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阳春 第89章

作者:白日梦0号 标签: 江湖恩怨 古代架空

抿了口酒,沈万山一张菩萨脸越发慈悲,叹口气道,「这位王爷是个硬点子,身价银子要少了咱们只怕要吃亏。」

又看一眼阴寒生,「若是杀到一半儿少主又改了主意,只怕还要更吃亏。」

「没有银子。」

沈万山一愕,放下酒杯。

烛火下只见阴寒生目光闪动,冷如黄泉,「这人非死不可,无关生意,必要时,你亲自动手也行。」

顿一顿,敛了笑容,「只是要悄悄地做,一点风声不漏,除了你我和下手之人,决不能再叫别个知道是厉冤阁下的手,尤其是怀风那里,若是谁说漏了嘴叫他晓得,我活剥了他。」

第83章

自从被堂兄知晓了这一段私密,怀风几日不敢与之照面,每日只在药房中消磨,阴寒生倒是一反先前的避而不见,重又在总坛中进进出出,见了怀风也是谈笑风生一如往昔。

怀风提心吊胆等了十来日,只见一切风平浪静,思忖堂兄素来待自己厚重,既说帮自己守密,定然不会告到父亲跟前去,自己这一番疑神疑鬼倒颇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嫌,不由微觉惭愧,这才不再躲避,重又如常起居,同阴寒生兄友弟恭起来。

中秋之后天气转凉,转眼间便到冬日,怀风在药房中呆了整整三个月,验了无数药材配了上百方剂,终于找出那化功散配方,调制出来一剂,先找两名内堂弟子服了,果然内力散得一点不剩,随后又喂了解药,功力立复,期间并无半点差错,晓得自己这是配对了,欢喜无限,赶忙又配出一服来送到父亲跟前。

阴七弦这一年来有子侄承欢尽孝,又见厉冤阁于侄儿手中平稳兴旺,心中再无隐忧不平,唯今所愿,不过是多活几年看侄儿娶妻生子,同怀风共享天伦,于武学一道再无执着,又怎会在乎一身功力化为乌有,这日见儿子欢天喜地捧了化功散来,淡淡一笑便即服下,不多久便觉一股凉气直透丹田,往昔鼓荡不休的真气倏然间如火遇寒冰,由旺至弱,再由弱至无,渐次消失不见,一瞬间,只觉四肢百骸均空荡荡的,颇为不惯,但以往各处穴道中的针刺之感亦随之无踪,无异解脱一场酷刑,不由长长叹出一口气。

「爹爹,怎样?」

怀风自始至终陪在一旁,这时伸手去把父亲脉搏。

他这些时日极少出屋,憋得肤色益发白了些,又因时常熬夜翻阅医书,双眸中带了淡淡血丝,微现憔悴,阴七弦看了一阵心疼,道:「你这些日子累坏了,我如今无事,你便好生歇一歇,莫再整日关在药房里。」

「爹爹放心,我晓得的。」

怀风细细诊了一会儿,见无不妥,一颗心放回肚中,亦松出一口气,「果然是无事了,这下再不用天天拿针药压着,以后只需每三日吃一副生脉散即可,平日饮食上再仔细些,注意调养便是。」

忍不住欣然一笑,「我定要服侍得爹爹长命百岁,看大哥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阴七弦听了先是一喜,随即想到怀风那具身子,知道这一生是抱不上亲孙了,登时胸中又是一痛,但此际屋中尚有两个丫鬟侍立一侧,便有什么安慰叹息之语亦是不便说的,也是不忍说,唯恐徒增难过,于是强作欢颜,顺着怀风话道:「这敢情好,只是你大哥一双眼睛长在额头上,等闲女子看她不上,不然早就要他成亲了。咱们这一家因练功短命,均成亲甚早,你祖父十八岁便娶了你祖母,你大伯亦是未满二十迎的你大伯母过门,唯独到了你大哥这儿,我没让他练这断阳经,既无性命之虞,也就不曾逼着他婚娶,谁知一转眼竟已二十七了,若在寻常人家,娃娃也抱上几个了。」

说着说着,忽地就上起心来,瞅了瞅两个侍女,手一挥,叫人退出房去,拉着怀风道:「你大哥弱冠时我倒是放了两个侍妾在他房里,只是一直不见有孕,前些日子我随口问起,才知早就让你大哥打发去了外堂做侍婢,这一年多也不见他再收一个进屋,长久下去,我抱得上孙子才是怪事。」

