怀风一人,起居饮食乏人照料,颇为不便,便想着叫牙婆来欲买两个僮儿使唤。谁知那牙婆带来的孩子不是笨便是滑,要不便是年纪过小用不得,挑了半天竟没一个可心,正烦恼中,冯德才晓得了这事,翌日便荐了个老媪李妈妈过来,帮着怀风打理饭食衣裳。
那李妈妈的丈夫便在丰年斋里做伙计,她自己是常给人帮佣的,手脚俐落又不多话,每日早来晚走,将怀风起居照应的妥帖,怀风心下甚喜,讲好每月与她一贯钱。
李妈妈见这新主雇出手大方,亦是喜欢,越发勤快,如此一来,买僮儿的事也就搁了下来。
又过几日便到了中秋,正是合家团圆的日子,前堂伙计与李妈妈干完活计,领了怀风赏的酒水喜滋滋回家过节去,药师堂门板一下,便只剩了怀风一人。
那李妈妈走前已做好了晚饭,正屋里桌上一盘肉满膏肥的螃蟹,另有一条清蒸鲜鱼及两样炒时蔬,菜色不算十分丰盛,但一人吃用也绰绰有余了。
此时月色正明,凉风轻拂中带来一股玉簪花香,端的是花好月圆,只是唯因如此更觉凄清。
望着佳肴美酒、空荡庭院,怀风忽地便没了胃口,落寞坐了片刻,倒出一杯酒来慢慢品着。
「如此良辰美景,兄弟怎的一人独坐,这可不大热闹啊!」
一杯桂花酿下肚,院中忽地传来笑声,正屋门扉大敞,目光所及,便见一人白袍广袖,自墙上飘然直落院中。
「大哥!」
怀风这一喜当真非同小可,脸上不自觉带出十分欢愉来。
阴寒生见他喜动颜色,也自高兴万分,几步迈进屋中,笑吟吟道:「我家中诸事底定,不免惦记起兄弟,便来看上一看。」
一面说一面将手中拎着的一只青瓷坛放在桌上。
「这酒还是上次来时带的,那陈记客栈的掌柜倒不藏奸,竟还给我留着,正好今日佳节,咱们兄弟便拿它畅饮一番。」
「甚好,大哥请坐,我再去拿副杯筷来。」
不一时碗筷齐备,两人把盏言欢。
那酒是陈年烧刀子,比之桂花酿醇厚浓烈不知多少,是塞北将士常饮的烈酒,南方少有人喝,怀风自南来后还是头一次再尝此味,酒液在舌尖儿上滚过,霎时勾起旧日情怀,目光一片朦胧。
「这酒太烈,兄弟想是喝不太惯。」
阴寒生见他一杯下肚后眼角微湿,以为是酒气冲得,暗忖自己不该拿这等烈酒过来,正欲换回拿桂花酿,却听怀风道:「不是喝不惯,实是许久不尝此味,甚为怀念,不知不觉心有所感罢了。」
阴寒生心中一动,微觉奇怪,「这酒是北人常喝的,南人少有喜好这等烈性的,兄弟以往曾居北方不成?」
怀风出神片刻,怅然一笑,「这等旧事,说他作甚,大哥今日能来,兄弟高兴万分,值此佳节,咱们举杯邀月赏菊吃蟹,喝他个不醉无休可好?」
说罢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他心中有事不愿提及,阴寒生如何看不出来,顺着他话道:「说的是,这等月圆人圆之夜,正该开怀畅饮才是。」
两人自客栈分手后已有一段时日,抛开愁思,再见自有说不完的话题。阴寒生略微叙述一番自己回家后如何铲除异己,怀风也便说些千锋返家沉烟嫁人的琐事。
两人有佳肴相佐,边聊边饮,举杯不停。怀风酒量本就不宏,那烧刀子又冲,螃蟹没吃两只,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字句也含糊不清起来,醉倒在桌上。
怀风骨子里一段愁思缠绵不去,是以醉得甚快,只是喝得倒也并不算多,睡到后半夜时酒意便已去了大半,朦胧中只觉身在床上,因口渴难耐,便半合着眼要下床倒茶喝,一翻身却翻不动,腰上似被什么东西箍着,后背也靠着个温热的胸膛,竟是被人整个儿抱在怀中,这一下吃惊非同小可,酒液登时化作冷汗一涌而出,心头升上一股惧意,想也不想,手肘向后一击,左腿同时反踢,便听噗通一声,身后之人落到地上,伴着哎呦一声痛叫。
今夜月色正盛,屋中便未点灯火亦隐约可辨,怀风翻身坐起,便见一人坐在地上揉着肚子,抱怨道:「兄弟这觉睡得可好,怎的还在梦中打起拳脚来。」
「大哥?」
怀风一愣,赶忙下床去扶,「大哥可有哪儿伤着了?」
阴寒生被搀起坐到床上,待怀风点起灯烛撩开他内衫一照,只见肚子上一块红印,已然略微见肿。
怀风一看之下甚是尴尬,讪讪道:「小弟喝多了,睡中梦到与人打拳,不想竟伤了大哥。」
赶忙找出消淤止痛膏来与阴寒生涂抹。
那膏药是拿薄荷、红花等物制的,抹上后清凉去痛,怀风见那红肿未再加重,这才放下心来,问道:「大哥怎的睡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