随即放低了声儿,「待会儿你大哥过来用饭,你给他把一把脉,莫要身子有什么不妥才好。若有什么,早些治,若没有,我也该给他寻觅一门亲事,早些开枝散叶才是。」

怀风方才那段话不过顺口而出图个吉利喜庆,再不料惹得父亲牵出这么一大堆话,愕然之余又觉好笑,忙宽慰道:「大哥想是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这才遣了人出去,倒未必是身子不好,爹爹未免过滤了。只怕大哥哪一日见到投缘之人,三两日便迎娶进来也不一定。」

说完,突地想起阴寒生待自己隐而不宣的一番情意,暗忖:莫不是这段情思还没放下,故而无心娶妻。

心中不由陡地一凛。

两人正说着,门吱呀一声开了,阴寒生一脚迈进来。

他整个上午都在书房听几个堂主回事,因临近年底,不免越加忙碌,虽知怀风制成了化功散请叔父服下,到底没能抽身过来陪侍一侧,直到晌午才得了空儿过来用饭,一进门便见叔父同怀风皆是神情松快隐含喜色,晓得那化功散定是见效了,也是一喜。

「恭祝二叔从此身康体健寿比南山。」

头一转,冲怀风笑道,「我方才在门外隐约听着你正说我,可是在背后跟二叔说我的坏话。」

怀风连忙起身让座,「借小弟两个胆子也不敢,大哥莫要冤枉我。」

阴七弦哈哈一笑,「我正同你兄弟说起保养之道,如今入冬,最是易染风邪之时,我才说叫他给你把一把脉,无病防着些也是好的,可巧你就来了,倒省得去叫。正好,那脉诊还没收呢,怀风,这就给你大哥诊一诊罢。」

阴七弦不愧是成了精的老狐狸,谎话信手拈来,兼且入情入理,只将怀风佩服得五体投地。

阴寒生不疑有他,笑道:「侄儿什么身子骨,二叔还不清楚,您几时见我生病来着。」

虽如此说,倒是不敢拂了长辈一片心意,袖子一撸伸出手来。

怀风抑着一肚暗笑,搭上三指诊了一番,不一会儿道:「爹爹放心,大哥气定神足,半点毛病没有。」

他三人说话间,仆役端了一只只食盒过来摆菜,因是冬日,菜肴多以牛羊肉类为主,有一道羊肉萝卜汤用铜锅盛了,下面架着一只小小碳炉,香气霎时散了满屋。

阴寒生忙碌半日,着实饿了,笑道:「二叔,用饭罢。」

扶着阴七弦入座,趁侍婢为三人布菜的当儿,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二叔,桐城分坛近日接了一封书信,送信人自称是神兵谷弟子,说是谷主传信与您,分坛坛主徐茂不敢怠慢,快马加鞭命人送了来,侄儿不敢擅拆,还请二叔过目。」

那信封甚是寻常,并非甚名贵纸张,倒是上面「七弟亲启」四个字写得挺拔遒劲颇有风骨,阴七弦一望那字,脸色便是一凝,拆开封口掏出一张纸来。

那纸上字迹不过寥寥数行,阴七弦却看了足有移时,阴寒生与怀风心知有异,谁也不敢出声相询。

「大师兄病重,恐怕来日无多,邀我回谷一聚。」

良久,阴七弦放下信笺,淡淡语气中暗藏忧虑。

哥舒仲离享誉江湖数十载,阴寒生与怀风皆久仰其名,不防今日骤闻噩耗,不约而同都是一惊。

「二叔……」

阴寒生才唤出口,阴七弦已知其意,点了点头,「我们师兄弟一场,遇到这等事,原该去看看,且大师兄待我一向厚重,如今又是亲笔相邀,我回去,亦算不得坏了当初誓言。」

收起信笺,吩咐道:「备好车马,咱们明日一早启程。」

看一眼两个小辈,「你两个同我一道去拜一拜这位大师伯罢。」

阴寒生习的是神兵谷武学,身为一派弟子,前去拜见掌门本是应有之义,怀风虽与神兵谷无甚瓜葛,但一身医术正可派上用场,阴七弦略一思量便即定下主意。

阴寒生晓得叔父心意,并无异议,当下叫来管家安排下去行程。

怀风却是心中发虚,想到怀舟亦是神兵谷弟子,哥舒仲离又是他恩师,这一趟行程指不定便要撞见,到时父兄在侧,仇人相见之下若是动起手来,自己该当如何?

一时心乱如麻,望着一桌菜肴又怎有丝毫胃口。

他食欲不振,阴七弦亦是没了心情,叔侄三个草草用了些饭便命人撤下,各自回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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